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騎》第四卷 胡漢蒼穹

第110章 回紇公主

第四卷 胡漢蒼穹

第110章 回紇公主

這時已經是暮春,潮濕的季節已經到來,不過在這片遠離海洋的大地上,泥土本身是不會濕潤的,仍然必須依靠河水的灌溉才能種植作物。
郭威見郭洛對追擊薩圖克並不著急,就猜到了這個郭都督可能有自己另外的打算。
阿史那·科倫蘇道:「在漢土則為皇帝,在邊疆則為大汗!我主不稱大汗,誰是大汗!」
張邁道:「所以你就默認了薩圖克對河中的進犯?」
郭洛愕然道:「什麼婚事?」
張邁有些明白郭洛的想法了,或者說,他自己本來也有類似的想法,只是過去的幾年裡兩人相隔萬里,就是有書信往來,說的也多是當務之急,太過遙遠的一些事務,反而無暇談及。
「我當然不可能那麼神,我又不是神仙。」郭洛乾笑了一聲,說:「其實我一開始也以為,山中騎兵在河中只能鬧騰一陣子,沒想到能夠支持得這麼久,而且現在看來幾乎有可能滅亡調薩曼。既然如此,那我們不如就順水推舟吧。」
「河中落在薩曼王朝手裡,只會日漸腐朽,不管是對河中百姓來說,還是對華夏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郭洛道:「不過,我們與薩曼畢竟是結過盟的,如果沒有一個足夠的理由,並不合適直接進攻。」
而怛羅斯也不是一個好打的地區,當初張邁取得了怛羅斯與俱蘭城之後,內部實甚空虛,然而就靠著滅爾基山城以及碎葉沙漠的屏障,還是硬生生地將當時實力遠勝安西唐軍的薩圖克給逼退了。今天,薩圖克同樣有可能做到同樣的事情。
這件婚事,當初確實曾提過,這是舊事重提,郭洛看看張邁,道:「元帥,你看……」
「是的,對他來說,現在只有這條道路了。向西、向北都是貧瘠的土地,來自碎葉河的人不可能會想到那裡生存的,而火尋部落當初之所以肯出來,可不是為了有朝一日回去。所以薩圖克若想要保住勢力,就唯有進入河中掠取財富了。」
「是,是薩曼王朝。」郭洛道:「但薩曼王朝,也只是天方的一部分,就像安西是大唐的一部分一樣!」
「呀,」張邁心想:「或許郭洛並不是變得奸詐了,或許他以前就是這樣,只是現在變得更厲害了而已啊。」
……
「但是我們還有第二個顧慮。」張邁道:「那就是縱虎反成養虎。」
「這個就要看他的了。」郭洛道:「不過如今布哈拉已經被山中騎兵搞得焦頭爛額。這些回紇人是在北庭吃了我們的大虧,所以見到我們就像一群死狗一樣,但我敢保證,若讓他們有機會進入到河中的那個花花世界,這些人馬上就能夠活回來!薩圖克若是能夠整合他的殘兵敗將,再加上山中騎兵,攻下布哈拉都是有機會的。」
「薩圖克已經不足為慮。」郭洛說道:「一個被我們連續打敗兩次的人,以後對我們會有一種先天的畏懼感,只要我們不給他戰勝我們的機會,那麼今後,我們就可以追亡逐北地趕著他一直到天涯海角去!」
但是他的那雙眼睛,卻比以前更加的深沉。
「但是,現在則是薩曼王朝了。」張邁說。
張邁道:「准了。」
說到國際交往中的厚黑,張邁其實不在郭洛之下,對付骨咄,對付沙州,他都在道義上佔盡了上風,然而在現實中龜茲卻完全納入了天策的麾下,而沙州歸義軍如今也煙消雲散,完全不復存在了。
順水推舟,順的自然是河中變亂的水,推的則是薩圖克這艘船了。
阿史那·科倫蘇大喜,這次自稱史懷誠,卡查爾改名叫史克庄。
史懷誠道:「先前聽說,郭夫人為元帥誕下一對麒麟兒,真是可喜可賀。不過涼州至此萬余里,眼看大軍一時無法回去,元帥又久曠之中,而公主又隨我回到了碎葉。何不就請都督重做冰人,在此完婚。一來元帥在此地有人服侍,二來公主得列側室,碎葉諸部亦將得安心。這是家國兩利的大好事,還請郭都督勿要推辭。」
史懷誠道:「就是元帥與嶺西回紇公主的婚事啊!」
但郭洛卻笑了:「但是如果西鞬在我們手中,而怛羅斯的防線也已經不完整了呢?」
說到這裏,張邁有了一點馬上將薩圖克掐死在未成大患之前的衝動。
其實天策唐軍從伊麗方向開過來的兵力,已經足以將薩圖克打敗,如果郭洛真的有打算將薩圖克滅亡於斯,只要兵出庫巴,走西鞬,攻下屏葛,然後轉而北上進入白水城,就能將薩圖克關門打狗了。
他說到這裏見著了郭洛眼神中的自信,訝異道:「你不會已經到手了吧?」
庫巴與西鞬之間的道路乃是山道,很難大規模行軍的,而且兩座城市都是山城,自從安西與薩曼以此為界之後就再也沒有糾紛,不止是兩國都有和平的誠意,更是由於在這樣的地勢之下,薩曼就算傾盡大軍也很難攻克庫巴,同樣的,郭洛就算盡起寧遠大軍,哪怕再加上安西其它的軍隊,也很難越過西鞬一步。
「所以,你打算放薩圖克西行?」
「開路的先鋒?」張邁忽然一笑,覺得郭洛變得有些奸詐——嗯,奸詐,這是個貶義詞,可在這個時候,為什麼覺得這個形容詞特別合適呢。
郭洛在「滅唐城」的方位上一點,又點了點西鞬,說:「在我拿下雅爾之前,就都已經到手了。」
「河中肯定是要取回的,這是大唐與天方此消彼長的一個關鍵!」郭洛說道:「以世俗政治統治宗教系統的華夏做主導,還是以宗教壓迫世俗的天方做主導,在這個繁庶的河中地區就應該決出勝負來。當初薩曼與我們結盟,只是貪圖商貿上的利益,並不是真的要和我們做朋友,其實他們一直都是我們的潛在敵人!」
和楊易不一樣,楊易這幾年一直活躍在戰場上,身體自然而然地得到了鍛煉,到現在為止幾乎沒什麼贅肉,郭洛的身體也很健壯,然而橫截面卻大了許多,幾年前他還是一個很英俊的青年,現在卻帶著一種發福了的姿態。他的臉龐沒有戰火硝煙熏過的那種粗糙,反而比幾年前細緻了。給張邁的印象,郭洛是變得穩重了,從他上馬下馬的姿態看來,張邁甚至覺得郭洛的武藝可能退步了。
「要執行這個計劃的話,」張邁道:「必須控制好兩件事情,第一是薩圖克真的能夠打贏薩曼的軍隊。」
當安西唐軍取得第一個打算紮根下來的根據地——疏勒的時候,薩曼就曾經派兵與薩圖克聯合,要將疏勒攻陷,在疏勒一戰之後薩曼敗退,這才不得不與安西唐軍結盟,但那與其說是結盟,不如不說是被迫承認安西唐軍的實力與地位。
郭洛是張邁的大舅子,但史懷誠一上來就提起郭汾剛剛為張邁剩下了一對雙胞胎,以表明郭汾的地位無可動搖,就算張邁將阿爾斯蘭的女兒納了也不過添了一個側室而已,不敢有威脅郭汾之意。
父子兩人穿上新的官服,同時跪在張邁的腳下,口呼大汗,張邁笑道:「我不是大汗。」
……
張邁嘿嘿一笑,不置可否,阿史那·科倫蘇又道:「我阿史那家族,在草原,則姓阿史那,在漢地,則姓史,這是我們家族數百年的傳統。如今已經歸入大唐,請元帥許我們父子以史為姓!」
說到這裏張邁嘆了一口氣,說:「一個人如果可以三起三落……那這個人就太可怕了。他會變成一個古今罕有的對手!我敢說,薩圖克如果沒有遇到我們給他的挫折,沒有從我們身上學到這麼多的東西,他都不會有如今天這樣強大,如果他能夠禿鷹再生的話……那時候我們都不曉得能否制住他了呢。」
他指著怛羅斯、河中一帶說:「這一帶地區,山河縱橫,而補給卻很困難。我們漢唐兩大盛世,兵力都只能推到這一帶,不是沒有原因的。受限於地勢,薩圖克或許竟然能夠把守得住,若他們能夠成功地做到東守西攻,在我們攻破他們東部防線之前,就將河中收歸囊中,以回紇族的力量加上河中的財富,說不定會讓他第三次東山再起!」
「河中地區,本來就是我大唐的勢力範圍!」郭洛說道:「只不過怛羅斯一戰失敗之後,我華夏勢力衰退,到了如今,中原人竟然將這一大片故土給忘了,以為是外國了!但是我們這些安西四鎮的後裔卻清楚地知道,從這裏到怛羅斯,再從怛羅斯向西、向南數千里,都曾經是我們大唐的勢力範圍!」
張邁笑道:「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我們就可以在我們需要的時候,隨時殺到薩圖克跟前,讓他在剛剛取得勝利而還沒有站穩腳跟的時候,從後方趕來截取他的戰果!只要我們能夠緊緊地咬住他的尾巴,就能讓薩圖克只能西逃,而沒法回擊。」
今天上午,張邁與郭洛一起來到了碎葉城外,找到了一些隋朝時就留下的水利設施,望著在過去兩年荒蕪了的灌溉農田,他們兩人知道,在唐軍的手裡這裏應該可以煥發出新的生機,並從此為唐軍統治這一片地區提供給養。
兩人走過這片土地,阿史那·科倫蘇和阿史那·卡查爾迎了上來,昨天晚上張邁剛剛任命他為這個地區的長史,料理這個地區的內政,同時又讓卡查爾組織牧騎,以維持這個地區的治安。
史懷誠得張邁允諾改名,大喜之餘,又向郭洛請道:「郭都督,當初有一件婚事,遷延至今,還請都督主持。」
「聽你的口氣,好像不打算滅掉薩圖克。」張邁說。其實他自己也並沒有一下子就要滅掉薩圖克的計劃——要不然也不會優哉游哉地先去夷播海了。不過這個時候他想聽聽郭洛的意見。
他打量著郭洛,後者並沒有露出微笑,他的一雙眼睛一直是那樣,眼皮半耷著,只露出半隻眼珠子。
張邁哈哈一聲笑了出來,遠處的一些農奴聽到笑聲敬畏地向這邊望過來,張邁看著這片胡天,踏著這塊漢土,大笑道:「那就讓薩圖克來做我們的前鋒吧!」
所以當郭洛說起這些的時候,有些話並不需要說得太明,張邁就已經瞭然於心了。
兩人說話的地方是八剌沙袞外的一片曠野,不遠處馬繼榮正在指揮兵馬安頓歸降的農奴,並要他們趕緊將種植提上日程表,他還拿出軍中帶來的麥種,讓農奴們種植春小麥。
張邁和郭洛同時啊了一聲,可沒想到史懷誠在這裏舊事重提。
在楊信的眼中,覺得郭洛年輕,那是和中原的將帥相比。可是在張邁眼中,郭洛的神態卻比上一次見面似乎年長了十歲。
而近處,就只有張邁和郭洛兩人。這是張邁抵達八剌沙袞的第二天,進城后他即宣布改八剌沙袞為碎葉城,並勒石為記。楊信本來建議繼續追擊薩圖克的,但張邁看到了郭洛有別的意思,就將追擊暫時停下。
忽然間張邁想起了一件事:他覺得郭洛儘管臉豐潤了許多,但這神情、這眼神,似乎和新碎葉城時期沒有什麼兩樣。
可是現在,他卻讓不甚擅長打仗而擅長主持外交的劉岸去了西鞬,放過了屏葛,相當於就是要給薩圖克留一條後路!
張邁在一片干沙上,用腳夠了一個簡單的地圖:最東面就是碎葉,碎葉往西就是怛羅斯,怛羅斯往西南一點就是白水城,白水城再往南就是屏葛——這是薩曼王朝在東北面的首府。屏葛往東是西鞬、庫巴、寧遠,往西就是撒馬爾罕和布哈拉了。
「現在還沒有這個必要,」郭洛道:「這個薩圖克,是我們開路的先鋒啊!」
郭洛道:「如果薩圖克能夠守住怛羅斯,而西鞬又還不在我們手上的話,那麼我們要進入怛羅斯就很困難,而要進入河中也同樣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