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持弓少女
歸義侯家的牆沒有宮牆那麼高聳，卻也不矮，韓孺子落地之後震得腳掌發麻，在地上坐了一會，站起轉身，只見柴韻等五人在牆邊一字排開，正無奈地沖他苦笑，還有兩男一女手持刀劍看著他們。
女子沒說射死，而是射傷，這讓她的威脅更可信幾分，韓孺子無法，只得攀梯上牆。
「誰讓你帶這麼多人來的？」歸義侯的女兒再次引弓。
一名持刀男子低聲道：「閉嘴，沒讓你說話。」
韓孺子正想解釋，歸義侯的兩個兒子回來了，帶著馬匹與梯子，連射在地上的箭矢也一併取回。
「什麼東海王、西海王，再廢話……我就射傷你的腿，拖你上來。」
兩名少年一臉怒容，歸義侯之女卻笑了一聲，「你很想知道我的名字吧？」
「進來吧。」牆內傳來柴韻的聲音。
「越多越好。」歸義侯之女向柴韻問道：「你還告訴過別人要來這裏嗎？」
牆頭上多出一人，筆直站立在上面。韓孺子看不清對方的容貌，可是能看到那人正開臂引弓，看架勢是要射擊，目標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張養浩等人撲通坐倒在地。
說罷，抬起弓箭，拉開弓弦，眾人還沒明白怎麼回事，一箭射出，正中柴韻前胸。
「你就是胡尤……不不，歸義侯的女兒？」韓孺子問道。
柴韻不怕，其他人也就不怎麼害怕，甚至相互擠眉弄眼。意思是說「胡尤」果然名不虛傳，就是少了幾分美人該有的溫柔，從張養浩開始。幾人分別報出自己的姓名與身份。
「
韓孺子看向柴韻。這是兩人的私下交談，居然傳到了當事者耳中。柴韻再次苦笑，「我也是想為你揚名，誰知傳得這麼快。」
牆頭上，女子仍然彎弓搭箭，箭鏃對準韓孺子。
「說出來無妨，一個名字而已，我是匈奴右賢王的後裔，名叫金垂朵……」
韓孺子急忙止步，牆頭上傳來一個嚴肅的女子聲音，「第二箭射的是人，別以為天黑我就看不準。」
張養浩等人象徵性地向倦侯謙讓了一下，爭先恐後地攀梯登牆。
韓孺子真想提醒柴韻少說話。
柴韻冷冷地道：「我等你告訴我呢。」
夜色正深，月光卻很明亮，韓孺子終於大致看清了女子面容，那是一張極為美麗的臉孔，他不知該如何形容，只覺得心中一動，險些從牆頭掉下去。
七郎很不情願，嘀咕道：「早知如此，應該帶一名僕人……」可還是翻過牆頭，「這邊也有梯子。」
韓孺子的心怦怦直跳，怎麼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對方的箭的確很准，自己肯定跑不過，只得慢慢轉身，說：「我跟你無冤無仇。」
「我們一家要重返匈奴，需要一位帶路人。」金垂朵繼續道，手中的箭一直對準柴韻腳下。
這是柴韻等人設下的陷阱？韓孺子心中一震，扶住梯子，抬頭對上面的人影說：「你為東海王做事？」
韓孺子
牆上的女子下來了，對持刀男子說：「大哥、二哥，你們去將梯子和外面的馬都帶進來。」
柴韻從懷裡取出一方折好的香帕，仔細打開，露出裏面的信箋，「在這兒，我一直貼身收藏。」
丫環雖然不醜，比小姐卻差遠了，柴韻大失所望，馬上又笑道：「雖非小姐手書，我就當是小姐的筆墨，這片心意總是真的。」
歸義侯的女兒轉向倦侯，韓孺子沒開口，剛才柴韻喊出倦侯，對方已經認出他的身份，用不著再說一遍。
被叫作七郎的青年一愣，「啊？我先，不合適吧。」
柴韻是偷情高手，除非美人在懷，他是不會輕易放鬆警惕的，事先就將美醜兩種可能都說清楚，跳下馬，將韁繩交給張養浩，雙手按住木梯壓了兩下，確定沒有問題之後，對之前在崔宅後巷跑得最快的那位公子說：「七郎，你先進。」
牆內安靜片刻，柴韻大概很不滿，再開口時聲音十分冷淡，「胡尤……歸義侯小姐也邀請你了，進來吧。」
七郎臉一紅，不敢拒絕，雙手扶梯向上攀爬，中途停下，低頭問道：「柴小侯，裏面不會有危險吧？」
韓孺子無法相信柴韻居然如此色膽包天，明明很聰明的一個人，竟然看不出這些人是故意設下陷阱。
「在京城好好的，為什
柴韻閉嘴，做出一個安撫的動作，請對方不要激動。
只剩下兩名女子當看守，一人持弓，一人持劍，年紀都不大，後者顯然是名丫環。柴韻也算見過世面，本來就不怎麼害怕，現在更不怕了。拱手笑道：「在下柴韻，受邀而來。小姐英姿颯爽，待客之道更是別緻。」
「倦侯。就差你了。」柴韻的聲音說。
「呸，想什麼呢，讓你進去探路，你剛才跑得不是挺快嘛，現在給你機會走在最前面。」
柴韻抬起雙臂，臉上仍然保持微笑，「我不說話就是，除非小姐讓我開口。」
七郎訕笑一聲，只能繼續攀爬，到了牆頂，向裏面望了一會，小聲道：「烏漆抹黑的，看不到人。」
柴韻笑笑，整整衣裳，緩步上梯。走到牆頭時俯首道：「一個個進來，無論如何讓你們一睹芳澤，不虛今晚之行。然後……請諸位恕我禮數不周，自己回家去吧。還想去蔣宅的，就在那裡等我，一切花銷算在我頭上。」
柴韻直到這時才稍覺害怕，「不必了吧，今晚就見歸義侯，是不是太早了些？不如過些天我正式登門拜訪。」
「少廢話，上來。」女子語氣越發嚴厲。
「抱歉，我沒有選擇。」柴韻笑道，似乎不是特別緊張，指著身邊的七郎，「這個小子最壞。」
「難道不是你出主意，讓柴韻以我家的名義與崔騰打架？」
金垂朵的聲音越來越冷，「但是現在用
韓孺子心內猶豫已久，終於下定決心，不想再跟柴韻瘋下去，小聲道：「你們玩吧，我……我要回家了。」
「昏君，被廢掉了也不老實。」歸義侯之女說道。
「柴小侯，裏面沒事。」牆內傳來七郎的聲音。
自從看清小姐的容貌，柴韻的謹慎就丟得乾乾淨淨，點頭笑道：「晝思夜想……小姐不用當著他們的面說。」
韓孺子慢慢走向木梯，希望孟娥還能像從前那樣突然冒出來救自己，可今晚柴韻帶著他騎馬亂跑一氣，除非是神仙，誰也不可能追到這裏。
韓孺子笑著搖頭，心裏更鄙視眼前的柴韻，而不是那位「前輩」。
金垂朵轉身，從箭囊里又取出一支箭，對倦侯說：「你給我們帶路。」
柴韻急忙擺手，「沒有別人了，就是這幾位朋友，我連僕人都沒帶，還特意在城裡兜了幾圈，都按小姐的要求做的。」
張養浩等人喜不自勝，趕快找地方將馬匹栓好，跑回來搶梯子，明知胡尤沒有等在牆內，也想先進去。
持劍的丫環說：「這人的嘴太臟，讓我刺他一劍。」
持劍丫環上前一把奪下信箋，笑道：「信是我寫的，貼身收藏也感動不了我。」
女子垂下手臂，弓與箭互換手掌，右手揮動長弓，韓孺子無路可逃，只能跳進牆內，背上還是挨了一下。
韓孺子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勁兒，歸義侯的女兒就算脾氣大點，也不至於和兩個哥哥一塊迎接「情郎」，「誤會。我根本不知道今晚會來這裏。」
「信呢？」
柴韻驚訝地張大嘴
「好名字。」柴韻贊道，連究竟是哪兩個字都不知道。
「小點聲。」柴韻斥道。
「我？」韓孺子驚詫不已，可他還是不想進去。「我不認識她，也不想認識，我還是回家吧。張養浩。如果你們去蔣宅，請幫我告訴杜穿雲，讓他快點回府。」
牆內安靜了，柴韻向倦侯微笑道：「偷香竊玉的勾當終歸有一點風險，曾有一位前輩，被家主逮到，從頭到腳澆了一桶尿水，從此聲名掃地，只能在煙花之地尋花問柳，大門小戶的良家女子誰也不肯接近他了。」
一名持刀少年上前道：「別浪費時間了，帶他們去見父親。」
女子與他年紀相仿，心志卻很成熟，一看舉動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將弓弦又拉開一點，冷冷地說：「果然是一個昏君。」
牆內沒有聲音，韓孺子就當柴韻同意了，邁步向栓馬的樹下走去，幾步之後又停下了，轉身向牆頭望去，覺得奇怪，柴韻說話的語氣不對。竟然稱胡尤為歸義侯小姐，就算進牆了。似乎也沒必要突然變得講禮貌。
「來了六個，怎麼處置？」一名少年問。
歸義侯的女兒則還是冷若冰霜，「其他人報上名來。」
柴韻更不怕了，「小姐見諒，這幾人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久仰小姐大名，非要跟著我來，如今已經見過了，可以讓他們走了。我自己留下。」
兩名男子點頭，一塊離開，走偏門去取梯子和馬匹。
這兩人的年紀也不大，都不到二十歲，說是兄長，臉上卻比十四五歲的妹妹還顯稚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