第十七卷 星移斗轉唱盛唐
第482章 兵強馬壯可為皇
李豬兒的話讓嚴庄啞口無言，此時此刻，大約除了安祿山之外，沒有誰會認為他們能勝吧。
「什麼？」嚴庄聽得這大吃一驚：「為何從未聽大王提起？」
更何況，嚴庄自己的營帳之中，也不是沒有人來試探。
安祿山聽得嚴庄請見，本來是不想見的，但想到方才才鞭撻過對方，對方此時又來，必定是有什麼要事，便還是召他入內。這也算是安祿山給予嚴庄的最後機會，若是嚴庄不能打動他，此後就更會冷落吧。
而且這些癥狀，也讓嚴庄更是憂心：若是消息傳出去，原本就已經隱隱分崩離析的軍將之心，只怕立刻要渙散了。
安祿山面目猙獰，怒意越來越甚。
嚴庄聽得「吉大夫」，心裏突然一動，伸出手道：「將信與我，我替你轉呈大王。」
「有崔乾佑、張忠志之教訓，大王還敢用田承嗣？」
「大王，長安有事！」嚴庄一句話就讓安祿山跳了起來。
「大王，長安城中的那位皇帝只要有兵將幫他擋著他那老爹就可以了，至於這兵將是姓安還是姓別的，他可不在意。而且大王動身之時大殺特殺，當時他派程元振來，分明是準備呵斥大王。芥蒂已生，不可不防！」
嚴庄心裏憂忡，但這些話他不敢對安祿山說出來。如今的情形，莫說在安祿山面前說一些違逆他的話，就是拍他的馬屁都不保險了。說喜怒無常是輕的，嚴庄甚至覺得，自己效力的這位主公，恐怕有些瘋了。
安祿山自己不識字，將信又甩到了嚴庄的臉上，咆哮道：「你念，念！」
「原來是嚴侍郎，奉吉大夫之命，從長安送信而來。」來人認得他，慌忙下馬行禮道。
「嚴軍師，嚴侍郎，大王正在喚你，你快一些去吧！」
喪子之痛，惡瘡之困，失明之憂……這麼多東西混在一起，安祿山難怪會變得脾氣暴躁反覆無常。
「田承嗣全家老小，都在大王手中呢。」李豬兒有些幸災樂禍地道
「大王要用田承嗣為前鋒，與葉暢會戰。」
「什麼？」嚴庄一愣，這個消息，又是他所不知的，方才安祿山只是鞭撻他，對於如何應對，卻是守口如瓶，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安祿山對他的信任正在迅速減少！
「大王擔心的事情……」嚴庄將信件呈給他。
「這等情形，嚴先生，你也給小人說句實話，咱們可能勝么？」
嚴庄魂不守舍，與李豬兒說過話后，不由自主就走出了大營。幾個親兵護衛之下，他正準備登高遠眺，卻看到長安方向，有數騎飛馳而來。
若能與葉暢東西對峙，乘機吞併遼東，控制住葉暢的經濟命脈，那麼或許還有一絲反敗為勝的機會。
「若是不能勝，嚴先生須得早做其餘打算……」
李豬兒咬了咬牙，也下定了決心：「大王如今看東西有些吃力，大約是受傷的緣故，看得都不清楚，此事別人不知，唯小人知曉。」
「依你之見？」
安祿山面上殺氣一閃，然後用狐疑的目光看著嚴庄：「你是說，他們有意投靠李亨？」
安祿山此舉也是不得已為之，但是他採用這種計謀，卻根本沒有與嚴庄商議，分明就意味著他對嚴庄的智計已經很不信任。以安祿山現在的脾氣，嚴庄只要失去他的信任，那麼……
嚴庄將信念了一遍，見安祿山仍是一臉不明所以的模樣，便將其中一段重複了一遍：「大王，吉公反覆說，皇帝連日宴請諸將，賞賜金銀、宅邸、宮娥、錦帛！」
「你是說？」
「大王身體出了問題。」李豬兒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道：「大王體軀肥碩，這兩年連騎馬都困難了，更莫提領兵打仗。上次在葉暢宅中，他被麵粉妖術炸倒，除了面
嚴庄低頭苦思，還能做什麼打算呢，他還有什麼計策，能夠改變如今的局面？
但安祿山不會同意的，他出長安來，原本就是為了與葉暢決戰，此前他甚至考慮過哥舒翰的主力全部加入葉暢部下，因此動用了十余萬人的大軍，卻不曾想，葉暢無中生有，弄出了十余萬多軍來，而且哥舒翰在得知自己派出的前鋒裴冕竟然是李亨埋下的暗棋之後，更是星夜兼程，據斥侯說已經在兩日前抵達雍縣，向李隆基伏地請罪，李隆基並未過多斥責，只是讓他去葉暢軍中效力。
「我稱帝？」
這就意味著，葉暢的實力又增加了。
「當真是好大的狗膽，好大的狗膽！」
他停住腳步，等那些騎士到得面前問道：「汝等何許人也，為何來此？」
「你好生照顧大王，有什麼變化，速速告訴我。」琢磨了好一會兒，嚴庄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道：「三日之內，便要與葉暢決戰，一切都等這一戰之後再說！」
「果然，果然不出所料啊……」
自古以來，要進讒言，都是一個路子。嚴庄這話說出之後，安祿山頓時暴怒：「他們敢！」
故此，嚴庄拿吉溫當幌子，讓安祿山真正重視起此事來：「我留下的可都是忠心耿耿的部將……」
此次出征，徵發了十萬百姓，雖然安祿山是想拿他們來消耗葉暢的實力，但總不能在抵達戰場之前就讓他們死盡。所以他們還是發了營帳，只不過在這正月的寒風中，他們的營帳實在是抵不了什麼，故此一個個都在瑟瑟發抖。
「大王在前方替他打天下，他在後方挖大王的牆角！」嚴莊嚴厲地道：「而且，吉公一向謹慎多智，他都反覆提起此事，只證明一點，他也察覺到不妙了！」
「你要害我？」他蛙眼一翻：「此時稱帝，豈不成了眾矢之的？」
若有退路，嚴庄也想另做打算了，
「豬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近來大王的情形，當真是不對啊……」
安祿山愣了好一會兒，就是膽大狂妄如他，也不禁被嚴庄的這一建議嚇住了。
當初曹操與袁紹在官渡決戰，雙方部下多有書信使者往來，這種事情很正常……嚴庄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但就是瘋了……也必須撐下去……
「好，好……」
嚴庄心裏登的一跳：難怪！
他們看著嚴庄的眼神，也是帶著仇恨，儘管他們很努力地掩飾這種仇恨，但嚴庄總能從不經意間察覺到。
所以必須做出些什麼事情，來挽回信任！
「大王不準提，他砍了那麼多的御醫，並不是只為了大郎君……而且，而且還有一事……」
既然不能戰勝，唯一的辦法就是先退，只是以安祿山如今的脾氣，想要立刻勸退他，只怕不易。
「即使如今還沒有這個意思，可李亨反覆拉攏，許以富貴，大王又長時間在外，哪有不動心的？他們與卑職不同，卑職並無兵權，亦無勇武，不依附於大王，便無安身立命之資，他們有兵有勇，何愁沒有地方效力？」
他不是沒有謀逆稱帝的野心，但現在這種野心還只是萌芽，而且他總覺得，天下人心尚未完全背棄大唐，此時稱帝，並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李豬兒有些吞吞吐吐，嚴庄心中發急，厲聲道：「都這情形，你我明日有沒有性命在都不知道，你還隱瞞什麼？說，說出來對症下藥，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不說出來，那就不等葉暢來，我們的腦袋就沒有了！」
吉溫的信里主要是公事，長安城中的一些人事安排，各地的兵糧輸送，還有外地軍事情形，特別是洛陽那邊的軍事調動。但嚴庄還是在這裏尋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嚴庄覺得自
「崔乾佑與張忠志，豈不對大王忠心耿耿，可如今還不是自有打算？」嚴庄道：「況且，為大王效力，圖的是榮華富貴，可是大王能給的榮華富貴如何比得上皇帝給的榮華富貴？」
「李家子弒父弟殺兄的事情難道少了么，大王此時稱帝，取而代之，再挑起邊將各自稱帝稱王，則李家再無號令天下之力。大王雄據京畿、河東、河南北道，進圖都畿、河南南道、淮南道與河西，成則萬世帝王基業，不成難道還能比如今的情形更差么？」
「不，為何要換個李家的小輩，天子之位，德者居之，兵強馬壯為之耳！大王如今兵強馬壯，何不稱帝，再與哥舒翰、葉暢等互相稱帝，分了這李家江山，有何不可？」
他是打慣仗的，自然明白，他與葉暢的交戰，絕對不是短時間內能徹底分出勝負，很有可能要在京畿到關內的地方反覆拉鋸。而在這種僵持過程中，若是後方不穩，出現什麼動蕩，那他在前面還怎麼打仗？
嚴庄加緊了幾步，心裏卻是更為擔憂。過去，他是巴不得安祿山看重，但現在，他更希望自己被安祿山忽視。
甚至嚴庄自己，就親眼見到一些忠於李隆基的官員，出入于安祿山部將的營帳，這些人來做什麼，不問可知。他也曾考慮過檢舉揭發這些將領，但一想到安祿山現在的脾氣，只怕立刻會下令殺人，這樣一殺，不等葉暢來打，安祿山的部下將領只怕都要失去一半了。
「大王，此時情形已然明顯，天下諸鎮，有幾人派人來見李亨，承認他為大唐天子？莫說諸鎮，就是諸道、州郡長官，又有幾人承認李亨為皇帝？大王留他，原本是想借其號召之力，如今來看，不但借不到其號召之力，此人逼父謀逆，天下唾棄，反而連累了大王！」嚴庄道：「大王，既是如此，不如換個天子吧……」
看到那一段內容，嚴
如他所料，被暴怒的安祿山鞭撻了一番之後，他才算脫身。安祿山打完他，似乎是出了口氣，便回營帳中去休息，嚴庄一拐一拐準備離開，卻看到李豬兒同樣一拐一拐地走了過來。
安祿山的咆哮聲，即使隔著十余座營帳也能聽得見。嚴庄縮了縮脖子，不知是該慶幸自己當時不在安祿山的身邊，還是該痛苦自己就要去見他。
崔乾佑敗而不歸，張忠志去而不返——這兩件事的發生，象是開閘放水一樣，讓安祿山部下人心都騷動起來，而安祿山日益惡劣的脾氣更是為這種騷動火上澆油。這幾日安祿山借故已經誅殺了數名大將，眼見著葉暢大軍將至，雙方就在這三天之內會發生大決戰，安祿山部下的某種躁動更加明顯了。
若說此刻，還有誰能讓安祿山信任，恐怕就是吉溫了。其實吉溫若在安祿山身邊，只怕還不會有這種信任，正所謂遠香近臭，隔得遠了，反倒是讓安祿山念著他的好。
依著他的意思，就是退回長安，甚至退回洛陽，控制住潼關天險，與葉暢進行對峙。哪怕長期來看，這種對峙對安祿山仍然不利，但總好過現在這樣危險之局。
「長安？吉溫不是在那兒么，慶恩也在那兒，我又留了兩萬忠心軍隊，能出什麼事情！」
那信使不疑有它，將信奉上之後，嚴庄讓他在營前等候，自己回到大營之中。但並沒有先去尋安祿山，而是回到自己營帳里，瞧了瞧並無火漆密封，便直接將信拆開。
「這些烏合之眾，真打起來，十之八九是要倒戈一擊的，這一戰……沒準就要打成牧野之戰啊。」
兩人相對一望，不禁同含熱淚。
「換個天子？尋個李家的年幼小輩，免得坐在御座上胡思亂想……這倒是一個主意。」
換了以往，嚴庄絕對不會這樣和李豬兒說話，但如今不得不如此。李豬兒身為安祿山最信任的近侍，恐怕是最清楚安祿山變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