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受到鞭策的東海王
「既然如此，他何必幫我呢？」
書房裡收拾得乾乾淨淨，韓孺子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本書，隨手翻閱，東海王東瞅瞅西看看，「這裏就是你的中軍帳了？」
韓孺子跟著笑了幾聲。
「爭位嗎？還有半年時間呢，有什麼可著急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總之譚家與『廣華群虎』關係密切，可以直達太后？」
「向誰提？」
「沒什麼結果，談了一會我就告辭了。」
韓孺子心中一動，「你是說『廣華群虎』？」
「什麼時候開始？」放下空碗，東海王問道。
東海王皺眉道：「這有什麼用？勛貴家族又不會因此支持你，那些傢伙回京一攛掇，沒準你的仇人……咱們的仇人更多了。」
廣華閣是太后與一批刑吏定期會面的地方，這些刑吏在追捕齊王黨羽時立下過不小的功勞，地位最高者有十餘人，被稱為「廣華群虎」，手下爪牙眾多，出手狠辣，所抓之人必被定罪，一度曾達到人人聞之色變的地步。
「接著說你的計劃。」
「那沒用。」東海王急切地打斷韓孺子，「你派的人是那個宮女吧，我可記得她，出手真狠，居然跟你出宮了。」東海王想了一會，繼續道：「一群女眷而已，能聊出什麼來？咱們還是要有自己的計劃。」
「我去跟譚家人談，必須取得他們的全力支持才行。」東海王急匆匆地跑了。
韓孺子點點頭，「譚家還真是會做人。」
「太后啊，還有望氣者。」
「譚家能，這就是為什麼母親讓我與譚家聯姻，她看中的不是譚家，而是『廣華群虎』！」東海王說起母親時，滿臉的崇拜，「當然，事情
孟娥想了想，「談起過，大家都說譚家的這位女兒是個厲害人物，在家裡抵得上一個男人。」
「東海王不可信。」楊奉只做了一句評判。
韓孺子終於明白在背後「鞭策」東海王的人是誰了。
「我以為大將軍韓星已經有計劃了。」
東海王笑了，「這麼說來，你與郭叢聯繫，其實是障眼法？」
「兩邊下注唄，但是咱們可以充分利用這一點，來一次突然襲擊，除掉冠軍侯和英王、廢除太后，號令群臣，不從者殺。」
好幾個計劃擺在眼前，韓孺子可以慢慢做出選擇了，對他來說，最困難的事情是弄清東海王、譚家、韓星、郭叢以及楊奉這些人隱藏的「私心」是什麼。
「是啊。」那是一次公開拜訪，雙方都沒有刻意隱瞞。
韓孺子卻不願在廳內交談，起身出屋前往書房，東海王跟在他身邊，說道：「真不公平啊，你我的至親之人被軟禁在皇宮裡，冠軍侯卻只交出一個兒子，那是譚家人所生，冠軍侯根本不在乎啊，不公平，咱們是不是應該提出來？」
「你是說江湖人？」韓孺子眉頭微皺，他身邊的保鏢幾乎都是江湖人，可也僅此而已，他絕不會依靠江湖人奪取帝位。
東海王一愣，皺眉道：「我的哥哥，韓星能有什麼計劃？他敢將官印借給你，已經算是膽大包天了，就這樣，他私下裡肯定還得派人向冠軍侯解釋、表露忠心
「許多人虧欠譚家的人情，甚至願意用命來償還，要我說，這是一群傻子，但這是很有用的一群傻子。」
「你身邊就有一位望氣者。」
因為東海王的胡亂指揮，一百多名勛貴子弟死在碎鐵城外，他知道自己的仇人少不了。
「我的性子一直這麼急。」東海王重重地嘆了口氣，「我覺得你不相信我，所以才急，咱們的聯手如果只是一句空話，那還有什麼意義呢？」
「中軍帳？」
「你們談起過東海王的新婚夫人嗎？」
「爭位啊。」東海王揮手將僕人攆走。
「太後會批複？」
「郭叢沒留你們吃飯吧？」
韓孺子想了一會，伏在書案上，也壓低聲音說：「我已經給柴悅寫信，讓他將勛貴子弟都放回來。」
韓孺子終於感興趣了，「勤政殿里近兩月的奏章全都留中不發，『廣華群虎』卻能得到太后的批複？」
東海王握緊拳頭，在桌面上砸了一下。
「嗯？」
「那就是沒談成。」東海王拽過來一把椅子，「這肯定是楊奉的主意，以為能通過一群讀書人改變大臣的看法，這完全是異想天開，讀書人是用來歌功頌德、用來保持朝廷穩定的，想奪天下，只能通過武功。」
韓孺子笑道：「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著急了？」
「好吧，我和楊奉的確有一個計劃，可我想先聽聽你的計劃。」
「他們能將望氣者全抓起來？」
東海王慢慢坐下，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到門口，開門看了兩眼，回來重新坐好，「譚家人脈很廣。」
「結果怎樣？」
韓孺子繼續看書，下午楊奉回來之後
韓孺子靜靜地看著東海王。
「你能說服『廣華群虎』？」
東海王站起身，誠懇地說：「經過這麼多事情，你以為我還會跟你爭帝位嗎？你各方面都比我強。」東海王再次重嘆一聲，「老實說，我不服氣，但是不能不接受現實，咱們畢竟是親兄弟，你當皇帝和冠軍侯當皇帝，對我來說差別可太大了。」
「沒有，只喝了幾杯茶。」
東海王點點頭，「譚家出豪俠，最愛救人，跟當年的俊陽侯差不多，但是手段不一樣，俊陽侯一遇事就進宮求皇帝，成與不成天下皆知，名聲大噪，真救下來的其實沒有幾個人。譚家行事低調，常對求上門的人說『犯法就是犯法，譚家救不出來』，但是譚家會找法司官吏、找監獄看守，叮囑他們對犯人好一點，別讓犯人受太多苦，審訊之後，有罪就是有罪，無罪之人則能全身而退。」
「不只是江湖人，還有朝中的大臣、軍中的將士、各部司的官吏，尤其是——」東海王故弄玄虛地停頓了一下，「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吏。」
東海王頻頻點頭，起身道：「這才叫聯手，以後我天天來找你，咱們制定一個更詳細的計劃，少則一個月，多則三個月，入夏之前你就又能當皇帝啦！」
「嘿嘿，你在套我的話嗎？先說說你自己的計劃吧，前兩天你和楊奉是不是去拜見郭叢了？」
「嗯，我有耳聞。」
「到不了，『廣華群虎』在太後面前全是小老鼠，除了接受命令，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敢多說，而且他們最近很少見到太后了，在廣
「但是也需要宗室的支持，大將軍等人若能在咱們成事之後立刻宣布效忠，則萬事無憂。」
「咱們缺少的就是武功啊。整座京城都在宿衛八營的掌握之中，大將軍韓星兵力分散，南、北軍不敢踏入京畿半步，而且都是遠水不解近渴……」
「不是全部，是偶爾，所以大家都說太后的瘋病時好時壞，而且她只批複，不蓋印。」
「柴悅不僅會放回勛貴子弟，還有我的一些部曲士兵，他們本來都是京南漁民，脫下盔甲，分批回京，足以騙過南軍。」
東海王點點頭。
「所以我才來問你有什麼計劃啊，乾等是等不來奇迹發生的。」
「對啊，這麼多年來，譚家救活不少人，沒有他們，許多無辜者在真相大白之前就得死在監獄里，不死也得被扒層皮。總之譚家攢下不少人情，與各法司也一直維持著良好的關係，尤其是那些普通的小吏。你知道，尚書總是換來換去，今年在刑部，明年可能就會換到吏部，刑吏卻很少更換，只能在刑部、大理寺一級級往上升。」
「你想多了，這裏就是一間書房。」韓孺子低頭看書。
韓孺子表現出興趣，東海王更興奮了，毫無必要地壓低聲音，「『廣華群虎』那些人現在很緊張，冠軍侯拉攏的是大臣，與他們無關，而且他們抓捕齊王黨羽的時候，得罪過不少大臣，因此擔心冠軍侯登基之後，會拿他們開刀。」
韓孺子笑而不語。
韓孺子能理解這些人的恐懼，「他們打算怎麼辦？」
「我的計劃……我派人天天去平恩侯府上……」
東海王在桌上輕輕一拍
「對啊，運籌帷幄、出謀劃策、排兵布陣……都在這裏進行。」東海王興奮地說。
東海王一大早跑來，命僕人給自己盛粥，坐在韓孺子對面一塊吃早餐，好像他昨晚就住在這裏似的。
韓孺子點點頭，「大概會有三四百人潛回京城，數量不多，但是願意為我赴湯蹈火，上官盛雖是中郎將，宿衛八營當中願意為他賣命的將士未必能有多少。」
「突然襲擊……怎麼突然襲擊？咱們手裡無兵無權。」
「不對不對，真要是按望氣者的規則爭位，咱們必輸無疑——你必輸無疑，你得提前動手，不能坐等冠軍侯將朝中大臣全都拉攏過去。你有什麼計劃？」
「林坤山？他就會呵呵地傻笑，讓人以為他成竹在胸，什麼都知道，最後卻證明那只是傻笑。天天看著他那副樣子，我都能當望氣者了。嗯……呵呵……」東海王模仿林坤山的笑聲，頗有幾分神似。
「他們還沒有明確的打算，但我有一個計劃：望氣者全是待罪之身，官府只是抓得沒那緊了，朝廷可沒頒布過赦令，『廣華群虎』現在是心驚膽戰，不敢出手，只要給他們一點承諾——」
「不只如此，冠軍侯、英王、上官盛與望氣者關係密切，都能抓起來，甚至——」東海王胡亂做出一個動作。
東海王幾步走來，雙手按在書桌上，「你怎麼不著急啊？」
傍晚，孟娥回來，她仍以侍女的身份與韓孺子同住一室，兩人早已習慣，她將白天拜訪平恩侯夫人的經過說了一遍，沒什麼大事，只是又見了幾位勛貴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