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不欠人情
「忠僕我有，我需要的是閣下的身手與判斷。」韓孺子停頓片刻，「我有一名侍衛，在大將軍韓星那邊殺死了一名望氣者，一直沒有回來。望氣者聲稱要報仇，我若是不聞不問，這名侍衛孤立無援，我若是大張旗鼓地提供幫助，望氣者就有理由藉助冠軍侯的力量發起反擊。」
「說吧。我真不明白，你以為用這種小手段就能收買我，讓我給你當忠僕？」
殷無害不吱聲，也不出門，好像宰相府的大門真能擋住滿城風雨似的，可這種狀態堅持不了多久，沉默也是一種態度，會被視為對冠軍侯信心不足，甚至是背叛。
「朋友？聽聽你說話的語氣，好像你也是江湖人似的。皇帝沒有朋友，更不欠人情，倒是天下人都虧欠皇帝，而且匡裁衣是為官府做事……」
因為碎鐵城一戰，東海王在勛貴家族當中的名聲極差，他不給韓孺子增添麻煩，主動去與各家和解，派人去慰問，與到訪的勛貴子弟互訴衷腸……他畢竟是東海王，就算一無是處，也沒有幾個人真願意把他當成敵人，於是他得到了原諒，比韓孺子得到柴家的原諒還要順利。
不要命止步道：「江湖中沒有隱士，倦侯，望氣者這回可輕敵了，你的侍衛有點來歷，大概不需要我的幫助，不過我還是去看看吧。」
連丹臣一愣，沒有馬上回答，一邊的東海王笑道：「連丹臣，在太後面前，你也是這種搪塞態度嗎？」
連丹臣急忙道：「不敢，我只
兩名刑吏告辭，東海王馬上問道：「這又是什麼招數？殷無害與江湖人有勾結嗎？」
張鏡看向連丹臣，連丹臣是京兆尹手下的司法參軍，對京城街巷更為熟悉，馬上道：「聽說過，匡裁衣在小春坊一帶有些名氣，去年為仇家所殺。」
韓孺子與冠軍侯勢同水火，北軍卻是兩人的共同根基，關於北軍到底支持誰，或者說支持誰更多一些，傳言眾多，連北軍將士自己都說不清，就是利用這些傳言，韓孺子和冠軍侯各自擴展了自己的勢力。
楊奉不自覺地用手指輕輕敲打桌面，「或許有個人能幫忙，還能藉機再敲打一下殷無害。」
「嗯？」韓孺子早已習慣楊奉突然闖進來，一點也不意外，「冠軍侯要……他要利用北軍逼我出京？」
東海王已經走了，書房裡沒有外人，韓孺子微笑道：「你曾經幫過我，我當然也要幫你。」
不只是連丹臣，東海王與張鏡也都是一愣。
「少不了。」刑部司主事張鏡已經自動調整身份，臉上露出諂媚之意，不多，但是足以襯托對方的尊貴地位，「江湖中儘是亡命之徒，也有不少英雄豪傑，想抓亡命之徒，就得藉助……
匡裁衣就死在韓孺子面前，連丹臣不會不知道，但他年紀大些，行事謹慎，絕不提起無關細節。
「我明白了。」不要命轉身就走。
韓孺子收起笑容，「因為我也不想虧欠人情，閣下對我幫助甚大，我做的這點小事遠遠彌補不了，但這是個開始。」
不要命殺死匡裁衣是為倦侯解圍，韓孺子曾在醉仙樓里見過一群江湖人去找麻煩，要為匡裁衣報仇，現在輪到韓孺子為不要命解圍了。
「嗯……好。」
「就這些？」連丹臣問。
「不行，大將軍雖然配合倦侯開倉放糧，但是一直沒有書信送來，說明他還在觀望，這種時候不能求他做任何事情。」
不要命冷笑幾聲，「倦侯不必拐彎抹角，你想讓我做什麼，開口就是，看在楊奉的面子上，我未必就會拒絕，幹嘛要來這一套呢？」
「看來是這樣，柴悅能對付得了嗎？」
吳修是皇帝的舅舅，長史又是北軍文吏之首，對柴悅來說，這的確是一根難啃的硬骨頭。
東海王天一亮就到，日落之後才會離開，為韓孺子介紹、接待賓客，甘心當一名「師爺」，楊奉反而很少露面，只在晚上與倦侯交談一會。
韓孺子點頭，「尤其是要讓小春坊的人知道這件事，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要求了。」
韓孺子笑道：「我有一個請求，連大人能幫忙嗎？」
「你想用江湖手段解決此事？」
「讓你的人放出風去，承認匡裁衣曾向他投
最常來的人是那些勛貴子弟，開始兩天還遮遮掩掩，很快就變得光明正大，他們來閑聊、來傳話，替自家的父兄向倦侯表示敬意，也替某些大臣說明情況。
無為二年的春天，風向變了，倦侯越來越有爭位者的氣勢，所有人都在等宰相殷無害做出反應。
「我幫的不是你，是楊奉，你幹嘛多管閑事呢？」
「與宰相無關，我只是在幫一位朋友的忙。」
如此明顯的變化，韓孺子卻幾乎沒有注意到，他太忙了，事情一件接一件，客人一撥接一撥。
「匡裁衣曾經暗中為你們做事吧？」
連丹臣做事麻利，第二天傍晚，一名廚子拎著食盒登門拜訪，說是倦侯預定的酒食，門吏通報之後，放廚子進府。
「這不是正式任命，而是臨時兼任，可以事後追認。」
張有才打開食盒，從裏面捧出一隻燒雞，聞了聞，「這人的廚技可配不上他的蠻橫。」
楊奉回來了，一進書房就說道：「冠軍侯要向北軍動手。」
不要命走了，食盒留在地上。
北軍一旦明確表態，其中一方必遭重創，若支持倦侯，冠軍侯根基動搖，反之，韓孺子遭受的卻將是致命一擊，北軍對他比對冠軍侯更重要。
守在外面的張有才進來，「這人是醉仙樓的廚子嗎？我還以為是喬裝打扮的皇子皇孫呢。」
張鏡急忙閉嘴，突然想起來，在一位有可能當皇帝的人眼裡，「英雄豪傑」不是好詞，他泄露得太多了。
「冠軍
韓孺子微微一愣，他見過吳修，此人是當今皇帝的舅舅，曾經守衛神雄關，聽說皇帝病重，丟下官印潛回京城，惹出許多麻煩，「他投向冠軍侯了？」
「你跟楊公是怎麼認識的？」韓孺子好奇地問。
從前的北軍長史是楊奉，他離開冠軍侯之後，這個職位空缺出來。
「不是什麼大事。」韓孺子不想再談。
「別，咱們還是趕快結束的好，我再幫你一個忙，然後斷絕往來，你當你的倦侯和皇帝，我當我的廚子，無論誰虧欠誰，都在楊奉身上，行嗎？」
春天突然就到了，冰雪消融，屋檐上的水珠滴答不斷，好像連房頂都要化了。
韓孺子只需等待，在此期間，他要做一件事，希望能夠不露痕迹地幫到孟娥。
「那怎麼辦？柴悅在北軍連軍職都沒有，全靠北軍都尉劉昆升的支持，可劉昆升不是特別可靠。」
「倦侯儘管吩咐。」連丹臣起身道，發現倦侯並非追查往事，心中稍安。
「我應該請大將軍給柴悅升職。」韓孺子道。
人人都以為倦侯離帝位越來越近，不要命的態度卻沒有絲毫變化，放下食盒，立而不跪，冷冷地問道：「倦侯這是什麼意思？」
楊奉點頭。
一天下午，「廣華群虎」里的兩員大將——連丹臣與張鏡前來拜見倦侯，這是他們第一次公開到訪，算是一種表態，他們帶來的禮物是同僚的敬意，雖然沒有選帝資格，但是眾多刑吏願意站在倦侯一邊。
某些膽大的江
「拿去吃吧。」韓孺子笑道，坐在那裡想，孟娥其實也很神秘，她自稱是齊王陳倫的後代，可她從來沒說過在哪學的武功，更沒說過除了哥哥孟徹之外，還有沒有其他幫手。
「沒有聖旨，他能任命官員嗎？」韓孺子問。
韓孺子卻沒有在意，問道：「三柳巷匡裁衣，你們聽說過嗎？」
賓主相談甚歡，韓孺子趁機打聽一件小事，「身為主刑之官，兩位經常要與江湖人打交道吧？」
進士出身的大臣與勛貴彼此瞧不起，中間卻沒有截然分明的鴻溝，聯姻、攀親這種事時有發生，既有明爭暗鬥，有時候也需要互相扶持，就像是捆在繩索兩端的野獸，爭奪食物時爪牙相向，捕獵時卻又必須緊密配合。
「新任長史是誰？」
「據說他任命了一位新的北軍長史。」
韓孺子點頭，他就是這個意思，現在還不是跟冠軍侯撕破臉的時候，「我希望閣下做的事很簡單，去提醒這名侍衛，必要的話……」
不要命盯著倦侯，「不行，除了楊奉，老子不欠人情……」
楊奉的計謀使得一直裝病在家的殷無害站在了風口浪尖上，大臣們之所以與倦侯只是暗通款曲，而不是登門拜訪，等的就是宰相。
「吳修。」
韓孺子逐漸明白真正的皇帝有多難當了。
「我還沒說是誰。」
連丹臣連連稱是，心中再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