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勤政殿對質
崔騰深吸一口氣，雙手拎起包袱，艱難地向外走，在庭院中間又與府丞相遇，他實在累了，鬆手扔下包袱，大聲道：「先存在這裏，有斤有兩，以後得還給我！」
韓孺子沉吟片刻，「好吧，算你無功無過。」
冠軍侯走到韓孺子身邊，冷冷地盯著他。
楊奉點點頭，「那是崔騰吧？」
府丞匆匆跑出去，崔騰指著他的背影大笑道：「好一個糊塗蛋，連來人是誰都沒問清楚就敢來通報。對了，我的馬和金子還在外面呢，別讓人偷走了。」
韓孺子搖搖頭。
「離一清二楚還遠著吧。」一名大臣厲聲道。
勤政殿里點上了蠟燭，幾名重臣今晚別想準時休息了。
「等等。」韓孺子一隻腳抵在門檻上，全身用力，勉強抵消了崔騰的拉扯，「先把話說清楚。」
崔騰臉色都變了，雙手連擺，「妹夫，不關我的事，我讓父親發兵，或者給我一紙任命，結果他給了我一腳，還讓人打了我幾棍，說我是個蠢貨，把我留在軍中不讓走，直到昨天才沒人看著我。」
韓孺子轉身道：「冠軍侯的底細，很快就能知道了。」
楊奉想了一會，「表現最激烈的大臣，有可能是冠軍侯最堅定的支持者。」
崔騰又伸過手來，韓孺子讓開，退後兩步，「北軍回京，崔太傅為何要參我一本？」
「我是宗室子弟，又曾與北軍共守碎鐵城，要說關係，總該負一點責任，諸位大人需要我去勸說北軍將士嗎？他
插言者是右巡御史申明志，他長著一張嚴峻的瘦臉，這時更顯陰沉，「倦侯想必已經聽說，本應駐守在塞外的北軍，突然無召而歸，宣稱要為北軍大司馬討說法，還說他們是在護送匈奴使者前來和談。」
「啊，為什麼？我是逃出來的，回去之後父親肯定又要揍我。」
「諸位大人召我前來有什麼事情？」韓孺子問道。
府丞為吏多年，也算是經驗豐富，還從來沒這麼丟三落四過。
「我父親說了，別管京城怎麼折騰，只要他還是南軍大司馬，崔家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他曾經犯過錯誤，今後再也不會交出官印，至於誰當皇帝，他都不在乎。也是由於這個原因，他才對北軍返京之事特別憤怒，以為你要偷襲南軍。」
「找我有什麼事？」韓孺子問。
府丞又跑回來了，氣喘吁吁地說：「是兵部的公差。」
「別急，後繼的消息應該很快就會到。」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這次回去不會挨打。」
「好，讓他們等一會。」
「因為是你將北軍調回來的啊。」崔騰一臉的驚奇，不明白這有什麼疑問。
韓孺子正要開口，曾府丞慌慌張張地跑來，他過了一段舒心日子，自從倦侯回來，他就預感到大事不妙，只是沒料到事情來得這麼快，「倦、倦侯，來人、來人啦！」
韓孺子當然不會承認，「從頭說，北軍回京了？」
「去勤政殿。」府丞這回
「他留在這裏對你毫無幫助，在南軍或許能給你通風報信。」
「對。」
府丞實在跑不動了，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嚇的，提著衣襟向外走去。
「什麼人？來有何事？」
韓孺子明白過來，又道：「崔騰說大家都不將諸子爭位當真……」
韓孺子出發的時候，天色將晚，門外的幾名太監急得不行，立刻請倦侯上馬，護送他前往勤政殿。
「對啊，還沒到京城，正在路上，前鋒軍離白橋鎮只有兩三日路程，南軍正要退後三百里，就聽到了這個消息，我父親快要氣瘋了，已經下令全軍布陣，絕不讓北軍經過白橋鎮，他還說要向朝廷參你一本，這回你逃不掉了。」
寶座上空無一人，聽政閣前也沒有太監、宮女把守，說明太后不在。
「左察御史蕭聲，他突然前往神雄關，卻沒有攜帶聖旨，言行古怪，當時我就覺得有異，可他有大都督府以及兵部的公文，我也沒辦法，只好離開。沒想到他的野心如此之大，居然挑撥北軍將士。我也有錯，不應該輕易離開神雄關，以至北軍落入奸人之手。」
「你料到什麼了？」申明志快步走來，比殷無害還靠前一點。
「我當然要做大事，你沒聽說過諸子爭位嗎？」
崔騰拔腳就往外跑，速度比府丞還快。
「妹夫不逃？」
「我怎麼辦？我從父親那裡偷出不少金子，他不會饒過我的。」
「何必要
崔騰風風火火地跑進來，瞥了一眼楊奉，不認識，也不在意，抓住韓孺子的胳膊，嚷道：「妹夫，你可太厲害了，居然將北軍給弄回來了，快跟我逃跑吧，待會就有人來抓你啦！」
府丞發了一會呆，「是、是官差……等我去問問。」
崔騰跑了，府丞看著腳邊的包袱發了會愣，急忙跑到書房門前，「兵部的人走了。」
韓孺子點點頭，坐在那裡看了會書，府丞又跑來三次，每次都是看一眼就走，沒敢催促。
「你妹妹昨天被叫到皇宮裡，據說要很久之後才能出來，我需要……」
崔騰雙手提著包袱走來，包袱不大，卻顯得很沉重，與府丞擦肩而過時，他笑出了聲，來到書房門前，將包袱扔在地上，長出一口氣，「金子真沉啊。妹夫，沒事了，我幫你說清楚了，門外是兵部的幾名小吏，接到消息說北軍南歸，跑來這裏向你質問，我將你說過的話轉述給他們，他們一個個全傻眼了，已經告辭，托我給妹夫道歉呢。」
宰相殷無害、右巡御史申明志、禮部尚書元九鼎、吏部尚書馮舉、兵部尚書蔣巨英等人都在，還有幾位大臣，韓孺子看著也都眼熟，共是十人，正在討論什麼，看到倦侯進來，全都閉上嘴。
北軍返京是對冠軍侯的最大考驗，他若是應對不當，極可能失去到手的巨大優勢。
「
「去宮裡？」
殷無害停下腳步，略顯茫然地看著這位同僚。
「崔太傅也不當真嗎？」韓孺子扭頭看了一眼楊奉，楊奉坐在書架旁邊，沒有參与交談。
韓孺子想了想，「這個人不好說，今天跟我是朋友，明天一言不合就會反目成仇，但他不虛偽，不會演戲，這次跑來『救』我，應該是真心實意。」
韓孺子回道書房裡，坐在椅子上，向楊奉道：「有什麼提醒嗎？」
府丞又是一呆，咽了咽口水，「我再去問。」
「你先留在我這裏吧。」韓孺子神情一端，「崔騰，我派你去南軍求助，你怎麼一直沒回神雄關？」
申明志臉色越發陰沉，「北軍返京，與倦侯沒有一點關係嗎？」
「有殷宰相擔保，蕭大人應該沒問題，是我猜錯了，希望諸位大人不要放在心上，以後也不要對蕭大人提起。」
崔騰怒容滿面，「太后拿我妹妹當人質嗎？這可不行，我明白了，我這就回去，拼著再挨一頓打，也得讓父親出面，將妹妹要出來！」
「可他騙不過崔太傅……」
「聽說過一些傳言。」韓孺子有些意外，申明志一向是骨鯁諫臣的形象，在朝中很少拉幫結派，居然會歸順冠軍侯。
「你自己做的事情，讓我說清楚？再不跑，可就來不及了。」崔騰又拽了兩下，發現妹夫的力氣不小，只好鬆手，質問道：「北軍是不是你調來的？」
「我若調回北軍，幹嘛自己跑在前頭？跟隨北軍一塊回來豈不是更
「可是宮裡又來了幾個人，請倦侯去一趟。」
已經公開表示支持冠軍侯的宰相殷無害，反應卻一點也不激烈，笑著走來，「一點小事，之前有些誤解，現在弄清楚了。」
「嗯，我知道了。」
崔騰張口結舌，尋思了一會，「也對，我本來還想帶你兜個圈子，繞開南軍，投奔北軍的，那……北軍幹嘛回京？是誰下的命令？」
「他們有聖旨？」
「有這種事？」韓孺子露出驚訝的神情，然後重重地嘆了口氣，「果然不出我所料。」
殿中眾臣一個個目瞪口呆，殷無害苦笑道：「此事另有原因，肯定不是蕭大人所為。」
「聽說過，那是玩笑吧，誰會當真？從來都是皇帝選大臣，哪有大臣選皇帝的道理？」
崔騰拽著韓孺子往外拖，「我已經準備好了，馬匹、乾糧、金子，足夠咱們出去躲幾個月……」
「崔騰，你得回南軍。」
府丞搖頭，「他們說是宰相大人請倦侯去一趟。」
「我跟倦侯一塊去。」冠軍侯從殿外大步走進來，身穿全副盔甲，只是沒有帶兵刃，「也請諸位大人同去，北軍返京的真相為何，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好，讓他回南軍。」
崔騰長出一口氣，對他來說，父親的處罰不算什麼，唯獨妹夫的滿意才重要，「北軍真不是你調回來的啊，我還以為你要做大事，所以馬上跑來……」
「那倦侯有沒有聽說過這樣的傳言：說是有人挑撥北軍將士作亂，卻嫁禍給冠軍侯？」
「他可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