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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衙門口

第七十三章 衙門口

韓孺子尷尬不已,只好對張有才和杜穿雲苦笑。
劉昆升護著倦侯走出騎士的圈子,解釋道:「這些人都是驍騎衛的弟兄,我親自挑選的。給倦侯當衛兵。」
劉昆升在張有才的攙扶下起身,臉上仍然很紅,來到韓孺子馬前,目光卻看向楊奉,「倦侯有事,派一小吏來此言明就是,何必親冒風雪?若有閃失……」
禮部衙門裡亂成一團,偏偏尚書元九鼎平步青雲,前往勤政殿議政去了,坐堂的寧侍郎在這種事情上可不敢做主,急得團團轉,足足一刻鐘之後才冷靜下來,派人從後門出去,前往勤政殿找元尚書,又強迫一名小吏出門打聽一下:廢帝不老老實實在家裡閉門思過,來禮部做什麼?
劉昆升一笑,低聲道:「怎麼會,倦侯讓我立了一功呢。」
楊奉這才滿意。
杜穿雲隨轎而行,小聲對身邊的張有才說:「當太監也不容易,主人騎馬坐轎,太監全靠兩條腿跟著。」
楊奉又向遠處看熱鬧的人大聲道:「待會咱們去戶部要俸祿、去宗正府要說法、去刑部告狀、去吏部要人、去工部要木料。侯府都破成什麼樣子了,沒人管嗎?再去兵部……去兵部喝茶。」
衙門口,韓孺子已經等了將近半個時辰,坐在馬背上有點疲倦,可還是將身體挺得筆直,而且觀察周圍的人對自己的反應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寧侍郎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繼續痛罵主爵司郎中:既然知道有這樣一件麻煩,為何早不上報?
「合適合適。他們最近幾天也是閑著,倦侯先用著。過陣子再說。」
「從此以後,大家更會將我視為昏君了。」韓孺子知道,自己的形象怕是很難扭轉了。
郎中還是一個勁兒地承認錯誤並道歉,趁上司火氣減弱的時候,小心地提醒:「大人可能沒注意到,屬下昨天遞交的公文里已經說了這件事,倦侯昨日才獲封,相關事宜總得花點時間。」
「希望沒給你惹麻煩。」
門口的幾名官吏跪下。沖楊奉作揖,無聲地求他不要亂喊亂叫。
楊奉關上門,將張有才和杜穿雲擋在外面,轉身道:「這麼一鬧,大家應該明白太后無意殺你,麻煩可去掉八九成。」
官員們只是磕頭,卻不說話,楊奉也下馬,說:「本來很簡單的事情,被你們弄得如此複雜。倦侯的冊立文書到了嗎?」
眾人齊聲應是。
劉昆升轉身向一名騎士揮手,騎士領命,與另外兩人下馬,大步走進禮部衙門,沒一會帶著一串官員出來,侍郎、郎中、員外郎等等十五六人。騎士們讓出一片空地,大小官員雁行排列,紛紛跪地磕頭。
「正在路上,有些應該已經到了。」寒冬里。寧侍郎卻冒出一頭汗。
他點一個部司,遠處就跑走一批人,沒多久,對面看熱鬧的人幾乎跑光了。
一隊騎士從遠方駛來,最後一撥看熱鬧的人也跑了。
寧侍郎的怒火又轉向主爵司郎中。「廢物,你想餓死他嗎?誰給你的旨意。就算……也得將侯府封住啊,怎麼能讓他出來呢?」
「既然朝廷說你是昏君,你就應該老老實實當昏君,並且利用這個名聲給自己撈點好處。」楊奉一點也不在意形象。衝著禮部大門口喊道:「為什麼還不出來人?倦侯不是朝廷分封的列侯嗎?禮部剋扣器物,到底被誰貪了?」
寧侍郎被咽得說不出話來,門外等著的是大楚定鼎以來的第一位廢帝,該受到何等待遇從無先例,最關鍵的是,誰也不知道朝廷的真實意圖,對廢帝太好太壞都可能是重罪。
禮部是大衙門。來往公辦的人不少,這時沒一個人敢從大門進去,離得遠遠的,相臨的衙門裡跑出不少人,混在一起往這邊觀望。
韓孺子心裏多少有點怯意,臉上卻能保持鎮定,身板也是越挺越直。
楊奉道:「劉中郎將有所不知,倦侯府內是座空宅,朝廷委派的官吏一直沒有到任,哪來的『小吏』?有的話也就是我了。」
楊奉不動聲色,仰望天空,對十步之外的騎士視若無睹。
「只是八九成?還有什麼人要殺我?」
倦侯此行,最倒霉的是禮部,應對無方,耽擱了多半個時辰,鬧得遠近皆知,事後必有人受罰,劉昆升表面上手忙腳亂、低三下四,實際上卻是來解圍的,倦侯一走,他自然算是立功。
「倦侯一定累了,進去休息一會吧。倦侯暫且回府,所有問題馬上就能解決。」
「哈,這算什麼,碰上好主人是一輩子的幸運,攤上不好的,嘿嘿……」
韓孺子也笑了笑,覺得楊奉故意刁難禮部,肯定別有用意。
就算要將倦侯府封堵,也不是禮部的事情,寧侍郎出了一身冷汗。甚至暗生退意,官場險惡,走得好好的,不知從哪就會打來一悶棍。
韓孺子騎術不精,在馬上坐得久了,沒法下去,忙讓張有才將來者扶起來。
將倦侯送入府內之後,劉昆升離去,留下二十名驍騎衛,數量雖然不多,可是有他們看門,不會再有人敢來找事。
杜穿雲也不落後,「馬,多要馬。」
騎士圈外不知何時來了一頂小轎,四名轎夫滿頭大汗地站在前後,顯然是一路急跑過來的。
騎士衣甲鮮明,一看就是皇宮宿衛,可他們顯然不是來送馬的,一到禮部大門口就將倦侯和三名太監團團包圍,那些守門的兵丁倒拖槍戟跑進門,和官吏們一塊躲進堂內,若非大楚律法嚴明,他們會連大門也關上。
轎子不大,卻很舒適,擺放著兩隻裹有棉套的小炭盆,一隻在腳下,一隻在座位上。
張有才卻不在乎,還一個勁兒地攛掇,「被褥,府里的被子薄得跟單衣一樣,炭,府里一點炭也沒有,絲綢布匹,倦侯難道就只穿這一套衣服?」
禮部大門口,一群官員望著倦侯被驍騎衛護送離去,好一會才站起來,一名小吏忍不住道:「這退位……怎麼比在位還厲害啊?」
「到了,到了。」寧侍郎急忙回道。
劉昆升一愣,「當然……要聽倦侯指派。」見楊奉皺眉,劉昆升立刻抬高聲音對眾騎士道:「從現在起,你們是倦侯府衛士,一切行動都要服從倦侯的命令,明白嗎?」
韓孺子又看一眼楊奉,楊奉暗示他先不要動。然後說:「我們在這裏等禮部官員接見,這人沒見著,怎麼下馬啊?」
張有才害怕了,靠近杜穿雲,不敢再吱聲。
騎士們也不說話,手中長戟垂直向上,似乎只要一放下就能刺到目標。
「對對。」寧侍郎扭頭狠狠剜了一眼主爵司郎中。
韓孺子心明亮,劉昆升乃奉命行事,卻說成是私人行為,日後裁撤宿衛的時候也方便。
對方提出要求。劉昆升鬆了口氣,臉色也不那麼紅了。笑道:「倦侯休要在意,禮部官員並非無禮,實在是被嚇著了。」
數名門吏都退進了門檻後面,探頭探腦,十名兵丁卻不能撤離職守。只好昂首挺胸,一動不動地互相望著,餘光卻都向外瞥。
韓孺子坐在裏面,掀開轎簾,劉昆升立刻湊過來,「倦侯有何吩咐?」
「嗯。」楊奉點點頭,「瞧,就是這點事,我也知道這事不怨禮部,可是主爵司不發公文,別的衙門沒法做事,對不對?」
「相關公文送到各部司了?」
「不合適吧,他們是皇宮衛士……」
韓孺子馬上想到了崔家,可是想不出誅殺廢帝對崔家能有什麼好處,「明天就是初五,迎接夫人回府之事,還需早做安排。」
寧侍郎坐在那裡想主意,突然反應過來,厲聲道:「這可不是我的主意!」
「或許是那些有意與太後作對的人吧。」
韓孺子恍然大悟,對楊奉佩服不已,原來這一次示威,做成的事情不只一件。
韓孺子愣住,楊奉道:「還有什麼人比皇宮宿衛更有資格護送廢後車駕?」
郎中不住地點頭,「大人說的對,大人說的對……」
回到書房裡,韓孺子長出一口氣,雖然是坐在馬背上示威,可也挺累。
後面陸續還有騎士趕到,里三圈外三圈,最後來了一名將官,眾騎士讓開通道,將軍直到倦侯馬前,翻身下馬,跪在雪地上磕頭。
劉昆升臉更紅,他從前只是一名宮門郎,不擅長官場上這一套,實在沒辦法,小聲道:「能不能……請倦侯下來說話?」
楊奉上前一步道:「劉將軍,這些驍騎衛聽誰的命令?」
杜穿雲看著前方楊奉牽著的空馬,覺得「好主人」應該讓挨累的隨從騎馬才對。
楊奉一笑,「這不已經準備好了嗎?」
韓孺子從楊奉那裡得到暗示,終於翻身下馬,劉昆升小心護著,將倦侯抱下來。
新任中郎將劉昆升滿面通紅,不肯站起來,跪在地上說:「倦侯昨夜受辱,都是我治軍不嚴,請倦侯責罰。」
楊奉這一鬧立竿見影,倦侯府門口進出者絡繹不絕,搬來大量器物與食物,數十名受指派入府的官奴與府吏立於門口,恭迎倦侯。
寧侍郎又被咽住了,心中埋怨倦侯行事不得體,身邊的小吏輕聲說:「據倦侯總管聲稱:侯府里一貧如洗。米面油柴樣樣皆無,倦侯餓了一天,所以才來要求東西。」
幾道目光掃來,小吏嚇得縮頭後退。
街道上還跪著兩排人,一看到倦侯的轎子就磕頭求饒,據稱都是昨晚的鬧事者。
韓孺子看了一眼楊奉,用緩和的語氣說:「據我所知,那些人都是挂名宿衛,平時不受約束,無法無天慣了,與中郎將大人無關。」
小吏大義凜然地走出來,沒一會就跑了回來,向寧侍郎耳語數句,寧侍郎大怒,叫來主爵司郎中,劈頭蓋臉一通責罵,郎中面紅耳赤地一個勁兒道歉,最後又將問題拋了回去:「寧大人發話吧,屬下一點不差地照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