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出城
南門相對安靜，在此守衛的士兵卻一點不敢大意，牆上牆下嚴陣以待，東海王在這裏獲得了應有的禮遇，帶領幾名勛貴子弟登城的時候，士兵給他們讓路。
「再快點！」東海王大聲呼籲，楚軍卻只按既定的速度前進，不慢，但也不算快。
「我不去……」東海王叫道，想要調轉馬頭，可是更多騎兵跟上來，無論他怎麼用力，馬匹還是只能跟著大隊人馬一塊走。
「跟我來。」東海王叫道，馬不停蹄向南城門跑去，眾勛貴子弟紛紛上馬，跟在後面。
楚軍展現了優良的素質，數千人絡繹不絕地運送土石，絲毫不亂，像螞蟻一樣井然有序，十幾名將吏站在中間，協調隊伍，背負土石的士兵從右側排隊跑步前進，將土石拋在下，腳步不停地從左側撤退。
與關內的大城相比，碎鐵城矮了一截，最初的作用只是屯聚糧草，面對大軍攻城，準備嚴重不足。
一隊而不是幾名「信使」衝出碎鐵城，聽說有機會逃離，一百多名勛貴子弟一個也沒留下，不叫隨從，也不帶乾糧，就這麼騎馬絕塵而去，有人甚至連隨身刀劍、頭盔都給扔了，只為減輕一點重量。
一名小校跑來，請東海王和勛貴子弟們離開，城門就這麼大，暫時不需要更多人手，他們站在街上反而誤事。
「讓路，我要去西城……」東海王大叫，可是沒人服從他的命令，這群剛剛放下土石的士兵，急不可耐地奔赴另一個戰場，好像那裡有好東西等著他們去搶似的。
東
部曲士兵從盾陣兩邊衝過，高高舉起長槍，從上方刺下去，不管中與不中，都要立刻撒手。
這也是匈奴人的習慣，殺死敵人之後要來炫耀與示威。
「南門……」東海王這才想起，一隊匈奴騎兵正在駛向南門，這時候應該已經到了，看樣子柴悅或者某位將官得知了消息，正在調兵遣將，「你們沒有弓弩，不是……」
一百多名勛貴子弟等在大門外，沒有戰鬥任務，他們反而更加緊張。
東海王驚訝地抬起頭，發現側翼的楚軍已經進入荒野，與匈奴人混戰成一團，部曲士兵則在衝鋒。
他回頭望了一眼，城門又關上了，再向西望去，夕陽半落，看不清匈奴大軍在哪，但他知道，肯定有一股匈奴騎兵正在迅速接近官道，要攔住他們這些人。
東海王臉色慘白，連強裝鎮定的心事都沒有了，匆匆下樓，騎上馬，獨自一人在城中亂跑，也不知要去哪，只覺得哪裡都比城牆上安全，可是又沒有一個地方真正值得放心。
不知跑了多久，一隊騎兵迎面馳來，帶頭的正是晁化，滿身塵土，但是手裡又握上了長槍。
「北門失守了？」東海王大吃一驚。
匈奴騎兵向城上射了幾輪箭，派出百余名步兵，以長盾掩護，抬著攻城木槌來砸門，原本只是試探，沒想到十幾下之後，真將大門砸得傾斜。
西南方的荒野中有一大批匈奴人，
十幾名鮮血淋淋的士兵被抬下去，慘叫聲不斷，東海王不敢再往上走了，反正也沒人注意他，急忙轉身，跟在抬送死傷者的士兵後面，匆匆下來，上馬跑回將軍府。
前後的部曲士兵突然吼叫起來，速度明顯加快。
勛貴子弟再沒有出現，反倒是那隊匈奴騎兵回到斜坡上，順著官道向碎鐵城駛來。
原來北城門也有準備。
碎鐵城不大，近三萬守軍數量也不算少，只有三成士兵在城牆上防守，大多數人都在牆下忙碌，道路必須暢通無阻，一群跑來跑去的勛貴子弟只會增添麻煩。
「那幾個大鐵塊砸得真夠勁兒。」馬大興奮得像是孤身下河摸到了一條大魚，罵了一句，「怎麼早不用上？讓咱們背了半天土。」
碎鐵城年久失修，看得見的漏洞都得到了修補，還有一些隱藏頗深，無法提前檢測，北城門即是如此，表面上很正常，內里已經腐朽，經不起打擊。
前方的一座小小高地上，大批匈奴刀盾士兵正在構築臨時防線，他們剛到不久，馬匹停在附近，只來得及豎起長盾。
東海王呆住了，站在一邊的南城守將也驚得目瞪口呆，那一百多名勛貴子弟全都出身世家，身邊的隨從死了都會惹來不小的麻煩，這時卻像野草一樣被匈奴人收割殆盡，東海王可比鎮北將軍狠多了。
東海王獨自登牆，
東海王心中一喜，以為這是要護送他逃離碎鐵城，再不勒韁，而是與部曲士兵一塊加速。
部曲士兵的訓練的確差了一點，還沒出城，隊形就已經亂了。
逃亡者與追殺者駛下一道斜坡，不在城樓的觀察範圍內。
可堵門的速度還是慢了一點，東海王率領勛貴營趕到的時候，門上多了一個大洞，能看到木槌猙獰的樣子。
「西城怎麼樣了？開始澆水了嗎？」東海王大聲問，沒人回答，部曲士兵剛從北門離開，不知道別處的情形。
「是……」勛貴子弟驚慌地應道，與幾名同伴跌跌撞撞地往下跑。
「笨蛋，當然要等匈奴人聚集在一起才能使用。」有人回道，馬大也不生氣，呵呵地笑。
戰爭不只是槍林箭雨，部曲營將士來得正及時，可手中的刀槍沒有用武之地，他們立刻下馬，在幾名將吏的安排下，搬取土石封堵北門。
守將猶豫了一下，傳令打開南門。
「我是東海王，不管什麼將軍，都得聽我的命令，開門，讓信使出去，沒有援兵，咱們都會死在這裏！」
東海王趴在馬背上，盲目地跟著前方的人賓士，死亡離得如此之近，不像是來自西邊的匈奴人，倒像是懸在頭頂，離他只有幾尺遠，無論跑得多快都甩不掉。
東海王跑上城樓，向西望去，心中一涼，從這裏看不到土堆的高度，但是匈奴人已經逼近城牆，正與楚
城外的戰鬥已經開始，一隊楚軍出城，以勁弩逼退了過來示威的匈奴騎兵，另一隊槍盾楚軍在路西建立了臨時路障，防止城西的匈奴人乘虛而入。
東海王認得此人，這是那個既叫驢小又叫馬大的莽漢，別人可能只是開玩笑，他可會真逼著東海王去戰場。
遠處傳來號角聲和狼一樣的嗥叫，匈奴人真的來了，數量多極了，路西的整個荒野似乎都被他們佔據。
「開城門？柴將軍……」
東海王手裡沒有兵器，只能跟著眾人駛上高地，又順坡下行。
事實證明，匈奴人對距離的估算比東海王和那群勛貴子弟要准得多，一百多人跑出不過五六里，與匈奴人相遇了。
「我要當皇帝，我不會死在這裏。」東海王反覆念叨這句話，像是在與看不見的神靈談判。
碎鐵城堅持不到天黑，東海王自己得出結論，再向南望去，群山聳立，對人世間的小小爭鬥無動於衷，哪有援軍的影子？
東海王等人也無意留下，立刻調轉方向去往戰鬥最激烈的西城，走出沒多遠就被客氣地攔住，除了東海王，其他人都不能隨便登城。
匈奴騎兵沒有攔在路上，而是與逃跑者並駕齊驅，中間相隔三五十步，然後從容不迫地側身引弓射箭，勛貴子弟毫無還手之力，只能拚命催馬跑得更快，可是怎麼也快不過箭矢。
「打開城門。」東海王對跟來的南城守將說。
東海王身不由己的出了城門，每次他勒緊韁繩，都有人「好心」地在後面拍
部曲營與之前出城的楚軍騎兵合併，順著官道向南疾馳。
部曲營士兵不擅長騎射，保護側翼的是隨行楚軍，馬上用不了勁弩，他們也用弓箭與匈奴人對射。
「關閉城門。」東海王命令道，站在城樓之上，哪也不看，只盯著那隊越跑越遠的勛貴子弟，那裡有不少他認識的人，稱得上是朋友，可跑的人沒有回頭張望，看的人也沒有挂念之意，東海王只想知道匈奴人會不會攔住這群人。
「堵上了。」晁化大聲道，雖然疲憊，卻是中氣十足，「我們要支援南門。」
東海王沒找到柴悅，就算看到，信心也增加不了多少，此前時急時緩的鼓聲變得不絕於耳。
一隊楚軍用幾根圓木將大門暫時支住，可這隻是權宜之計，發現北門易攻之後，匈奴人立刻派來更多的步兵支援，牆下的騎兵也越來越多，一點點逼近，弓箭已能射到城牆上，楚軍受到壓制，很難再對門外的敵人發起進攻。
在最高處，他終於明白了此行的目的。
東海王提著一顆心，一會擔心勛貴子弟們逃不掉，一會後悔自己沒有跟著逃走，沒準浪費了唯一的機會。
南方的山口裡，一隻楚軍正魚貫而出，官道邊上的這座小小高地，一下子成為必爭之地，佔據此處，就能方便地掌控整條官道。
「不該相信別人。」東海王低聲自語，後悔沒有趁早逃離。
一名部曲士兵騎馬來到東海王身邊，強迫他的坐騎改變方向，也朝南門跑去，「別光看熱鬧，一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