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騎》第二卷 世界大戰

第152章 疑慮

第二卷 世界大戰

第152章 疑慮

諸將都咦了一聲。
郭洛道:「我去吧。」
回紇人在西門發動攻擊的時候,哈桑也在南門助攻響應,雖然沒有收到戰果,但他也很慶幸當初沒有和土倫、薩圖克會攻西門。土倫戰死以後他也看清了局勢,知道要攻下疏勒已經不可能了,再呆下去,他自己也會有危險。手下見唐軍軍勢如此威猛心裏也都害怕,紛紛勸哈桑趕緊退兵。
張邁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那是一張張期待著自己負責的臉。
石拔憋了一下,低了低頭,卻還是道:「不行,不行!我們明明是打了勝仗的,都將薩曼人打得抬不起頭來了,為什麼還要反過來,去做人家的奴才國?不行,不行!」
石拔問:「什麼事?」
欽差府。
「薩圖克完了!」回城之時,張邁豪情萬分地宣告這一點,而與此同時,薩圖克軍中則籠罩在一片絕望當中。
「什麼條件?」唐仁孝問。
張邁忽道:「李臏,你怎麼盡說好處,為何不說哈桑提出來的條件?」
石拔呆住了,這個少年從藏碑谷跟張邁出來時還什麼也不懂,這一年來南北征戰,武功日強,立下了赫赫戰功,連外族也都知道了他的聲名,但就他本人而言,其實仍是十分淳樸,很少將戰場之外的事情放在心上,直到這時,才在妻子的指點之下,開始去洞察這個濁世的世故人情。
可是,這一支部隊還能打仗么?軍糧已經開始告急了,攻城器械損折殆盡,連大機械師薩迪也被俘虜了,攻克疏勒城的目的已經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連番受挫之後,來自葛羅嶺山口以西的所有部族都想回家了。當天晚上,薩圖克軍就開始出現逃兵,而原本投靠過來的本地胡族,這時也都轉了方向,紛紛向城內派遣使者,求張邁不計前嫌,求張邁可憐他們一時糊塗,求張邁再次接納他們。
石拔大吃一驚:「你……你聽誰胡說的?」
「那當然是假的,流言!流言!」石拔叫道:「你以後別信這些東西。」
那天張邁想起讀書時一次手工課上做簡易防毒面具的經驗,還記得:那防毒面具的製作十分簡易,材料也不難得,大體上是一個塑料瓶子,一把尖刀,一塊海綿和一些木炭。
那草山煙熏的毒性,雖然能讓人口鼻出血,手腳痹痛,吸入過度甚至可能導致死亡。但被木炭過濾之後,傷害就微乎其微,幾乎可以忽略了。
「此外,如果我們和哈桑聯手,那麼疏勒的戰局,就有望在半個月內徹底平定。」李臏繼續說:「恢復和平之後,我們就可以重新種地了。昨天我們才得到莎車那邊的最新情報,莎車那邊的小麥都已經出苗了,而我們這邊卻還是一片荒蕪。如果能趕在四月之內結束戰爭,那麼我們仍然可以種植春小麥,這可是來年收成的大問題。雖然,這場仗再打下去,我們肯定不會輸的,可如果戰事拖得太久,誤了農時,只靠莎車的產糧,只怕來年我們就算不餓死,也得鬧大飢荒。」
以前郭師道還在的時候,自己有時候也偷偷懶,將責任卸到郭師道肩頭上去。張邁有什麼建議時還能天馬行空,看看郭師道的意見再作定奪,但現在,他的一句話說出來,就可能是定論了。
奈氏頗有乃父乃兄之風,算賬清楚明白,石拔這才轉為笑容,夫妻倆相攜入內,免不了親親我我,晚間石拔老摸著奈氏的肚皮聽,埋怨道:「咱們和特使一起成的親,你看特使夫人的肚子都鼓起來了,怎麼你老沒動靜啊。快給我生一兩個出來啊,以後我回家也有兒子玩。」
位高權重,有時候遠不是一種享受,更是一種責任,乃至枷鎖。
「應對?打算?應對什麼?打算什麼?」石拔有些不耐煩。
「哈桑好像派人進城。」
石拔剛剛又立了一大奇功,如今他在軍中聲威之盛已是直追楊易,加上滿城誰都知道他是張邁嫡系中的嫡系,心腹中的心腹,所以誰都來巴結他,才到家,就看屋裡堆滿了禮物。老婆奈氏本來正笑吟吟地清點東西,見到老公撲了過來,幸好石拔天生神力才抱得她動。
李臏道:「這也是權宜之計。我聽高昌那邊來的人說,歸義軍據有千里之地,百萬之民,可也向那邊的回紇稱臣。而中原那邊,也沒怪罪他們,反而因他們能夠守住疆土而降旨嘉獎。所以我們若是迫於形勢,委曲求全,長安那邊應該也會體諒我們的。」他就像對著一個孩子在循循善誘一般。
重臣宿將,全部到齊。
石拔沖沖地就道:「疏勒和莎車本來就是我們的,為什麼還要他們來承認!」
唐軍自起事以來,雖然內部自愛自重,但外人卻總是將他們稱為唐寇,完全是當做流寇來對待,甚至連於闐方面,對唐軍的態度也是親過於敬。如果能夠得到薩曼的承認,那麼將來無論是東歸也好,自立也好,都將更加的名正言順。
「我沒有亂收!」奈氏道:「這個梳妝盒是特使夫人送來的,這些布匹郭少夫人送來的,還有這個兩匹絲綢,是我哥哥派人送來的……」不是唐軍的高層,就是親戚朋友,「特使夫人、郭少夫人那邊,我都回禮了,我哥哥那就不用客氣了。至於一些明顯是來巴結的,像莫賀那些人,我就都退回去了。有我當家,你擔心個什麼呢!」
「此外,哈桑還表示,如果我們兩家結成盟約,那麼我們與河中地方的商路將暢通無阻,若得與河中通商,那我們的物資補給將會多一條來路,財政收入也會大大增加,這也是一件大有利益的事。」李臏說著,回顧鄭渭:「鄭參軍,你看如何?」
石拔一奇:「歸義軍?」
他便回去找哈立德和納菲爾商量,三人找了一個與可樂瓶差不多大的小木筒,截成兩三寸長,跟著在筒底扎了小洞,將木炭裝入其中,然後由哈立德及其助手用布料做成了海綿的替代體,作為內塞,木炭是多孔結構,可以吸收有毒物質,又不妨礙空氣的暢通,而且材料取得又容易,乃是製作防毒面具的不二選擇。
石拔對種田沒什麼興趣,聽得打哈欠,奚勝卻是種田好手,點頭道:「不錯,戰爭之後,確實得把所有人力都投入到農事上來,民兵得全部解甲,如果有可能,十三府將兵也應該部分參与屯田。其實我們現在雖然取勝,但因是本土作戰,在戰場上我們是佔盡上風,但在國事上我們卻危險得很。」石拔對奚勝還是佩服的,聽他這麼說,也就跟著點頭。
張邁點了點頭,又說:「第二個好消息,龜茲人那邊聽說我們大勝回紇,已經打了退堂鼓,我們的探子發現他們已經撤到離下疏勒三十里之外駐紮,看來咱們這邊對薩圖克只要能繼續保持優勢,東路來的胡馬應該就會自己退去。」
「有三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張邁道:「第一個,莎車那邊局勢穩定,所以楊副大都護近期可能會回來。雖然城外南北兩支人馬都被我們打落了膽子,但為保沒有意外,到時候,還得有人去接一接。」
會場上幾個中年都默默點頭,似覺得李臏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那正是老成謀國之言。
唐仁孝、石拔等都臉上都露出了鄙夷之色。唐仁孝哼了一聲道:「薩圖克攤上這麼一個盟友,真是他三生有幸!」
石拔這才答應。他如今也是都尉了,功曹論功行賞,有司便撥了一座府邸給他居住——卻是以前疏勒大將莫蘭特的舊邸。
郭洛笑道:「我們對下疏勒唯一的擔心就是楊易求勝心切。若老鷹肯耐住性子守好老巢,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奈氏就不大敢說話了,但過了一會,還是忍不住,道:「郎君,不是我逆你的意思,不過我這些天打聽得這些話,真不像假的,要是流言,不會傳得這麼真。若是真的事情,你不理它,它仍然在。我看,我們還是得及早應對、及早打算才是。」
奚勝心道:「向薩曼稱臣,可不止一個虛名這麼簡單。這裏頭有利有弊。但李臏的主張也不是沒有道理,眼下我軍軍威盛大,卻是外強中乾。內部有一大堆的問題等著處理,如果一個應對不善,這座看似輝煌的大廈隨時都會垮塌,這件事情,可真是為難得很哪。」他崛起於基層,是唐軍將領之中較有思想的人物,看得也頗為深遠。其他如唐仁孝等也都各有考量,默不作聲。
然而文官如鄭渭、郭太行,武將如奚勝、薛蘇丁等,卻都知道薩曼的承認,還是有相當重要意義的——那將意味著唐軍正式成為西域群雄中的一員。
李臏眼皮垂了垂,東方那邊的消息,可不止是好消息,他沒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卻道:「總之一個虛名,卻能換來至少數年的和平,這是極其難得的事。等咱們休養生息兩年,緩過勁來,以後再另作圖謀也不遲。」
「這很多人都在傳呢。」奈氏道:「現在城內聽說此事的,少說也有幾千人,女人和老人間傳得最厲害,開口就是:我有個秘密和你說,不過你千萬別告訴別人……個個都當做秘密事來說,卻又不敢公開講,大家心裏都憋得慌。石郎你跟我說說,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唐軍趁勢追擊,衝垮了土倫的大營,殺敵五六千人,俘獲超過一萬,薩圖克傾盡全力、準備了一個冬天的攻城器械自此全部覆沒,羊馬的損失也相當嚴重。張邁將幾十架投石車以及大量的戰俘、牛羊帶回城內以後,整個疏勒歡聲雷動。
奈氏又把聲音壓低了些:「我最近聽說東方傳來一個消息,道大唐滅亡了,是不是真的?」
張邁呵呵一笑,繼續道:「第三個好消息,哈桑派人來了。五天之前,咱們派人去和他聯繫,他卻將我們的人趕了出來,如今卻自己求上門來了。」
第一個面具又是琢磨做法又是試驗,做了四個多時辰,但第一個完工之後,接下來就容易了,張邁召集了幾千個婦女,全城收集類似於小木筒的東西,收了一萬多個,然後將製作過程分成三個工序,沒多久便造出了幾千個簡易的防毒面具。
「那是薩圖克的事情,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
在場的將領都發出了嘿嘿的輕笑聲。西門一戰的戰果超出了大伙兒的預期,但他們這時回想又覺得理所當然。現在疏勒整個戰局的主動權已經牢牢握在唐軍手中了,唐軍想攻就攻,沒有機會攻擊就退回城內,穩立於不敗之地,而薩圖克與哈桑則只要有一個不慎,那就得面臨滅頂之災。
奈氏笑道:「你曉得什麼。我告訴你。」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啊,特使夫人那個肚子,成親的時候就有了,人家那是奉子成婚的。不過對外裝著不知道而已。」
只有石拔口無遮攔:「好吧,我也聽不大懂,不過我聽特使的,特使只要點頭,那我就沒意見。」
「不過,」張邁道:「哈桑這麼做,是有條件的。」
奚勝一喝:「石拔!你說什麼!這裡是什麼地方!容你說粗口!」
奈氏笑道:「這你就別管了,反正我們女人圈裡的風,吹來吹去的,哪有什麼秘密?不過呢,最近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問你,可你一直在營中,我等不到你回來,可著急死了。」
張邁看看李臏,示意由他回答。李臏道:「只要我們答應哈桑開出的條件,他就會和我們聯手夾擊薩圖克,哈桑的使者甚至暗示,如果要用計謀,由他們設計擒拿薩圖克,那也沒問題。」
奚勝道:「楊易居然沒有乘勢追擊?」
見到滿屋子的東西,石拔道:「我告訴你幾次了,別亂收人家的禮!」
石拔叫道:「現在大敵還沒退走呢,我不要放假。」
疏勒西門一戰之後,疏勒的攻防局面產生了重大變化,這種變化不止是數量上的增減,更有心理上的變遷。
奈氏壓低了聲音道:「郎君啊,滿城誰都知道,你是特使的人啊,特使他巍然不倒時,你自然風生水起,但他要是……要是地位有所動搖,那咱們的日子也會跟著不好過,眼下大唐滅亡這件事情,萬一是真的,受影響最大的可就是張特使。他可是長安來的特使啊,雖說是祖上傳下來的聖旨魚符,但總歸是頂著欽差大臣的名號,但要是大唐滅亡了,他該用什麼來號令軍民呢?雖然他功勞卓著,但漢家有一句話,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諧。只怕這件事情要是坐實,對他多多少少會有一些影響。他是咱們的上樑,上樑一動,你也會跟著歪斜。所以這件事情,咱們得及早應對、及早打算。如果有機會,你得給他提個醒,或者想個辦法,把這件事情消解于無形。特使的地位穩如泰山了,咱們的日子才能過得順。」
張邁笑道:「好像沒有,昨天趁著薩圖克軍勢頗亂,下疏勒那邊派了人迂迴繞了過來,向我稟明了軍情——這段時間他似乎都以守成為主,偶爾出城,也只是配合守城的行動。不過下疏勒那邊民心安穩,城防無隙,大家不用擔心。」
……
條件?還有不好的條件?
奚勝又問:「哈桑想怎麼出賣薩圖克?」
「就是,咱們幫他幫到這地步,也算仁至義盡了。」
「什麼!」
鄭渭道:「我們這一路來,總是不停地打打打,仗也確實打得太久了,接下來也是該轉入建設了。」
所有人都朝李臏往來,他知道接下來的話這些悍將多半不樂意聽,卻還是說了出來:「哈桑要我們在疏勒建國之後,向他們稱臣,做薩曼的附屬國。」
張邁笑道:「他打算將薩圖克給賣了。」
諸將都為之一怔,會場靜了下來,好一會沒有聲音。
石拔道:「東方有消息了啊,怎麼沒聽你們說起過?」
郭洛笑道:「你就放心回家吧,若有戰事時,我會派人去通知你,不會把你落下的。」
而更可怕的是,蘇賴打聽到了一個消息——
第三日回紇前來攻城,燃燒草山放毒煙,張邁將計就計,讓一部分戰士戴上防毒面具,在濃煙熏來的時候閉緊了眼睛,假裝中毒倒地,果然薩圖克、土倫一見之下都以為得逞,土倫領兵進擊,卻反而中了唐軍的埋伏,滿地裝死的唐軍在回紇人衝進來后忽然暴起襲擊,土倫更因此兵敗身死。
他是會場上資歷最淺的一人,且郭太行等也向來認為他只會衝鋒陷陣,籌謀大事時內心並不尊重他的意見,但這時被他一說,卻都齊齊向張邁看來,都道:「不錯,咱們都聽特使的。」
哈桑心裏也打起了退堂鼓,只是他還希望能夠體面地結束這場遠征,再則也是擔心自己撤退的時候唐軍從后追擊,所以當晚便派人進城,求見張邁。
張邁沉吟不語,李臏道:「哈桑的使者這次來,談的不止是當前的戰局,還有往後薩曼和我們如何相處等重大問題。比如,哈桑表示如果我們雙方能夠化敵為友,那麼他們將承認我們對疏勒與莎車的統治。」
石拔卻叫道:「可我們不是大唐安西大都護府嗎?既然是大唐的邊藩,卻去向薩曼稱臣?往後長安問起來,我們怎麼辦?」
李臏道:「嗯,是敦煌那邊的邊藩,同屬隴右,和我們差不多。不過他們的實力比我們強多了。」
會議散了以後,諸將各自歸營。石拔要去輪值時,郭洛卻讓他回家,道這一次他作戰辛苦,放他三天假。
石拔第一個叫了出來:「什麼?要我們做他的附屬國?我們堂堂大唐男兒,怎麼可以去向胡虜稱臣?狗屁!」
場中老成者都有些尷尬起來。其實在一些人心目中,對於大唐憧憬也是覺得是口號多過是事實,非常真誠、毫無保留地相信張邁在公開場合中說的那些話的,整個會場只怕就只有石拔一個。其他人,對張邁所宣揚的大唐理想大體上在半信半疑之間,安西唐軍能夠走到現在,大唐理想固然也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更多的是由於戰場上的不斷勝利。
薩圖克麾下這時尚有本部兩萬三千多人,庫巴聖戰者以及訛跡罕降軍八千人,土倫死了以後,他的余部五六千人也都投奔了薩圖克,回紇附屬諸部也都到他帳前聽令,屯聚在疏勒北部直聽薩圖克調遣的兵力仍然超過四萬人。光從兵力來說,歸薩圖克直接控制的部隊數量反而多了。
石拔道:「既然和薩曼聯手有這麼多的好處,那我們就答應他吧。雖然我覺得不夠爽。」
李臏道:「也不是真的附屬,只是名義上的附庸而已,薩曼出動這麼大的軍隊遠征,若是無功而返,對國內、對屬國該如何交代?這是給他們一個下台階。至於我們疏勒內部的事情,該怎麼辦,我們還是怎麼辦。再說,如果我們稱臣的話,那麼在民事上就更容易和河中連為一體,商路也會更加暢順,這對我們接下來對內部的開發也是很有利的。等將來我們的力量強大了,若國力能與薩曼分庭抗禮了,再擺脫這附屬之名也不遲。」
倒是鄭渭、李臏,對此覺得理所當然。
「卻不知哈桑想怎麼談。」奚勝問。
……
沉默了一會,張邁才道:「先和哈桑談談吧,看看他的誠意如何。畢竟哈桑也只是一個大將,而不是薩曼的國主,有一些事情只怕也不是他能獨立下決定的。我們稱臣與否,將來我們派使臣前往布哈拉時,再與奈斯爾二世當面談。」
石拔奇道:「你哪裡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