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大勢如水
「南軍與宿衛軍在城裡對峙，對城外暫時沒有威脅。有一批人支持我，大都是讀書人，手無寸鐵，被困在城裡出不來，我擔心他們會受到傷害，需要有人去保護他們。」
東海王對這點錢不在意，崔太傅更看不上，甚至沒有派人收拾一下。
蔡興海沒睡多久，又出來監督路口，韓孺子帶著林坤山去帳篷里問話，身邊留著兩名衛兵。
蔡興海這才起身，「倦侯有什麼吩咐？」
東海王躲在重重衛兵中間，看到林坤山，只問了一句：「宮裡到底有沒有你的人？」
韓孺子沒有急著開口，坐了一會，才對站在對面的林坤山說：「那兩樣東西在你手裡？」
林坤山跪在地上，抬頭仰望「皇帝」，茫然地搖搖頭，像是被皇威所折服，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蔡興海混進西門，正想辦法前往南城時，林坤山已經獲准進宮。
韓孺子想要再交待一番，又不想給蔡興海施加更多壓力，「自保為重。如果見到楊奉，聽他的命令。」
蔡興海撲通跪下了，「請倦侯收回這個稱呼，我可擔當不起。」
林坤山走後不久，蔡興海求見，「京城北門出來一批探子，觀察之後又回去了，宿衛軍再沒派人出來。」
林坤山上前道：「讓我去勸說上官盛吧，形勢逼人，雙方都得各讓一步。」
「沒時間計議了。」東海王壓抑心中的惱怒，「想當初，楚、趙、齊三國爭奪天下，楚趙鏖戰，齊國旁觀，貪圖漁翁之利，太祖和當時的趙王是怎麼做的？」
「是。」
「我願意去，可是……」蔡興
崔宏尋思了好一會，「那就麻煩林先生走一趟，如果要夾攻倦侯，最遲明日午時就得各自出兵，倦侯聲稱北軍三日可到，我擔心到得會更早一些。」
林坤山接受任務，只有一個要求，他要獨自出城，不帶任何衛兵，或是監視者。他順利見到了倦侯，一句話就將東海王的意思傳達完畢，然後提起了皇帝寶璽和太祖寶劍。
林坤山向倦侯提起了寶璽，卻沒有透露東海王的真實計劃，自願為崔太傅當說客，卻沒有指出寶璽很可能已經丟失。
東海王覺得這是一條妙計，所以顯得十分興奮。
韓孺子笑了一下，「蔡督軍請起。」
「可是這樣耗下去，我和英王誰也當不上皇帝。」東海王有點心急，「韓孺子背後還有一支北軍哪，北軍一到，咱們與宿衛軍就算聯手也打不過啊。」
天很快就亮了，宿衛軍沒有偷襲，崔太傅也沒有親率大軍來進攻。
「有你母親的消息嗎？」崔宏問。
林坤山曾向東海王暗示過，望氣者能夠掌控宮中的某些事務，東海王仍然記得，如今戰鬥膠著，南軍遲遲攻不破皇城，他又將這件事給想起來了。
西城變成了一座大軍營，百姓都被攆走，一些房屋被推倒，木石泥土用來封堵街道與城牆。
林坤山乾笑兩聲，「我哪有這個膽量？不知倦侯注意到沒有，上官盛在宮中立英王為帝，可他卻一直沒有頒布聖旨，這可有點奇怪，對吧？」
一看到林坤山進來，東海王
上官盛肯定也會有同樣的憂慮，彼此懷疑的雙方，不可能同心協力。
蔡興海面露喜色，「倦侯說吧，是攻打北門，還是堵住西門，北軍人數雖少，使用得當，也能收到奇效。」
蔡興海不明所以，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甲衣，好像沒什麼毛病。
崔太傅寫了封簡訊，派將官帶林先生去找兩位御史大人，通過蕭聲與申明志想辦法進宮與上官盛談判。
韓孺子相信楊奉必然掌握著什麼，如今的當務之急就是與楊奉取得聯繫，但他沒有對蔡興海特意強調這一點，倒不是懷疑胖大太監的忠誠，而是不願讓對方過於冒險。
崔宏不語，東海王抬高聲音：「太祖和趙王暫時罷手，南北夾攻，擊破齊國，若是沒有這一戰，太祖定鼎天下至少要推辭三五年。韓孺子自以為能夠坐山觀虎鬥，來一次雙虎齊出，看他還能不能坐得住？」
東海王一腳將望氣者踢開，沒再搭理他，也沒有殺他，直到韓孺子提出要求，非讓東海王親自去談判，他又把林坤山叫來。
「蔡大哥……」
林坤山搖搖頭，「倦侯不相信我，但他自以為安全，總是沒錯的。」
「我有一項很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韓孺子實在找不到其他幫手，蔡興海是身邊唯一的可信之人。
「物極必反，大楚亂了這麼久，也該穩定下來了。戰鬥只進行了兩天，城裡已是一片慘狀，缺水少糧，尤其是沒有蔬菜，許多人家的房屋被士兵佔據，甚至
「泥鰍他們應該都在南城，能有幾百人，你去升榮客棧，找到泥鰍，就能找他們。」
韓孺子嗯了一聲，心事卻不在這上面，盯著蔡興海，心中左右衡量。
東海王絕不會去軍營里見韓孺子，在他看來，那就是自投羅網，他得找個人代替自己去，「望氣者不是最擅長遊說嗎？你去見韓孺子，勸說他與我聯手，我願意將皇帝之位讓給他。」
林坤山想了一會，開口時不再說自己的猜測，「我可以進宮尋找寶璽的下落，還有太祖寶劍，這柄劍對別人沒有多大用處，對倦侯卻有一點意義吧？」
「升榮老店？我知道在哪，沒問題，等天亮就出發，從北軍借一套衣裳，混進城很容易。」
望氣者被認為是齊王叛亂的唆使者，雖然也能公開露面，但是頂著這樣的罪名，終歸是個麻煩，官府說抓就抓，不用通報朝廷。
韓孺子站起身，「大家都有把握，關鍵是你選擇相信哪一位的把握，還有你想從中得到什麼？」
「那你就是來戲耍我了？」
韓孺子沉默以對。
只剩下舅甥二人時，東海王沒那麼自信了，「林坤山能說服上官盛吧？」
林坤山被關在小院里，正計算著自己還能活多久，一群人將他拖出去，匆匆帶到東海王面前，強迫他跪下，並口稱「陛下」。
「當然不在。」
雖然這是自己的外甥，崔宏仍然在想，今後與新皇帝打交道時，得小心行事。
韓孺子搖頭，在他身後有一
林坤山大笑，「倦侯，我選擇倦侯，至於想從中得到什麼……望氣者還是太脆弱，經受不住大風大浪，希望倦侯恢復帝位之後，能夠赦免我們頭上的罪名，望氣者從此只行江湖，不入廟堂。」
「我自有辦法。」林坤山發現倦侯有點感興趣，又開始故弄玄虛了，「我只想知道，倦侯是否想要這兩件東西？」
「只要他想，林坤山還是有這個本事的。」崔太傅比較看好望氣者，「花繽的手下可用嗎？上一次他派了三名所謂的高手去刺殺倦侯，可沒成功。」
東海王就住在西門以內，萬一有變，上馬就能出城。
可林坤山的要求如此之低，韓孺子反而難以相信，也不說破，道：「把這兩樣東西帶來，我給你們無罪之身。」
崔宏又考慮了一會，「當初楚趙爭鋒，各退百里，然後才同時出兵，夾攻孤齊，不用太擔心對方的偷襲。可南軍與宿衛軍在城內對峙，誰也不可能退出城外，萬一我派兵去攻打倦侯，而上官盛舉兵攻我，被夾攻的就不是倦侯，而是南軍了。」
「進城？」蔡興海沒明白。
韓孺子緊閉雙唇，他很清楚，林坤山「只想知道」的事情絕不是這個。
「你怎麼進宮？又怎麼尋找寶璽？」韓孺子相信，上官盛肯定已經將宮裡搜了個遍。
「放心吧，我見識過那幾個人的身手，沒問題，今晚爬進皇宮，等上官盛派兵出城，他們奪鑰匙打開宮門，譚家人前驅，數千南軍隨後，必能奪下皇宮
「我就知道他會上當。」東海王轉向坐在一邊的崔宏，「舅舅，該做決定了。」
屋子的原主是一名商人，地上堆積著銅錢和散碎金銀，他本來是要帶著這些東西逃走的，結果還沒來得及裝起來，人就被架出去扔在了街上。
「城內的戰鬥已經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上官盛不發聖旨，只有一個理由，他發不出來：宮裡不缺筆墨紙硯，不缺皇帝太監，缺的只有一樣，寶璽。」
「這是帝王之諾嗎？」
東海王神情一冷，「擔心也沒用，所以我當她已被太后所謀害，誰也不能阻止我奪取皇宮。」
「這都是你的猜測之辭，林坤山，我現在需要的恰恰不是猜測。」
林坤山告辭，臨走時發出幾句感慨：「望氣者也會走眼，在普通人身上犯錯也就算了，看錯倦侯卻是不可原諒……」
僵持得越久，對南軍越不利，即使城外沒有倦侯虎視眈眈，各地陸續趕來的援兵，也會將南軍壓垮。
對他來說，大勢如水，怎麼流都行，只要拿到寶璽，望氣者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蔡興海身穿南軍盔甲出發的時候，望氣者林坤山剛剛繞過京城西北角，一隊南軍前來接應，將他帶回西城。
舅甥二人相視而笑。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崔宏神色暗淡，他最初只想抬屍問罪，弄清城內究竟發生了什麼，沒想到東海王竟然佔據了西門，他一時腦熱，受邀率軍進城，甚至燒掉了後方的大營，原以為能一舉得勝，沒想到竟然陷入僵持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