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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同仇敵愾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同仇敵愾

由於丟失了大司馬印,劉昆升與左右將軍只好親自去傳令,韓孺子留下柴悅,低聲道:「儘可能多要士兵留守前線,這是你的職責。」
韓孺子順利回到原處,卻不能立刻進帳,一名匈奴人進去請示,得到大單于的許可之後,才讓這名奇怪的衛兵進去。
蔡興海領命離去,韓孺子又對柴悅說:「對岸就是匈奴大軍,楚軍此刻沒有大司馬印,也沒有真正的統帥,你已經證明自己的能力,接下來得爭取自己的地位。」
「我們只想報仇……」一名離鎮北將軍最近的軍官緊張地說。
柴悅面紅耳赤,不知說什麼才好。
帳內,大單于和房大業也都脫去甲衣,正在把酒言歡。
他這一聲的影響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籠罩在中軍帳前眾將士頭上的恐慌因此大為減弱,終於有人喊出來:「東海王的隨從殺死了柴軍正!」「我們在報仇!」
韓孺子指向北方,雪花仍在飄揚,視線受阻,遠方因此更顯神秘。
然後,他帶著十余名將官走向劉昆升等人,他們的動作比較慢一些,正在指揮衛兵抬出屍體,拆解中軍帳。
韓孺子揮手阻止他們的勸說,「你們有你們的職責,我有我的,無論談判中發生什麼,無論我能不能回來,楚軍今日絕不可渡河,明白嗎?」
韓孺子坦然接受他們的跪拜,沒像平時那樣請他們起身,他轉過身,解下披風,接著開始脫身上的甲衣,蔡興海早已跳下馬,守在一邊,這時趨步上前,幫助鎮北將軍解甲。
匈奴哨兵已經發現異常,一路傳話回去,很快得到無需理會的命令,在大單于看來,這正是鎮北將軍「退兵承諾」的體現。
北軍都尉劉昆升總在猶豫不決,與鎮北將軍對視的一瞬間,他跪下了,這是第二次了,少年在最為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
帳篷還在拆卸,柴悅護送北軍都尉和左右將軍提前回城,一路上向嶺下的各營將領傳令,讓他們聽從將軍柴悅的命令。
「鎮北將軍任命我掌管前線。」柴悅道。
「如果我回不來,楚軍需要一位大將,如果我平安回來,我需要一位得力的幫手。柴悅,你想建功立業、封侯拜相,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更多人低頭,北軍的勛貴子弟本來就多,中軍帳前尤其眾多,無不與宗室沾親帶故。
「我在這兒。」韓孺子一直走此人的五步之內才停下,「沒有盔甲、沒有刀劍,你想報仇,出手吧。」
「全部?」劉昆升吃驚地問。
柴悅直到這時才有機會提醒鎮北將軍,大司馬印被東海王帶走了。
一名將領驚訝地問:「不和匈奴人作戰了嗎?」
蔡興海一直留在旁邊,上前道:「我送鎮北將軍回去……」
眾將士已經聽說鎮北將軍還要回去與匈奴人和談,全都感到不解,慢慢地有人給出了解釋:「楚軍內亂,不足與匈奴人一戰,鎮北將軍為了保住楚軍將士,不得不去和談,以牽制匈奴人。」
韓孺子揮手,命令蔡興海手下的士兵後退,這樣一來他就與鬧事的將士直接面對。
劉昆升成為活著的大司馬印。
柴悅帶著一批人跑過來,在鎮北將軍兩邊跪下,韓孺子仍不說話,也不請眾將起身,繼續一件件地解脫甲衣。
劉昆升目瞪口呆,「你這不是……不是逼著匈奴人對鎮北將軍出手嗎?」
「東海王是我的弟弟。」韓孺子寧可自己說出這個事實,也不想待會被別人捅出來,他抬高聲音,「在這裏還有多少韓氏子孫?」
柴悅不語,來了五萬援兵之後,楚軍的戰鬥力反而下降,的確不適合發起進攻。
韓孺子心中稍安,大步走到中軍帳前,第一道命令是將三具屍體送進帳內,然後讓所有高級將領在他身邊圍成一圈,就在眾人面前商議軍務。
韓孺子招手,命人牽過來自己的坐騎,翻身上馬,看了一眼孟娥,沖她點點頭,緩緩駛向河曲。
劉昆升等面面相覷,好一會才點頭應允。
河對岸,脫掉盔甲的韓孺子正策馬疾馳,以更快的速度返回和談帳篷。
「十萬匈奴人就在對面嚴陣以待,另有十萬匈奴人已經殺到馬邑城,只待大單於一聲令下就要攻城,還有更多匈奴人藏在北方,隨時南下支援。」韓孺子將進攻馬邑城的匈奴人數量翻了一倍,兩個「十萬」比較順口,更懼威懾力。
韓孺子動作比較慢,誰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劉昆升等人抬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急忙又都垂下頭。
「將領不和,上下離心,你覺得這一仗還能打嗎?」
「不然,匈奴人提出和談,是因為覺得楚軍強大,所以,越是示弱,對鎮北將軍越不利。」
韓孺子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想吸引注意,並拖延時間,等他脫下全部外甲,身上只剩棉衣,張開雙臂,正要開口說話時,附近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平、平安!」
柴悅獃獃站了一會,孟娥上前道:「柴將軍。」
韓孺子看著地上的三具屍體,不知道第一句話該說什麼。
韓孺子接連下達數道命令,最後道:「我還要回去與大單于談判。」
剛剛經歷過一場混亂,左右將軍都不想反抗北軍都尉。
「鎮北將軍,萬萬不可……」劉昆升等人可不希望鎮北將軍這時候離開,他們幾個都沒信心掌控全軍。
「起碼今天不能作戰。」韓孺子剛剛消除混亂,楚軍的穩定還很脆弱,這種時候根本不可能與匈奴人一戰,「馮右將軍、桐左將軍輔佐劉都尉,護送中軍帳退回碎鐵城,柴將軍留在前線……」
馮世禮哼了一聲,正要開口,劉昆升道:「就按柴將軍說的來。」
帳前哨兵仍在盡忠職守,對岸的聲音不太響亮,到他這裏與中軍帳近在咫尺,聲音顯得十分突兀,喊完之後,他挺起胸膛,目不斜視地望向半空。
柴悅稍稍修改了鎮北將軍的說法,不提楚軍內亂,不提實力稍遜,更不提退回自守,他敬佩鎮北將軍,但是對如何指揮軍隊,他有自己的想法。
「是東海王……」有人高聲喊道,想為自己的行為辯解,話說出一半就閉上嘴,心中更加恐慌。
在柴悅的命令中,前方一萬楚軍的退回更像是蓄勢待發。
柴悅猛然醒悟,揮手叫來碎鐵城的一群將官,向他們布置任務,「匈奴人對鎮北將軍的態度,取決於楚軍的強弱,楚軍要撤回南岸,整頓再戰,就像之前的兩戰一樣。」
「正因為今天不渡河,才要做出開戰的架勢,令匈奴人不敢輕舉妄動,我要立刻將木橋全部架好,全軍向河邊集結。」
這個解釋說服了許多人,也讓許多人感到羞愧難當。
光憑這些話可止不住眾人心中的不滿,韓孺子終於想到了辦法:只有一件事能令眾將士暫時放棄紛爭與矛盾,那就是同仇敵愾。
劉昆升啞口無言,馮世禮和韓桐打量柴悅,不明白這位年輕的勛貴為何突然強硬起來。
中軍帳內,十幾名將領慢慢走出來,他們之前害怕受到復讎者的波及,全都躲在最裡面,直到這時才敢露面。
果不其然,聽到這番話之後,所有人無不大驚,眾將敢於鬧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對岸有一個現成的「大功」,如果匈奴人比預料得更加強大,楚軍沒有必勝的把握,他們剛才的所作所為就不是「胡鬧」,而是「重罪」了。
「還有多少人是皇親國戚?是勛貴後代?」
「印不重要。」韓孺子必須淡化這件事的影響,否則的話,有可能引發另一場混亂,他甚至沒有立刻派人去追東海王,真視大司馬印為無物,「劉都尉繼續執掌北軍。」
軍官更緊張了,急忙搖頭,「是東海王……」發現自己手裡竟然握著刀,急忙拋在地上,「是東海王的隨從……」
一些人羞愧地低下頭,北軍當中的確有不少宗室子弟,地位最高的是右將軍韓桐,此刻也與其他將領一樣,跪在中軍帳門前,身邊就是三具屍體。
韓孺子從來沒有如此緊張過,周圍的人成千上萬,卻都敵我難料,他們可能成為最強大的助力,也可能突然舉起刀槍殺過來,決定一切的關鍵或許只是一句話、一個動作、一個聲音、一片雪花……
這個決定比鎮北將軍獨騎回營還要令眾人意外與驚訝。
「你們是大楚的將士、大楚的精英,強敵當前,不戰自亂,有何面目返回關內?」韓孺子走進人群中,眾將士紛紛讓開,拋下手中的兵器。
「鎮北將軍說得很清楚,今天不渡河。」右將軍馮世禮道。
他前行數步,離眾人更近,柴悅、蔡興海等人都吃了一驚,未接暗示,不敢跟上去,只有孟娥以普通士兵的身份緊隨其後。
柴悅走到劉昆升面前,拱手道:「中軍帳回城,請將北軍將士留在前線。」
劉昆升意識到,自己並不是鎮北將軍的親信,也沒有能力指揮全軍,將權力「讓」給柴悅,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韓孺子這回阻止他下跪,「許你戴罪立功,集結全軍,採取守勢,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渡河。」
韓孺子走到最高處,望著北方說道:「東西匈奴已經合併,楚軍卻要分裂,諸君縱不在乎大楚存亡,難道連自己的性命也當成兒戲嗎?」
「是。」
周圍的普通將士先是莫名其妙,漸漸地感受到恐慌,中軍帳前擅動刀槍已屬死罪,大敵當前擾亂軍心,更是罪不可赦。
其他將領也都跪下,即使此前支持柴智的幾個人也不例外。
柴悅點頭,心裏還是不放心,「鎮北將軍真要回去繼續和談?」
「我?」柴悅心中惴惴不安。
這話說得稍有些重了,周圍的將士大都出身勛貴之家,最怕的不是軍法,而是與「不忠」沾邊,越來越多的人跪下,最後所有人跪成一片,紛紛叫嚷著請戰。
劉昆升羞愧難當,「劉某無能,不堪大任。」說罷又要跪下。
韓孺子搖頭,「必須是我一個人。蔡興海,你立刻帶一百人前往神雄關,給大將軍寫信,提醒他馬邑城危險,還有,如果可能的話,把東海王勸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