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第七卷 七國殺

第550章 李二夜哭

第七卷 七國殺

第550章 李二夜哭

李淵的命令傳到軍中,先鋒的游騎部隊已經先一步出發探路,而左軍也已經動身撤營。
他欣賞陳克複這種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信念,也一直把他當作了自己的信條。不到最後一刻,他永遠不會放棄。哪怕前面擋著的是陳破軍的遼東軍,就是死,他也要率兵衝鋒殺過去,哪怕流盡最後一滴血。
他無法同意那般如烏龜一樣的縮在太原城中,一日日的等死。就算要敗,他也要轟轟烈烈的爭一把,哪怕戰死,也無怨無悔。在這一點上,他的內心一直認同陳克複的觀念。如果當年陳克複在遼東時,看到高句麗的大軍,就此退縮,退入新城中死守。那又如何會有後來的遼東大捷,又如何會有後來的平定高句麗,又如何會有現在的陳破軍?
而李世民,一匹駿馬賓士在月夜的路上,內心雖翻江倒海,他明白自己的根基就是李唐。他與父親一體,只要李唐強大了,他才有未來。沙場百戰,他如何看不出父親的想法。
雖然退入太原,只是一條死路。可不到最後,李淵又怎麼會放棄。多年的官場縱橫,讓他早就明白,不到最後一刻,永遠不會知道事情怎麼發展。只要守住太守,假以時日,又何嘗知道會沒有變化呢?
沒片刻,衛兵把人帶了進來,卻是次子李世民!
可是現在,他的臉上掛著未乾的淚水。他的明亮而深邃的眼睛中,藏著幾多深遠的憂慮!這種真誠的目光,他已經許久未從兒子眼中見過,甚至他越來越習慣兒子眼中那偽裝的眼神。
李淵一時頓悟,原來只是先有了裴寂他們一樣的擔憂,憂思太深,其他的意見都聽不進去了。卻差點鑄成難以挽回的大錯!他一意想著回太原堅守,卻不曾想過,如果將士們眼看著不能前進,反而退守。必然人心惶惶,都道再無勝算。這亂世之中,聚兵容易,散兵也易。
霍邑城的城北軍營唐王大帳之中,李淵已就寢。可躺在床上,要安然入眠,又談何容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是怎麼也睡不著。李淵轉了幾個身,又爬了起來,對著侍衛大叫,讓他們再加一個火盆。可火盆端進來了,沒一會,他卻又覺得燥熱難安。叫親兵送來了茶水,喝完后依然是煩躁不安。
「父親,我河東軍鎧甲精良,何懼楊王二部。更何況此二人並不統屬,只要我們用兵得當,即可各個擊破。破此二部,我等到時揮兵直攻潼關,關中可得。」
看到李世民,李淵很惱火,可是在內心裡他也不無猶豫。他不確定,不確定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此時,他需要安靜。又害怕安靜?雖然他一向覺得世民做事太過衝動,有時欠缺思慮,可他卻也不能否認,這個兒子越來越成熟了,雖然此時還不到二十。也許別的世家門閥的貴公子們在他的這個年紀,此時還整日遊手好閒,四處浪蕩。就算出色點的,也大多還在家中學文習武。
「可是軍令已下,軍隊都開始撤退了,如何是好?」一向穩健的李淵,此時在愛子面前也不掩飾內心的慌亂。
李淵大軍剛到龍門,已經佔據了河東郡的楊暕立即率五萬大軍緩緩向北推進,最後到達龍門,五萬大軍與李淵的八萬大軍,在黃河與汾水河的入河口上游二十里,隔汾河對峙。
兩天後,太原軍糧運到。而下了許久的河東第一場雪,也終於停了下來,一大早,天空一輪紅日當空,暖暖的陽光照在積雪之上,更添幾分嬌艷,整個軍中聽士氣也回升了一些。
「何以如此?」李淵皺眉道,言語間不無疼愛與憐惜。
夜幕降臨,月黑無星,四野寂靜,唯有被大雪覆蓋的大地發出微光,隱隱還有冰雪結冰時傳來的一絲絲若有若無的聲音,卻卻添加了幾分隱隱不安。
眾人吵吵鬧鬧的爭論之中,李淵坐在那裡,卻是目光無神,居然目光獃滯的出神發獃。
「把人帶進帳來!」一陣冷風帶著雪花刮過李淵的面龐,讓衣著單薄的他打了個冷戰。
隨即,李淵下令,全軍殺豬宰羊,分發美酒,人人飽餐痛飲一頓,第二日再次整軍出發。八萬大軍接經臨汾,下絳郡,到達河東郡的西北角上黃河邊龍門。
真的流言一起,軍心一散。到時只怕兵馬還未回到太原,就已經逃的差不多了。沒了這亂世中倚之為根本的兵馬,他又拿什麼來守太原。又拿什麼來謀翻身,只怕前腳退入太原,後面就會有人將他們父子首級砍了,拿去獻降了。
看到兒子充滿信心的樣子,李淵露出欣慰笑容:「去吧,我派人通知你大哥一起去。」
可李淵不是兒子世民,他從來不會在不該拚命的時候去拚命。
「右軍都還沒有動,左軍雖然已經出發,也還沒走遠,讓我去追。」
停下琵琶,豎耳細聽,隱隱約約彷彿聽到號哭的聲音。李淵搖了搖頭,翻身上床,可躺下沒一會,卻覺得軍帳外的哭聲越加清晰,煩心!李淵皺眉,欲不加理會,卻難耐煩躁!那剛剛彈琵琶所平息下來的煩躁,卻又被那哭聲給全勾了起來。
他看著李世民,他的愛子,以前年輕、英俊、有活力、也不乏魄力。
帳外的衛兵支吾著沒回應。
當下咬牙切齒,掀開被子,翻身而起,披衣出帳。
而現在,在這個兒子的身上卻已經看不到英俊、活力的影子,那面上猙獰的刀疤,空蕩蕩的一邊衣袖,都讓他覺得心中一陣愧疚。這個兒子,這些年來在他身邊,一天天長大,開始為父親分憂,也讓父親為之驕傲。可是自雁門之戰,斷臂毀容之後,兒子卻越發的深沉,父子倆之間也開始慢慢有了距離。他的臉不再英俊,人也不再活力,甚至從他身上感覺不到年青,那雙深沉的眼睛,充滿滄桑,父子相視之時,總會讓他有種陌生的感覺。
「父王,萬萬不可!一旦……」任李世民急急阻攔,李淵卻是視而未見,一甩衣袖,低頭頭在護衛的拱衛下離去,只是留下一個沉重的背影。
「就算能追回來,可面對楊暕與王世充的七萬兵馬,我們又有幾分勝算?到時如果不能擊敗他們,又有何用呢?」李淵還是有些憂慮,說到底,他並不是一員馬上戰將,他長的是帝王心術,缺的卻是這般的沙場謀略。雖然自己有八萬人馬,楊暕與王玄應兩人的兵馬加起來也只有七萬,可他依然沒有多少信心,語氣中充滿憂慮。
這一刻,雲漸漸散去,霍邑空曠的夜空,也彷彿清新了許多。李淵的心漸漸平靜,並且踏實了許多。
李淵看著李世民,的確,這個少年已經長大,能夠為自己解難分憂了。
事實上,是進是退,這個問題已經在李淵的腦中想了千百遍。可不論給出選擇進還退,推算起來,最終都是死路一條,最大的一點區別不過是早一點敗亡,與晚幾日敗亡罷了。
李世民得令,迫不及待地告辭而去。
在李淵的腦子裡,何嘗不存在著裴寂那樣的擔憂。無論他怎麼推算,繼續前進,那麼此時軍中人心惶惶,士氣低落,這樣的狀態下與楊義臣、魚俱羅、吐萬緒、裴仁基這四個楊暕所封的四位元帥相戰,必敗無疑。而如果此時後退回太原,雖然如兩個兒子所說,不過也只能是退入一隅,多掙扎幾日罷了。
隔著汾河,兩支兵馬遙相對峙,旌旗招展之間,大戰一觸即發。
最後乾脆爬了起來,讓親衛送來了他隨軍帶著的琵琶,一個人坐在那裡一弦一弦的彈了起來。叮叮鐺鐺如走珠落盤的琵琶聲,終於讓他的心情平靜了許多。正要放下琵琶,卻隱隱聽到外面有動靜。
「父王!」李世民「撲通」跪在李淵面前,「今軍中人心惶惶,流言蜚語相傳,如一意堅定軍心,進戰可克,後退則軍心消散,兵馬會散啊!軍士們散於前,四周這麼多敵人乘於後。到時候身死兵敗,天地之間,無以援救,後悔都來不及啊!怎麼能不悲傷?」
最後,他不無沉重地擺擺手:「罷了,傳令下去,班師回家!大家不要再說了。」
可是這個兒子,十五六歲就被自己留在遼東,原本那時只是讓他體驗幾天軍中生活。可最後卻在遼東血戰一年,大小戰上百場。待回了中原,卻又是一次次的苦戰。
「誰人在外號哭?」李淵走到軍帳門口,厲聲責問,聲音中難掩心中的煩躁。
而在內心深處,他還中一直還有一個期待沒死心,那就是期待著草原上的劉文靜能傳回與突厥結盟的好消息。只要能得到突厥支持,到時未必就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