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胡漢蒼穹
第327章 唐山之戰
這時杜重威已被火炮擊中又被煉油彈砸到，整個人已經血肉模糊——在這樣的戰場上，就算是將帥躲在兵群之中也毫無安全感可言了！
蕭轄里眼見杜重威部磨磨蹭蹭、畏首畏尾，大怒道：「大戰之前，敗就敗，死就死，總是一個爽快，如此閃閃縮縮，叫人看了心煩！」下令前部騎兵變成督戰隊，敢遷延者殺！
火炮漸息，投砲漸止，重騎兵殺入已經糜爛的遼軍前陣。
「呼呼，呼呼——」
「噢！這是怎麼回事，現在這種時候，怎麼會有船隊？」
他拉著蕭轄里的肩膀說：「李胡肆意胡鬧，但國家危在旦夕了！轄里，你把心胸放大一點，暫且容忍，不要耽誤戰事。現在能設法為國家多保存一分元氣，將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這不是作戰的信號！
撒割道：「蕭轄里雖然是南派的人，但他素來善戰，又一直鎮守榆關，深知唐人虛實，這次不戰而退，肯定是有所判斷的。欒城石城都非可守之地，不如退回榆關吧。」
這時遼軍前鋒又逼近了幾步，隱隱間，唐軍后陣有人叫道：「預備……」
撒割也急忙勸阻，說道：「石城數萬大軍一直聽其號令，現在陡然將蕭轄里殺了，只怕前軍嘩變。」
耶律李胡所率領的，是一支由盛轉衰狀態下的草原部隊，而他所面臨的，卻是冷兵器巔峰部隊與一隻腳踏入熱兵器門檻的部隊的結合！平心而論，這次火炮部隊所造成的殺傷還遠遠不如投石車與床弩，但初次露面所爆發的威勢卻震得契丹全軍膽寒！
遙遠的東方。遼津。
看看雙方逼近，唐軍陣中陡然間鼓聲響起，跟著是兩聲鳴炮。
被放到炮灰位置的杜重威暗暗叫苦，但在戰鼓的催逼下還是不得不上陣。
韓德樞面有難色，但他越是如此，契丹諸將越是逼他，最後不得已，只要答應。他又求幾個契丹人陪他出去，也是沒人肯，於是只好帶了幾個自己的心腹出關，舉了一面小旗，投唐軍而去。
廝殺之中，後續的重步兵開到，所到之處再不留一個可戰之敵！
唐軍方面三面合攏，在燕山山前平原集結了五萬五千兵力——唐軍是本土作戰，補給線極短，這五萬多人是純作戰部隊，樞密院都不需要臨時徵集民夫以供養前線。
韓德樞離開之後，耶律屋質心神不寧。他這一去數日不返，竟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耶律屋質覺察有異，將有關韓德樞的事情在腦中細細過了一遍，以最惡的心思加以揣摩，猛地叫道：「這個韓德樞！只怕是投敵去，不會回來了……啊！不好！不好！大事不好！」
海平面上，逐漸出現了一個點、兩個點、三個點……
耶律李胡用千里鏡觀戰，口中叫道：「這是什麼東西？」
耶律李胡大怒道：「你怯戰敗退，說的好像還有理由一樣！今日若不殺你，我大軍律令不存！來人，拖出去斬了！」
耶律李胡道：「唐人就知道裝神弄鬼！讓兒郎們準備著！一等唐人力氣耗得差不多就放馬踩踏過去……」
……
雙方一個調兵遣將，一個逐步逼近，終於發生了小規模的遭遇戰。蕭轄里位於前線，儘力維持戰線，雙方互有勝負傷亡，但唐軍的單位傷亡率已比遼軍抵得多。如今天策大唐正處於上升期，軍隊的士氣、體力與戰意都處於巔峰狀態，同等兵力下天策正規軍騎兵對上契丹騎兵也是穩操勝券。
卻不知這是唐軍半年前才研發投產的大口徑銅火銃，形狀粗壯，銃口呈大碗口狀，前膛粗長，尾端平齊，雖然離張邁設想中的火炮還有很大的距離，且造價還居高不下，但已經是這個時代軍事工藝的極限。
耶律李胡卻還是老戰法，分出部分騎兵佔據各處高點，主力以杜重威的步兵為第一部，以蕭轄里的騎兵為第二部，自己統領大軍為第三部，列隊后便下令進攻。
這日雙方軍隊在燕山山前平原各佔地勢，排開陣型。
唐軍各部號角聲大作！
撒割道：「又沒人惹他，他氣什麼。先前發轄里的火，還可說是故意讓南派難堪，現在抽到我們頭上，這算什麼！」
剛才的可怕陣勢已經打得遼軍三軍膽寒，如果他們還是臨潢府之前的狀態，以皮室精銳的膽魄也能奮死一戰，但自臨潢府一敗，契丹人對天策唐騎的畏懼已經植入心臟深處，這時被這令人目眩神馳的場面勾起他們的恐怖回憶，再被自己的前鋒一衝，中軍跟著混亂，唐軍重騎兵跟著殺到，契丹中軍跟著崩垮。
韓德樞道：「就是打不贏，也得打一仗啊，不然又落得個不戰而退。若是打過一仗，不管輸贏，最後都能圓回來。就說我們西出榆關狠狠教訓了唐人一趟，掠天津，逼幽州，破
這一夜，榆關之內滿是哭聲，不是在哭已經死去的戰友，而是在哭已經絕望的未來！
耶律李胡看的張口結舌面紅耳赤，蕭轄里猶如魂魄丟失了一半，忽然明白了耶律休哥那句「打不過的」是什麼含義！
耶律屋質點頭道：「派個使者過去一趟，倒也應該。只是誰去？」
韓德樞眼珠一轉說：「如今軍中膽寒，可不能隨便派個不成器的去，免得墮了我軍威風，必須得委派個重臣去。撒割將軍，不如您去探探唐人虛實？」
耶律屋質大驚，跑過來厲聲叫道：「李胡！陣前斬殺大將，你這仗還打不打了？」
如此過了五日，仍然不見韓德樞回來。
耶律屋質還要再勸，耶律李胡指著帳門道：「滾！」
撒割一陣苦笑。
唐軍方面眼看敵人主動來攻，中軍反而向後稍退，但兩翼不斷有騎兵運動。唐軍的最前方也沒有盾牌，眼看敵人主動來攻，只是全線下蹲等候敵人靠近。
撒割出來后嘆息著。
好說歹說，才算將耶律李胡勸住了，但死罪逃了，活罪難免，耶律李胡盛怒之下喝令將他推出去抽了二十鞭子，這才放他回去領軍。
話沒說完，猛地聽到對陣轟隆隆連續數十聲巨響，猶如打雷一般，駭得耶律李胡一口氣差點咽回去！
眾將見耶律李胡沒什麼反應，這才鬆了口氣，紛紛各抒己見，左腿重傷的蕭轄里聽得不耐煩，駐紮拐杖說：「我去巡城。」
而唐軍也不攻城，只是在榆關外部重重圍困，也不知道在等什麼。
這一日，一個守水門的水手午睡后舒了個懶腰醒來，忽然推了推身邊還在睡覺的同伴說：「咦，你看！那是什麼？」
契丹全軍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天狂響驚駭得人聳馬嘶，紛紛議論：「那是什麼！那是什麼！打雷嗎？」「是漢人請動了雷神嗎？」
韓德樞叫道：「攝政王……」話還沒說出來，頭上也挨了一鞭子。兩人吃痛，都從大帳中逃了出來。
八十幾門火炮炸了兩門，啞了兩門，其餘在澆水冷卻後繼續填彈射擊，但投石車卻幾乎是連續運作，後續的火球、炸藥與煉油彈不斷地拋射過來！
這一仗，把契丹人心中最後的一點勇氣都輸光了。
契丹諸將紛紛稱是，都叫道：「對！對！誰建議，誰去！」
耶律屋質回到大營，對耶律李胡說道：「攝政王！你當初提議伐唐，為的是藉機清除異己，之所以真箇引兵西征，是以為渡海奇襲取得驚人戰功，現在渡海奇襲已告失敗，你最初的目的也達到了，何不就此班師？」
最前線步兵讓開八十幾個缺口，便有工事兵推出八十幾輛車迅速固定，車上安放著八十幾座暗綠幽幽的東西，望過去類似於銅管。
面對如此壓倒性的局面，契丹的后軍尚未接戰就已經開始鬆動，撒割是經歷過臨潢府慘敗的人，這時更是如驚弓之鳥一般，拉住耶律李胡的馬頭說：「大王！打不過的啦！快走吧！」
耶律李胡抽出鞭子，一鞭子抽在撒割頭上，大怒道：「你也要讓我做個懦夫？」
左右問：「樞密，怎麼了？」
杜重威所部受逼不過，這才全力衝鋒。
他說著一拍馬，回石城去了。
……
火球從天而降，火球之中又夾雜著炸藥包與煉油彈，落地后遇火即焚，煉油彈飛濺出煉油，燒成一片片火湖，炸藥包開花似得炸出銅鐵碎屑，首當其衝者無論人馬都打成了篩子！
韓德樞也道：「正是，如今才要打仗，殺將不祥，不如寄下他一條性命，等來日戴罪立功。」
蕭轄里知耶律李胡要除掉自己久矣，只是苦為借口，被他叫到這裏，早知道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他先前退兵，憑的是相信耶律休哥的判斷，卻是沒有什麼過硬的理由可以拿出來，估計這時講道理未必有用，乾脆硬頂回來道：「用兵作戰，進退全靠主將判斷，我覺得應該退兵，所以退兵，就是天皇帝時代，也沒有隻准進不準退的道理！」
耶律李胡怒道：「你當我是蕭轄里，也來個不戰而逃？」
韓德樞低聲道：「伐唐畢竟是攝政王提出來的啊，現在進兵不順，他能不發火？」
耶律李胡到達灤州后急召蕭轄里，蕭轄里讓杜重威守石城，隻身趕赴灤州，一見面，耶律李胡指著他的鼻子問道：「轄里，你敢不戰而退，就不怕我的軍法！」
耶律李胡不聽麾下規勸，定要與大唐一戰，即日點集兵將，這次西征他號稱有五十萬大軍，其實連押運糧食的民夫算上都還沒有這個數目，落到他手裡的皮室軍只有萬餘人，其餘奚族
……
他說著自己就領了親信逃了！韓德樞腦袋一縮也跟著逃走，耶律李胡失魂落魄的，在親衛的擁簇下東退，主帥一動，契丹后軍登時全陣潰亂！
而在最後方，唐軍的工兵收拾器械，輔兵帶刀而前，收拾戰場，接收俘虜，重騎休息，重步收城，輕騎席捲榆關以西所有地面，收復了在過去一個多月暫時失去的所有領土！
冷兵器時代，兵隨將走，但隨著軍事技術的進步，一些情況正在發生變化。經過上次燕京整編之後的燕京軍區部隊，這時一府府、一營營、一隊隊，在戰場上縱橫交錯，這一片是戰車群，這一片是步兵營，工事兵隱藏於后，騎兵穿插來去，皆按地勢而布戰局。
耶律李胡被殺得魂飛魄散，連灤州也不進去了，直接逃入榆關。
……
撒割打了個哆嗦，怒道：「我是一軍副帥，怎麼可以輕動！誰建議，誰去！」
耶律屋質就是菩薩也冒火了，憤憤離去。
杜重威部全線崩潰，重傷的苦苦掙扎，還沒死的哭爹喊娘，成千上萬人不顧一切拔腿逃跑，這時哪裡還管什麼督戰隊？反向沖往契丹中軍。
從玉田縣再往東，地勢逐漸狹窄，到了石城縣附近，南北的迴旋空間已經不大。戰事越逼越緊，最終雙方糾結于唐山附近的平原上——當初唐太宗李世民兩次東征都屯兵於此，因而賜名唐山。
輕騎兵越過了步兵陣，接上了重騎兵已經開創的場面，分成數十隊人馬，猶如一條條白線、黑線、灰線，似水銀一般泄入契丹亂軍之中，衝殺反擊者，剿殺逃亡者，撕裂所有的胡虜！踩踏所有的敵人！
廳中諸將面面相覷，沒人接腔。天策對契丹的強硬態度天下皆知，此去就算不死也必受辱，且戰場的一切歷歷在目，人人心有餘悸。
撒割恍然大悟，又道：「只是……轄里和杜重威都被逼回來了，這一仗只怕不好打。」他是親自經歷過臨潢府大戰的，至今心有餘悸。
……
看著杜重威部出發，耶律李胡對撒割笑道：「且讓這些漢人打頭陣，耗掉唐人的氣力。」
「大唐——威武——殺！」
這時韓德樞站起來說：「此戰是我們挑起，如今不幸……不幸沒
這一日耶律李胡召集諸將，說道：「今天大家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出戰，狠狠把唐軍給我打垮了！」
與議論聲同時現身戰場的是七十九顆鐵彈丸轟入契丹前鋒陣內，同時後方二百多門移動投石車和一百多架床弩一起發動，數以百計的火球橫空而來！
蕭轄里抬頭望著黑乎乎的夜空，說道：「屋質，我沒你那麼好的心胸。這個國家……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是契丹人，與張邁仇深似海，沒臉去投天策，否則在這樣的形勢下，我真想投敵算了！」
黑點越來越多，最後投入眼帘的，竟然是一支船隊！
耶律李胡坐在榆關帥府之中，如丟魂，如失魄，一夜之間就變得鬍子拉碴，雙目失神。戰前比誰都暴烈的人，一旦失敗就變得無比畏懦。
蕭轄里被抽得股無完膚，騎不了馬，只能趴在馬背上，耶律屋質送了他出來，雙眼流淚，蕭轄里心灰意冷，卻看不得男人流淚，咬牙道：「抽個二十鞭又死不了，樞密你哭什麼！」
韓德樞道：「現在大王正在火頭上，我們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的。」
人為的呼嘯在西面的唐軍陣前發出，四個府的帶甲步兵列隊而進，同時，左右兩翼各自讓出數條通道，從通道中各自奔出二千重甲騎兵，人皆戴盔，馬皆裹甲，落地沉重，猶如鐵鎚亂擊，長刀長矛，直破陣中！
這是追亡逐北的聲音！
蕭轄里一退到石城，便是退到了遼西走廊的門檻上，李彥從以及之前開到遵化的兵馬也即南下尾擊，天策唐軍從西面、北面和南面開來的大軍便連成一片。
老半天都沒人敢上前問他一聲，害怕觸了霉頭死在他手裡頭，最後還是耶律屋質說道：「事已至此，說別的都無濟於事了。幸好榆關還在！唐人的火器雖然厲害，但急切間未必就殺得進來。痛定思痛，仍可挽回殘局。」
……
耶律屋質哭道：「我不是哭你，我是哭我契丹亡國在即！李胡利欲熏心，被察割鼓動，太皇太后被親子之情蒙蔽，定要立李胡，把原本好容易統合起來的遼東江山糟蹋得不成樣子！現在就算張邁不來進攻，我們大遼自己也要崩塌了，何況看眼前形勢，張邁必有后著！」
耶律屋質叫道：「韓氏投敵，只怕不是今日……他……不好！恐怕國中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