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兵敗
「別勉強，順其自然。」孟娥提醒道。
過了一會，那股濁氣終於消失，韓孺子深深吸進一口新鮮的空氣，驚詫地問：「這是什麼武功？」
東海王起身跑到窗邊，向樓下張望，「肯定發生大事了，有人坐在地上哭呢。」
「練成之後我能像你一樣在皇宮裡隨意行走嗎？」
孟徹自稱精通拳、劍與內功，包括皇帝在內，大家都對前兩者更感興趣，也有人問過內功的事情，孟徹幾句話就將所有好奇者嚇退了，「我練的是童子功，不近女色，十年有小成，迄今已練了十八年，稍窺門徑，尚未登堂入室。」
「我能練嗎？男孟師說過……」
「如果你想學，並且求我的話。」
「哇，三五年……如果我比較努力，還能更快一些嗎？」韓孺子怕自己等不了那麼久。
「坐穩了。」孟娥道。
韓孺子幻想著正常的皇帝會過怎樣的生活，起碼不會像他現在這樣孤立，肯定會成為侍從們爭相討好的目標，東海王也會老實許多，接著他又想到孟娥，自己的拒絕會讓她很失望吧，不知道她所謂的報答究竟是什麼，其實自己很願意幫助她，用不著傳授內功……
次日上午的功課很無聊，講《尚書》的老師傅坐在那裡嘀嘀咕咕，經常陷入長時間的停頓，好像連他自己也忘了該講什麼。
韓孺子坐不住了，爬起來也跑到窗邊，與東海王並肩向外望去，花園的一片空地上，三名侍從正坐在地上痛哭，辟遠侯的嫡孫張養浩揮舞拳頭，像是在對老天示威，其他侍從也都驚慌
武功似乎能實現這個夢想，結果孟娥一句話就讓這個夢想破滅了。
韓孺子又向窗外望去，終於明白那群侍從為何驚恐悲泣，他們當中許多人的父兄都在軍中，戰事不利，許多人再也回不來了。
左吉真是被嚇壞了，完全沒有平時的微笑，更端不起太后心腹的架子，獃獃地說：「我、我不知道，剛傳來的消息……」
「陛下還在……那就沒事。」左吉鬆了口氣。
勛貴侍從們都被遣散了，在一群太監的護送下，皇帝和東海王匆匆回宮，沒有回自己的住處，也沒有去太后的慈順宮，而是來到另一座寢宮。
韓孺子翻身倒在了床角處，坐起身，一口濁氣憋在胸腔里，怎麼也吐不出來。
「東海王殿下，請回座位。」老太監勸道。
「是我。」這確定無疑就是孟娥冷冰冰的聲音。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告訴我！」韓孺子大聲道。
「沒人能在皇宮裡隨意行走。」孟娥開口道，語氣中有一點指責的意思，「再厲害的武功也不是神仙，我能來找你，是因為今晚輪到我值守。」
韓孺子猶豫了一下，很快決定不對楊奉提起這件事，於是承諾道：「我一個字也不會泄露。」
這是一個奇怪的回答，明明是孟娥半夜三更主動找上門來，卻要皇帝「求」她傳授武功。
外面有人將東海王堵了回來，楊奉大步走進屋，目光一掃，伸手抓住東海王的手腕，
「記住，我幫了你一個忙，以後你要報答我。」孟娥稍稍提高了聲調。
凌雲閣內只剩下講經的老博士，一個人站不起來，只能孤單地坐在圓凳上，發了一會呆，對著書案繼續講授《尚書》。
「我不信，我要去問個明白！」東海王氣勢洶洶地往外闖，左吉等人都不敢攔他。
「勝敗乃兵家常事。」韓孺子勸道，心裏仍然沒什麼感覺。
韓孺子很聽話，東海王卻使勁甩動手臂，聲音越來越響：「放開我！我要見太后！我舅舅……」
「有真傳有假傳，從教師那裡只能得到假傳。伸出手。」孟娥說。
「現在說出來也沒用，等你自己能做主的時候再說吧。時間不多，我得走了，三天後我會再來，傳你基本功。」
韓孺子這些天都沒在意東方的戰爭，突然聽到消息，心裏並沒有特別的感受，旁邊的東海王卻如遭晴天霹靂，躥到左吉面前，厲聲道：「你說什麼？我舅舅怎麼會戰敗？他明明高奏凱歌，就要攻下齊王治所了。」
手掌上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道，韓孺子一口氣喘不上來，五臟六腑像是被鉤子掛住，一下子拎到半空中，然後身體才跟上去。
東海王冷靜下來，乖乖地跟著楊奉下樓。
他心裏藏著一個小小的幻想，不是學會帝王之術成為真正的皇帝，而是逃出皇宮回到母親身邊。
東海王轉身向門口跑去，「一定是大事，不得了的大事。」
房門打開，兩名宮女進
「當然，只要我能做到，你想要什麼報答？」韓孺子覺得孟娥簡直變了一個人，這些話若是由楊奉說出來才比較正常。
東海王不理他，向樓下喊道：「怎麼回事？」
「呃……你已經是我的武功教師了。」韓孺子小心地說。
左吉顫抖了一下，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平東大將軍崔宏大敗，齊王、齊王率軍西進，就快打到京城了！」
韓孺子還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沒問：既然武功不能來去自由，還學它幹嘛？阻擋刺客？外面侍衛攔不住的人，他肯定也打不過；奪回皇權？武功若有這種功效，孟娥兄妹就不會進宮違心事人了。
很快，孟氏兄妹和四名帶刀侍衛到來，屋裡屋外檢查了一遍，其他人離開，只有孟娥留在房間里，神情漠然地站在角落裡，對皇帝一眼也不看。
東海王出奇地老實，坐在一張椅子上，半天沒動，然後慢慢抬起頭，對皇帝說：「我舅舅怎麼會戰敗呢？」
講經的博士終於聽到了外界的聲響，茫然地四處張望。
「不可能，齊王沒有這個本事。」東海王睜大雙眼，「齊王若是攻破京城……咱們兩個都會被殺死！」
韓孺子望向窗邊，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但他知道那裡睡著一名宮女，一點聲音就能將她驚醒。
「我肯用心。」韓孺子跪在床上，倒不是要磕頭，而是太興
「我不應該答應她。」韓孺子自語，倒下睡覺，決定三天之後告訴孟娥，他不想練什麼內功，也不會輕易許給她報答。
韓孺子抬起右手臂，很快有一張微涼的手掌按在他的手上。
當楊奉說有人將主動接觸皇帝時，韓孺子想到的是那些勛貴侍從，或者某位講經師傅，從來沒想到會是宮裡的某人，更沒料到來者竟然是孟娥。
「值守？原來你一直在保護我。」
服侍皇帝的兩名太監對此頗為滿意，站在門口昏昏欲睡，東海王趴在書案上發出了鼾聲，韓孺子努力睜開雙眼，耳朵里聽到的卻是窗外的風聲、樹葉沙沙聲和偶爾傳來的人聲。
「東海王不要亂說，大白天的怎麼會有刺客？」門口的老太監臉色都變了。
「內功是根基，築好之後再練輕功就比較容易了。」
「沒事，沒事，陛下留在這裏……我這就去見太后，不不，我留下，派個人去，不不，請陛下跟我一塊去見太后……」左吉慌了手腳，半天拿不定主意。
「難說，絕大多數人都需要三五年時間才能有所成就，除非你的悟性異於常人。」
「沒時間閑聊，我傳你內功，但你要守口如瓶。」
兩人正在門口推推搡搡，太監左吉跑上來了，臉色蒼白，一臉的汗珠，東海王有點忌憚他，只好退到一邊。
「我怎麼了？」韓孺子轉身問道。
老太監堵在門口，「殿下不能出去，殿下……」
孟娥猜到了皇帝的心事，「不用管她，她睡得很深，天亮之前都不
「等等……你還在嗎？」韓孺子望著黑暗，慢慢伸出手觸碰，確認孟娥真的離開了。
「這裡是上官皇太妃居住的慈寧宮，請陛下在此暫住。」楊奉解釋道，隨後匆匆離去。
韓孺子更加吃驚，理了理心緒，問：「你要教我武功？」
楊奉停下腳步，嚴厲地說：「崔太傅還活著，大楚江山也還牢固，請東海王自重。」
老師傅還在嘀咕古文，門口的兩名太監大驚失色，其中一人迅速下樓，東海王猛地坐起來，揉揉眼睛，問道：「怎麼了？有刺客？」
「你能練，內功也分很多種，我哥哥練的是童子功，我練的不是，如果你肯用心，三五年就能有所成。」
「是你們都不感興趣的內功。」
韓孺子嗯了一聲，心裏越發覺得詭異，又一想，孟娥若是真想刺駕，根本用不著叫醒他，於是踏實下來。
那些勛貴侍從們不用忍受跪坐之苦，正在春風拂過的御花園裡交流感情，十年之後，大概就是他們把持朝政了。
沒人敢在御花園裡動手，禮官可以忽略勛貴子弟們的某些小動作，卻不能允許他們恣意妄為，這陣喧鬧因此極不尋常。
孟娥沒有立刻回答，像是在傾聽，韓孺子也豎起耳朵，可是什麼聲響也沒聽到。
韓孺子快要睡著了，窗外突然響起一陣喧鬧，眾多驚恐的叫聲匯合在一起，好像兩伙人在打架。
左吉原地站了一會，突然醒悟過來，急忙追上去。
韓孺子不由得懷疑自己聽錯了，傾身靠近一些，低聲問：「是你嗎？」
孟娥只用一招，就在皇帝心裏燃起對內功的極大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