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遷營
歸義侯和三名妻妾又乘上唯一的騾子車，一路唉聲嘆氣，埋怨子女，更埋怨匈奴的都王子死的不是時候。
「令箭啊。」
韓孺子無法，只得將一支箭交給馬大，提醒道：「完成任務之後立刻返回，不得在路上耽擱，令箭到時也要交回來。」
「不對，你當時不是這麼說的。」
他任命金垂朵的大哥金純保為左將軍，改封晁化為右將軍，各領二十個百人隊，這些百人隊都不足額，加在一起也不過五百餘人。
這隻數百人的小小軍隊其實遠未成形，韓孺子對此心知肚明，不過能讓旁觀者驚訝一下也是好的。
一番查問之後，終於確認混入者並非姦細，他們就是太老實了，不愛說話。
查點人數之後，韓孺子選了一塊空地充當臨時「中軍帳」，安排侍衛，左右將軍站立兩旁，主簿執筆守在身後，各隊百夫長依次前來報告情況。並接受新的任務。
第一位是金純忠，他對參加義軍表現出明顯的興趣，最關鍵的是，金家人與望氣者無關，他們卷進這件事完全是一次意外。
「換身衣裳、變個名字……我會小心的。」
「這種事情我能不知道嗎？」馬大也出發了，這時天色已暗，他與金純忠連夜趕路，一切順利的話，將在明晨進城。
「嗯……姓馬。」
「行，然後呢？杜穿雲，我記住了，是揍他一頓，還是把他帶回來。」
「驢小兒。」
還沒進寨他就後悔了，可是想改主意已經來不及，他帶來的三十名護衛太少了。
張養浩不敢回京，留在寨子里看守三名勛貴子弟，對是殺是留一直猶豫不決。
「說吧，揍誰？那些強盜嗎？我早瞧他們不順眼了。」
還沒指派任務，韓孺子就有點後悔了，可他的確沒有更多選擇，「你姓什麼？」
「你也很有本事，設計了這麼複雜的計謀，兜了一圈，我還是沒能逃過。」
「對，這才是你的本姓，名字呢？小時候。爹娘怎麼叫你？」
韓孺子下令放行，林坤山先將馬車裡的人送到一間空屋子裡。然後獨自來見「皇帝」。
林坤山比張養浩還要驚訝，白天走的時候他看到的還是一盤散沙，再回來時卻要通過重重哨卡，不久前還視望氣者為神仙下凡的百姓，突然變成了六親不認的士兵。無論如何也要先通知「皇帝」才能讓他們進寨。
「我當面下令，用不著令箭。」
金純忠說走就走，出去找了一名認路的義兵，讓他帶自己前往官道，給的理由是要回家取幾件遺落的重要物品。
如此一番折騰下來，離天亮沒多久了，韓孺子草草睡了一會，剛入夢就被喚醒。
「別急，現在咱們的人太少。先跟我說說京城這兩天的情況吧。」
「你還真有點本事。」東海王贊道，重新打量空蕩蕩的茅草屋子，「在皇宮馴服了一群賤奴，在這裏居然又馴服一批亡命之徒。」
「找人啊……也行吧。」
「好，我馬上出發。」
「你肯定有本名、真名吧
韓孺子請侍衛們退下，只留下東海王和林坤山。
與此同時，半路上還跑了一些人。
「為何不來見我？」
東海王擠出笑容，盡量躲避觸碰。
張養浩遠遠地望見這一切，不由得心驚膽戰，回屋時躡手躡腳，再不敢將倦侯當成俘虜看待，更不敢去見他。
不等東海王開口，韓孺子起身，大步走到他面前，笑著扶起，然後對眾侍衛說：「這是我的弟弟東海王，從今以後，見他如見我。」
「『朕』是誰？」
「來了。」
侍衛們立刻抹去臉上的嚴肅，熱情地上前打招呼，甚至親切地在東海王肩上拍兩下，好像是這一次再普通不過的聚會。
金純保曾是羽林衛的一員，略通治軍之術，與晁化一道，對行軍規則三令五申，尤其不準任何人隨意離隊。
韓孺子想了一會，「什麼都不用做，見他一面就行。杜穿雲是名少年，跟我差不多大。」
「不用隱瞞任何事情？」金純忠很高興接到這趟任務，躍躍欲試，好像這就要拔腿跑向京城。
「沒什麼可說的，柴韻和幾個朋友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幾家正在滿城找人。可是關於你，卻沒有任何消息，所以我猜太后已有警覺，你若還想奪回帝位，就不要再猶豫了。」
這就是韓孺子的第一支軍隊，人數不多，問題和漏洞卻比十萬大軍還要雜亂。即便如此，當義軍一隊隊走進河邊寨時，還是令寨里的少數人大吃一驚。
「好，我就叫馬大，比驢小兒威風多了
在義軍當中，晁氏父子受望氣者影響太大，其他人接觸的時間太短，想來想去，只有驢小兒可用。
「朕就是我，這是皇帝的自稱。」
驢小兒搖頭，「不夠威風。」
「你姓馬，馬到成功。你就叫馬成功吧。」
「只要……你喜歡就好。」韓孺子正色道：「馬大，朕要交給你一個任務。」
一切交待完畢，馬大卻沒有立刻出發，而是伸出一隻手，「給我吧。」
東海王來了，很不情願，這跟他之前預計的情況大不一樣，他以為這裏聚集著一批受到蠱惑的百姓，自願為「皇帝」賣命，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前往京北一帶挑起暴亂，有無戰鬥力並不重要，只要能引走一部分北軍就行，結果他看到的卻是一隻有模有樣的軍隊。
「就是驢小兒啊。」
「草民林坤山拜見陛下。」林坤山很會察言觀色，心中疑惑。表面態度卻越發恭謹。
「我賜一個名字，你可願接受？」
韓孺子看了看兩邊的十幾名侍衛，說：「跟他說，如今一切都已恢復正常。」
與漁村相比，河邊寨只是多了一圈木柵，韓孺子遷營主要是為了鍛煉一下義軍。
「好吧，皇帝要交給你一個任務。」
「不不，我讓你進城去找一個人。」
韓孺子選中了兩名信使。
林坤山笑了笑，起身告退，足足兩刻鐘之後，才帶人返回。
「你去北城的倦侯府……」韓孺子仔細說明倦侯府的方位，花了不少時間才讓馬大牢牢記住進城之後該怎麼走，「在
韓孺子相信。以杜氏爺孫的江湖經驗，能從馬大這裏問清一切。用不著他特意叮囑。
林坤山回來了。帶回一支三十餘人的小隊，這隊人不是強盜，不是普通百姓。全都穿著一模一樣的青衣長袍，騎著馬，挎弓攜刀，護送一輛馬車，不準任何人接近。
義兵大都是附近的村民，對地形極為熟悉，派出的哨兵沒起任何作用，有兩名哨兵也跑掉了。
「小春坊醉仙樓，那裡有個廚子，人稱『不要命』，你去見他，就說是我讓你去的。他若是什麼都不問，你也不必多言，即刻返回，他若是問到我，請你對他說實話？」
第二名信使是驢小兒，一個單純而魯莽的矮小漢子，比金純忠更不易受到懷疑，也更可能壞事，韓孺子猶豫再三才選中他。
林坤山一進屋就跪下，輕輕拉扯東海王的衣角，東海王看了一眼左右兩邊破衣爛衫的侍衛，既覺得不安，又覺得這些人不堪一擊，心中驚疑不定，最後，他還是跪下了。
韓孺子不想就這麼枯等，入夜不久，他傳令全軍轉移，前往防禦相對更完善一些的河邊寨，漁村裡只留幾個人。
接下來的事情韓孺子就無法預料了，醉仙樓的廚子不要命和杜摸天都能找到楊奉，可是能不能及時帶回消息就很難說了。
驢小兒大喜，「那敢情好。要威風一點的。」
兩人相視而笑，然後同時收起笑容，東海王說：「我
「給你什麼？」
「還得保密，不要告訴別人你進城的目的。」
「人帶來了嗎？」
「不用，他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
河邊塞不能再像從前一樣守衛鬆懈了，陸路和水上都要派駐哨兵與斥侯，各隊輪流休息和值守。
「等等，諸事小心，城裡有可能已經發現柴韻的屍體，你……」
他已經聽說有一批百姓跑去支持廢帝，這是望氣者的計謀之一，他不是很在意，專心等待崔家行動。在他看來，那才是能夠決定勝負的力量。
「哦，那你不如就說『皇帝』，我立刻就懂了。」
「驢小兒。」
漁村離河邊寨沒有多遠，走陸路還要更近一些，子夜之前全軍到達目的地，出乎韓孺子的意料，人沒少，反而還多了十幾名。
可這些烏合之眾——他們的確是烏合之眾，衣裳破舊。全身上下不著片甲，鐵制兵器不過百余件——竟然排著整齊的隊伍陸續進寨。有將官、守號令，雖說途中出了一些意外，這樣的軍容還是令人難以想像。
「你叫什麼名字？」
第一次賜名就遭到無情拒絕，韓孺子撓撓頭，「一馬平川，馬平川？也不喜歡……馬踏連營，乾脆你叫馬踏……」
「呃，情況特殊，希望陛下能移駕去見他。」
主簿晁永思命人抬來記名門板，舉著火把，一隊一隊地核實，花了多半個時辰才弄明白，原來半路上有兩伙後來者混入隊伍，不查到自己頭上就不吱聲，就這麼跟著進入河邊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