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將軍請戰
辟遠侯說話困難，好一會才解釋清楚，向西域派駐武將，需要兵部、大都督府和禮部主賓司的共同許可，過程複雜，而且必須要有皇帝的旨意，各部司才能放行，向西域派駐中低級的文官卻不用這麼麻煩，只需禮部和吏部任命即可，如果被任命者曾在西域任職，那就更簡單了，只需禮部主賓司的一紙調令，相關文書可以事後送交吏部備案，如果吏部有異議，可以再將此人追回。
韓孺子搖頭，辟遠侯指指桌面，表示自己要在上面擺一幅地圖，韓孺子讓開，辟遠侯上前，就用桌上的書、筆、紙、墨等物擺放地圖，邊擺邊想，極為在意細節。
韓孺子笑道：「曾府丞做得好好的，幹嘛要換人？我只是對宗正府任命官吏的過程感興趣。」
「倦侯想到了？」
他心中生出一個有趣的想法，於是走出書房，叫僕人去請曾府丞。
韓孺子命人看座，辟遠侯坐下，含混不清地說話，韓孺子努力聽了半天，才明白對方不是來求情的，而且也明白了辟遠侯為何性格孤僻：他的舌頭明顯有問題，發音不清，為了糾正，說話時有意放慢速度、加重語氣，結果更顯滑稽。
「你不急，家裡的人急，再不回去報告今天的情況，只怕……」韓孺子仔細打量東海王眼角的那塊瘀青。
張印性格孤僻，不善結交，沒什麼朋友，遇到事情時也找不到人幫忙，想來想去，只能親自出面，來向倦侯求情。
辟遠侯兩隻
話是這麼說，東海王還是起身跑掉了，在門口轉身，指指辟遠侯的背影，沖韓孺子搖搖頭。
「你還想去西域？」
辟遠侯點頭，西域諸國大都孱弱，對大楚不構成威脅。
韓孺子坐回到桌后的椅子上，盯著「地圖」看了好一會，慢慢地他的思緒離開闢遠侯和西域，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
「抓大放小，不只是皇帝，各級官吏都是如此，可開倉放糧是大事，除了皇帝，沒人敢做主。」
辟遠侯收回手臂，醞釀片刻，說道：「玉門關，太近，昆崙山，有山口而無城池，我不要大楚一兵一卒，只從西域各國……徵發勞力，三年、三年可築一城。若無強敵，則內懾西域，若有強敵，則可堅守，以待、以待楚軍之援。」
辟遠侯從來不是糾纏不休的人，倦侯肯聽他說完，他已經非常感激，告辭離開。
「從前我有一個誤解，以為天下的大事小情都把持在太后與皇帝手中，直到昨天我才突然明白過來：皇帝管不了那麼多事情，整個朝廷的運轉自有一套規矩，當皇帝偷懶的時候，這套規矩保證朝廷不會崩潰，還能維持一段時間。」
曾府丞每次來見倦侯都很尷尬，不敢無禮，也不敢表現得太諂媚，就怕被
「嗯？」韓孺子沒明白辟遠侯的意思。
「北方……沒有問題。」
孟娥跟隨幾位貴婦進宮去了，要明天才能回來，韓孺子默默地練功、默默地思考，自然睡去，次日一早就去書房，派僕人請來楊奉。
韓孺子又看了一會，「還是那句話，我沒有權力向西域派駐將軍，宮中不肯批複奏章，只怕幾個月之內，任何人都沒法向西域派兵。」
可張養浩的罪名不小，與逼迫柴悅自殺的那些柴家人不同，張養浩三人公開在中軍帳內作亂，眾目睽睽，如果將他們釋放，軍法就變成了兒戲，另外兩人的家人其實已經奔走多日，得到的回答都是「再等等」。
此事有幾個小麻煩：辟遠侯爵位在身，世代為將，前往西域擔任文吏，相當於連貶幾級，但他自己願意，也就不算問題；禮部向來以墨守成規見長，想說服主賓司發出調令，難度不小，辟遠侯自願請命的話，會容易一些；最大的麻煩是事後處理，如果倦侯稱帝，萬事大吉，如果冠軍侯稱帝，再有多嘴的人告狀，辟遠侯搭上的不只是爵位，很可能還有一家人的性命。
他來找倦侯，其實是一種表態，表示相信並支持倦侯最終會成為皇帝，辟遠侯沒有別的門路，也沒有更多本事，聽說倦侯對西域感興趣，只好用這種迂迴的方式來為孫子求情。
辟遠侯個子不高，身材瘦削，面帶病容，穿著一襲長袍，從頭到腳沒
「如果我想見一些官員，瞿子晰他們能幫忙引見嗎？」
坐在一邊的東海王忍不住總想笑。
他指著兩本摞在一起的書，韓孺子開口道：「這是京城。」
辟遠侯點頭，他剛才說了半天都是西域的事情，東海王聽得無趣，才肯離開，「我當過……西域都護將軍，五、五年，了解那邊的情況。」
書房裡只剩下兩個人，韓孺子靠著書桌站立，向辟遠侯說道：「張將軍曾經去過西域？」
韓孺子指著北方的空地，「也可以像匈奴人一樣，由草原東進，然後南攻大楚。」
辟遠侯的手指移動得更快一些，「南方」的手指停在一摞書上，「北方」的手指繞了一點圈子，也停在同一個地方，然後費力地說道：「昆崙山。由西方進攻大楚，有兩處必爭之地，玉門關、昆崙山，昆崙山……更好守一些。」
「希望讀書人最後不要讓我失望。」韓孺子喃喃道，可他首先不能讓讀書人失望。
韓孺子眉頭微皺，「這就是瞿子晰的計劃嗎？找個理由讓我與官員見面？」
東海王的臉一下子紅得比辟遠侯更明顯，小聲道：「譚家人愛練武……你懂什麼？我、我……她傷得更嚴重。」
聽說辟遠侯求見，東海王咬牙切齒，「看見別人家的兒孫回京，老傢伙著急了。張養浩屢屢作惡，可
四位皇子、皇孫正在爭奪帝位，如果冠軍侯登基，張養浩等人沒準無罪，反而有功，這是三家一直在等的主要原因。
韓孺子問道：「假如府丞之位空缺，宗正府重新委派的話會很困難嗎？」
足足一刻鐘之後，地圖成形，韓孺子覺得完全沒必要如此細緻，可是對辟遠侯來說，地圖能節省不少語言。
韓孺子有點同情辟遠侯，可他已經做好拒絕的打算，張養浩犯下的罪太重、太明顯，任誰也不能赦免。
楊奉微微一愣，然後露出笑容，「這算是一個辦法，但一點也不容易做到。」
「這是倦侯的計劃，瞿子晰會幫忙，他的計劃就是旁觀。」
韓孺子請進辟遠侯，想聽聽這位老將軍怎麼為孫子求情。
辟遠侯搖搖頭，「派新人不行，派老人行，派將軍不行，派……文官行。」
韓孺子表達謝意，曾府丞告辭，一點也不明白倦侯用意何在，但還是老實記錄，準備明天一早送交宗正府。
「可現在情況特殊，宮裡不肯批複奏章。」
曾府丞笑道：「倦侯想多了，府丞才是多大的官兒？用不著奏章，只要此人是宗正府吏員，七品以下隨意任用，五品以下要報吏部，很少被駁回，三品以下還要報給宰相府，更往上的官員才需要專門的奏章。大楚官吏眾多，如果都由宮裡決定，聖上可忙不過來。」
曾府丞眼睛一亮，脫口道：「倦侯要換人嗎？太好…
韓孺子笑道：「大楚與匈奴爭戰多年，北方守衛森嚴，若有新的敵人從北方南下，就當是另一股匈奴人好了，守衛薄弱的是玉門關和昆崙山。」
「啊？我不急。」
辟遠侯點頭，大概是有話沒說出來，臉憋得更紅，過了一會才恢復正常，起身道：「有地圖嗎？」
「所以，想要各地開倉放糧，就得大事化小。」
曾府丞大失所望，想了想，回道：「一點也不困難，宗正府一大批人排隊等著升遷，府丞品級雖然不高，怎麼也是朝廷命官……」
辟遠侯張印出身於行伍世家，輩輩都有將軍，為大楚立過汗馬功勞，兒子死在了戰場上，如今只剩下一個孫子張養浩，一點也不讓他省心。
韓孺子抬手示意辟遠侯稍停，起身來到東海王面前，「你該回家了。」
韓孺子看了一會，將「昆崙山」推倒，「這中間可能有一些誤會，張將軍不知從哪裡聽說我對西域感興趣，沒錯，我的確得到消息，說西方興起一股強敵，但他們很可能自己就消亡了，用不著大楚立刻做出防範。而且，我也做不了什麼，向西域派駐將軍是朝廷的事，我沒有這個權力，張將軍找錯人了。」
韓孺子明白對方的用意，說道：「我會考慮。」
楊奉回來了，看到倦侯與府丞談話，沒有參与，韓孺子也沒再找他，打算想清楚了再說。
「可以。」
「其實官府是有辦法開倉放糧的。」韓孺子說。
韓孺子請他坐下，他只是點頭，站在門口不敢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