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虛能生實
「聽誰說？」韓孺子最關心的是這件事，如果東海王還有隱藏的消息來源，他們的聯手就更虛假了。
「沒關係，我聽說那些勛貴子弟很怕你？」
「這就夠了，讓冠軍侯去懷疑他們吧。」
「孟娥，有時候明就是暗，目的是一樣的，都在迷惑敵人。」
孟娥看上去有些困惑，大概是覺得今天問得太多，得花時間理解，她沒有再問下去，只是說：「我該帶什麼禮物去見平恩侯夫人？」
孟娥又沉默了，想的時間比較長一些，「這不就是虛張聲勢、狐假虎威嗎？」
孟娥這回沒有想太久，「當初的齊國就是在這件事情上犯了錯誤：同時疏遠楚趙兩國，以為能夠坐山觀虎鬥，結果兩虎罷斗，暫時聯手，反而先將齊國消滅了。楚趙並非真心聯手，但是仗著人多勢眾，人人奮勇，齊國號稱三霸之一，卻沒有還手之力，因為從楚趙合力進攻的時候，齊國就已經認輸了。」
一品大臣總共只有五人，三人已有支持對象，只剩下兩名閑官，韓孺子道：「不是太師王寄，就是太保鄧祝吧。」
韓孺子笑道：「我真搞不明白這些讀書人，支持冠軍侯無異於認同望氣者，他們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嗎？就這麼心甘情願地被玩弄于股掌之間？」
孟娥多聽少說，記性卻好，當場將這些要求背了一遍，人名、爵位、官職等等幾乎一字不差，貴婦們都很滿意。
「不，以多欺少，他們肯定信心十足……我明白了，你是說虛張聲勢有時候也
孟娥冷淡地說：「你覺得我是天生的宮女？」
「有什麼疑問儘管說出來，我現在正需要各種建議。」韓孺子鼓勵道。
韓孺子又一次想起，這名太監從前是讀書人，「他們的力量在哪呢？我到現在也沒看出來，太后能控制他們，望氣者能擺布他們，像蕭聲、申明志這樣爭權奪勢的大臣，還能發出一點聲音，其他人簡直就像不存在一樣，我一直覺得殷無害是位不合格的宰相。」
東海王撇下嘴，「我聽說英王要讓咱們大吃一驚呢。」
「當然不會。」
韓孺子只好選擇相信楊奉，可他有一個疑問：「既然讀書人的勢力最為強大，楊公……當初為什麼放棄讀書人的身份呢？」
第二天中午，韓星的回信到了，他隨身只有大將軍印，沒有大都督印，但他寫了一紙命令，並且派回來一名親信，陪同韓孺子前往兵馬大都督府，一番交涉之後，韓孺子拿到了官印，過程非常順利。
孟娥思考的時間更長一些，她不是反應慢，而是對什麼事情都要反覆想幾遍，「你是怎麼明白這個道理的？楊奉教你的？」
韓孺子點點頭。
楊奉一整天都在與郭叢等幾名儒生商談，「他們還是希望倦侯和東海王能夠退出爭位，不過多了一位武帝幼子，讓他們很頭疼，英王明顯受到望氣者掌控，書生們插不上手。郭叢做了一些讓步，同意為倦侯介紹一些儒生，或許還有幾位大臣，好讓倦侯明
孟娥沉默了一會。
「就是這個意思。」韓孺子撫摸史書封皮，感慨道：「沒人懂得比史書更多，我也只能學到一點皮毛。如果一步步積聚實力，當初的太祖永遠也沒資格爭奪天下，現在的我更不可能，大楚雖然內憂外患不斷，但是不難解決，新皇帝登基，無需雄才大略，只需保證朝廷正常運作，就能讓天下恢復太平，我頂多能當另一個齊王。」
韓孺子也覺得東海王當時的大醉半真半假，可他不在意，「平恩侯夫人出面與我聯繫，說明宗室和勛貴對我還不是特別相信，我應該想辦法讓北軍做點什麼。」
「聽上去，這些女眷背後的丈夫、父親都是膽小鬼，他們能成什麼大事？沒準會搶著告密。」
楊奉神情變得嚴肅，「天下的勢力林林總總，如果讓我說哪一股最為強大，我只選讀書人，以及從讀書人當中產生的文臣。」
好一會之後，韓孺子說：「實不相瞞，除了身邊的幾個人，我所掌握的力量都是狐假虎威和虛張聲勢，只要各股力量彼此間並不知情，尤其是我的敵人不知情，我就能化虛為實。所以，我需要宗室和勛貴的支持，現在是女眷，等她們相信我真掌握著北軍之後，她們背後的男人就會站出來公開支持我，多到一定程度就會影響大臣，當大臣開始動搖的時候……」
「對，就是這樣。」
「平恩侯夫人會想辦法將你帶入皇宮
「瞧，你看見一百人就有了退卻或者認輸的打算，卻沒有想過，那一百人里到底有多少人是被叫來充數的，真打起來，又有多少人能使出全力。」
「楊奉教了一些，最重要的師傅是它們。」韓孺子拍拍桌上的一摞書籍，「太祖爭奪天下的時候，一段時間內總是只選擇一個敵人，對於其它勢力，盡其所能拉攏，不求對方出兵出糧，只要表面上的支持就行，就是靠著這些表面上的幫手，太祖由一介布衣迅速成為逐鹿天下者之一。」
孟娥沒有追問，「這是你的主意，還是楊奉的？」
韓孺子笑了笑，「不不，你誤解了，我只是……只是不喜歡盔甲。」他急忙轉移話題，「平恩侯夫人是小君的姐姐，同父異母。你去見到，帶些禮物，就當是兩家親戚正常來往。」
「其實這是你的主意，是你對我說，以一敵多的時候，要藏在暗處，東刺一劍，西擲一鏢，迷惑敵人，讓敵人以為你才是人多勢眾的一方，因而受驚逃跑。」
楊奉必然經歷過許多事情，他不願多說，韓孺子也沒有再問，「我什麼時候去見郭叢？」
韓孺子所說的齊王是前年叛逆的那一位，他在一個不適當的時機起兵造反，結果響應者寥寥，最後兵敗身亡。
直到傍晚時分楊奉才回來，先聽倦侯講述東海王的婚事，完畢之後說道：「東海王這是打定主意要讓你當出頭鳥了。」
「不只如此，對方那一百人，看到你們只有十來個人，他們會害怕、會退卻嗎？」
「可他們並不支持我，很多人還反對我，而且他們對北軍將士比較了解……」
韓孺子笑了，若論武功，他是學生，孟娥是嚴厲的老師，督促他每天都要抽出一點時間練習內功，說到人情世故以及權力之爭，他師從楊奉，一通百通，足以給孟娥指點。
「好。」韓孺子開始想如何與柴悅聯繫，以及如何讓那些勛貴子弟帶回對他有利的消息，「郭叢那邊怎麼樣？」
孟娥想了想，「那就只能認輸，總比被人殺死好。」
「嗯，然後呢？」
很巧，東海王也在這天上午來送官印，新婚的他顯得無精打采，在宮門前見到韓孺子，沖他點點頭，進入宮城前往勤政殿的路上，他壓低聲音說：「你知道誰在支持英王嗎？」
韓孺子點頭。
孟娥雙眼微微眯起，似乎不是特別喜歡這項任務，「就這些？」
孟娥也回來了，沒帶來特別有價值的消息，想進宮還得等一段時間，她在平恩侯府中見到十幾位貴婦，她們沒提供支持，卻提出一大堆要求，都想給丈夫或者兒子加官晉爵。
東海王不太願意回答，走出幾步才說：「譚家女兒昨晚告訴我的。」
「總之我的任務就是來回傳話？」
楊奉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也像孟
「去找賬房何逸，他知道該送什麼。」
楊奉輕笑一聲，「那是因為你從來沒有真正處理過朝政與天下大事，慢慢你會明白的，與郭叢的接觸是個契機。」
兩人都不吱聲，各自想著不同的齊國。
「等你拿到韓星的大都督印之後，讓北軍將那些勛貴子弟放回京城。」
「如果能見到我母親，那就更好，可能需要小君的介紹，我母親才會相信你。」
齊國號稱強國，在楚趙的進攻之下，只堅持了三個月就國破家亡，後代子孫只能用高深武功交換楚帝的幫助，以求復國。
孟娥告辭退下，韓孺子翻了一會書，等楊奉回來，他的確從孟娥那裡領悟到一些道理，但道理只是道理，具體的計劃以及實施，他仍然需要楊奉的幫助。
韓孺子沒往下說，即使對孟娥，也得有所保留。
天色已晚，韓孺子決定等一晚再去勤政殿，並與大都督府的官吏約定，次日天黑之前將官印完整歸還。
次日一早，韓孺子前往勤政殿，他有一枚玉制憑證，可以進入第一道宮門。
「可你不在暗處。」
孟娥換上了宮裝，韓孺子贊道：「還是這身衣裳更適合你。」
「嗯，讓我想想該怎麼說……比如有人約你打架，他身後有一百個人，你是獨自一人，或者有十個人跟隨吧，你會打這一架嗎？」
「也是等你拿到韓星的官印之後。」
孟娥接在手裡，看了一眼，收好。
「迫不得已的話，你會認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