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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金家的機會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金家的機會

外面嘈雜的人聲越來越近,金垂朵閉上嘴。
角落裡的金垂朵冷冷地說:「傻哥哥,倦侯在勸咱們效忠於他呢。」
「別著急,車到山前必有路。」金垂朵安慰道,想了想,「這些人的目標就是廢帝,跟金家無關,等他們穩當下來,咱們就去告辭,直奔草原,大不了入軍,從小兵做起,兩國交戰,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機。」
金純忠一愣,扭頭打量倦侯,對面的蜻蜓終於吃完,一邊舔手一邊笑道:「有趣,剛才還是俘虜,現在就想當主人了。小姐,只要你下令,我就給他一點教訓。」
韓孺子心動了,可還是什麼都做不了,林坤山建議他靜觀其變,「陛下已經給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就讓外面的人自己得出結論、做出決定吧。晁家漁村裡正在炒一盤大菜,陛下儘管坐享其成,我去給菜加一點鹽。」
金純忠低頭不語,蜻蜓含著一根手指,目光在倦侯和小姐之間來回掃視。
「我有弓箭。」金垂朵驕傲地說,然後想起現在只有箭,沒有弓,心氣一下子降落幾分。
韓孺子並不失望,他相信,一百多年前,當太祖還是韓符的時候,首先聚集的一批人不會比現在更整齊。
驢小兒受到鼓勵,越發興奮,用更大的聲音喊道:「咱們不僅有皇帝,還有皇后,把皇后請出來,一塊慶祝!」
金純忠無言以對,他的祖父歸降內附,到這一代已經與匈奴完全脫離關係,牽線搭橋的都王子也死了,金家在草原已是無依無靠。
這四人真是餓了。
被叫作驢小兒的矮壯漢子站在最前一排,舉起手臂大聲道:「咱們是義士,組建的是義兵,做的是義舉,以後封侯拜相都是咱們的!」
金垂朵哼了一聲,雖然嘴上不承認,心裏卻是清楚的,自己也是俘虜。
「我們把你送給大單于……」金垂朵終於開口。
「就憑這麼點人,你還想奪回帝位不成?」金垂朵再度開口,聲音中滿是不屑。
金垂朵仍不吱聲,金純忠只好代為回答,「當然,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柴家不會放過我們的。」
他下炕走出房間,天已經黑了,漁村裡再度飄散飯香,四面八方趕來的「英雄好漢」們正在附近的一座院子里圍著一小堆篝火聚議未來,吵得很厲害,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說說你們的未來。」韓孺子看向金垂朵,她離燈光太遠了,只剩下模糊的輪廓,「你們還要去草原?」
「可你們就這樣去草原,能得到什麼呢?」
「眾位義士平身。」韓孺子找不到更好的稱呼,眾人站起,個個喜形於色,都很喜歡「義士」這個詞。
可他們不只是義士,還是一群膽大妄為的亡命之徒,雖說天災人禍不斷,敢於首先起事的也不會是老實人。
韓孺子拐彎走進隔壁房間。
藉著這點燈光,金氏兄妹和丫環蜻蜓正在吃晚餐,不是硬梆梆的乾糧,而是一隻雞、一尾魚,還有一隻豬腿。
韓孺子站起身,按照望氣者的標準,他勸說得已經太多了,「你們考慮一下吧。」
「首先,我不會跟你們走,其次,外面的人不會讓我走,最後,匈奴崇強抑弱,你們就算送上更值錢的禮物,也不會受到歡迎。」
韓孺子坐是坐了,卻沒有坐享其成的想法,他很清楚,自己掉進了一個互相利用的遊戲里,遊戲各方分別是望氣者、崔家和他本人,每一方取得成功之後,第一件事就是除掉另外兩方,出手太早,一事無成,出手太晚,受制於人。
「小姐是妹妹,二公子還經常聽小姐的話呢。」蜻蜓指出一個事實,馬上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角落裡傳來,急忙改口道:「倦侯不一樣,他是陌生人,認識才……兩天而已,天哪,竟然只有兩天,我覺得好像已經過去半個月!怎麼辦啊,咱們人也殺了、金銀也帶著了,沒靠近草原半步,還困在了京南,離草原更遠了……」
韓孺子心中有事,很快吃飽,沾了一手的油脂,若在從前,張有才或者其他僕人總會及時送上來熱水、手巾等物,現在卻只能自己解決,他舉著雙手想了一會,發現這竟然是一道難題。他是被綁架出城的,身上什麼都沒帶。
蜻蜓不再勸說,她盯著最後一根雞腿很久了,小姐在的時候不敢動,現在無所顧忌,伸手上去扯下雞腿,舉給二公子和倦侯各看了一眼,不等他們謙讓,立刻送到自己嘴裏大嚼起來。
金垂朵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韓孺子使用手巾。
「咱們一心一意要回草原,給韓氏子孫賣命算怎麼回事?而且……噓,有人來了。」
「為什麼沒有?只要弓箭在手,我保證百發百中。」
韓孺子等了一會才說:「歸義侯默默無聞,在草原也不會受到重視,不如先在這邊闖出一點名聲,到時候,東單于歡迎的是你們的人,而不是禮物。」
「當初太祖起事的時候,身邊還沒有這麼多人。如果我勝券在握,為什麼還要找你們幫忙呢?我相信,有一點在大楚和匈奴都是相同的:不冒險就什麼也得不到,縱然箭術如神,也得有機會施展才行。」
韓孺子一坐下,金垂朵拍拍手,退到角落裡,取出巾帕擦手擦嘴。
「他比你小兩三歲,你居然相信一個小孩子!」金垂朵不滿地說。
蜻蜓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專心打掃殘肉,金垂朵坐在角落裡不吱聲,金純忠放下手中的骨頭,茫然道:「說什麼?」
眾人哄然叫好,韓孺子可沒有過這種想法,但是用不著反駁,這些人為之戰鬥的不是皇帝,而是他們自己的夢想,他跟著走就是了,萬萬不可戳破這個夢想。
「我有話要對你們說。」韓孺子仍然握著手巾。
晁家小院內外站滿了人,有人手舉火把,照得人影綽綽,顯得多了幾倍。
一看到皇帝走出來,眾人陸續跪下,有喊萬歲的,有叫陛下的,有稱皇帝的,還有直接叫真龍的,總之是七嘴八舌,完全沒有山呼萬歲的氣勢。
好在還有一個丫環蜻蜓。她很自然地從包袱里拽出一條手巾,遞給韓孺子。
韓孺子的「駕」就是兩條腿,移動方便,邁步走出房間。
韓孺子剛一出去,金純忠馬上小聲道:「倦侯的話有點道理。」
「小姐,你不吃了。平時……」
「都已經分道揚鑣了,還想那麼多幹嘛?廢帝是個小騙子,但他有一句話說得對,在草原也未必能受到歡迎,跟這裏一樣危險。」
老漁夫晁永思進屋,抱拳道:「請陛下移駕。」
等了一會,金純忠小心地說:「你是廢帝,還能……」
韓孺子笑道:「大楚定鼎一百二十多年,天下縱有動蕩,建功立業者也是那些權臣與勛貴,歸義侯幾乎沒有機會。沒錯,我是廢帝,也是你們金家的機會。權臣與勛貴不為我所用,我只能另尋幫助。外面的那三四百人雖然數量不多,但是集合起來也是一股力量,以後聚集的人還會更多。但他們是烏合之眾,我需要你們這樣的人。」
「在這兒怎麼闖出名聲?」金純忠驚訝地問,「我們正在逃亡路上,有家難回,有國難奔……」
隔壁的韓孺子也聽到了聲音,心想這些人商量得倒快,之前的大叫大嚷未必是在爭執。
「睡醒了,正好餓了。」韓孺子也不客氣。與金純忠共坐一張長凳,抓起一塊烤肉就吃。烹制手段仍然粗糙,除了鹽之外,什麼都沒加,吃起來味道卻不錯。
「你有弓箭,可是你有使用弓箭的機會嗎?」
「我是明白了,人一餓,吃什麼都香。從前在侯府里變著花樣吃,也沒今天這一頓吃得香。」蜻蜓含混地說。
金垂朵喝道:「二哥,別上當,不理他就是了。」
林坤山靜觀其變的建議很有道理,這些人目前還只是一盤散沙,無法接受並執行任何人的命令,必須等他們「自行」決定之後,才談得上建立一支力量。
坐在韓孺子身邊的金純忠嘆了口氣,「我想倦侯的意思是說,金家默默無聞多年,到了草原,能不能見到大單于本人都難說,想在大單于面前射箭,更是難上加難。」
眾人再次叫好。
房間里擺著一盞小油燈,發出的光亮從外面幾乎看不到。
金垂朵再度陷入沉默,金純忠問道:「倦侯有什麼建議。」
金純忠深有同感,點頭表示同意。嘴卻沒有閑著,正在努力消滅骨頭上的最後一層筋肉。
看到韓孺子進來,吃得正香的三個人停下了,蜻蜓最先開口。「剛才想叫你來著,可是你坐在那裡睡覺……」
「哦。」金純忠閉上嘴,時不時還用餘光瞥倦侯。
「倦侯的建議其實可以考慮一下,有百姓的支持,沒準……」
「父親和哥哥……」
「我吃飽了。」金垂朵生硬地說。
光是想一想他就覺得心潮澎湃,越是如此,他越要讓自己冷靜下來,於是坐在炕上默默運行孟娥教他的內功心法,這一招還真好用,漸漸地他拋去無意義的幻想,開始思考眼下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