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皇帝家事
東海王左右看了看，屋子裡沒有外人，「有話就明說吧，陛下是皇帝，我是臣子，陛下就算讓我自殺，我也不敢說個不字，用不著好言好語地拉攏我。」
「那晚你曾經帶人衝進皇宮。」
東海王想起來了，王妃跟他說過當晚的經歷，「楊奉，陛下應該問楊奉，他一直被綁在衣冠室外面的柱子上，若是有人進出，他不可能看不到。」
韓孺子又忙了一整天，直到二更天才抽出工夫來見東海王，一見面就問：「你怎麼了？沒吃飯嗎？還是剛練過武功？」
「王妃說她沒拿寶劍，當時皇后也在，她們救下楊奉之後就離開了，誰也沒進衣冠室，不可能拿走任何東西。」
王美人還沒有得到太后的稱號，東海王先給她加上了。
韓孺子點點頭，他必須儘快查清真相。
韓孺子了解東海王，知道對方的驚訝是真實的，「原來我以為被利用的是寶璽，現在看來，太祖寶劍更有可能，刺客大概是帶著寶劍去見大將軍，大將軍誤以為那是我派去的人……」
「怎麼會……陛下不是懷疑我吧？」
「可我沒去過衣冠室，而且——我要太祖寶劍也沒用啊，就算用來號召群臣，也該當時就亮出來，偷藏起來對我沒有任何意義。」
「宮裡發生一件怪事，我要找你商量。」
「明天你就要離開京城了，你這麼喜歡皇宮，就在這裏踏實地住一晚吧。」韓孺子沒有追問，反而勸東海王好好休息。
「夠了。」韓孺子站起身，「明天譚家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幼，都要跟
勇氣用完了，東海王癱坐在椅子上。
韓孺子在侍衛的護送下前往寢宮，心中從未像現在這樣猶豫不決。
「不用，王妃也要奉詔入宮，應該已經上轎了。」
「讓我……洗把臉，換身衣裳。」東海王實在找不出別的理由了。
「刺殺更像是江湖手段，譚家、花家都有可能，楊奉以為是望氣者所為。」
東海王囁嚅了幾句，「王妃不知道，她說……她說……」
「請東海王殿下跟我走一趟。」
東海王一驚，「聖旨不是這麼說的。」
東海王邁步向外走去，突然止步轉身，「我母親……」
東海王心中一驚，臉色都白了，「明天才出發，今天召我入宮幹嘛？」
眼前的陌生人並非王妃譚氏，東海王警惕而驚訝地問：「你是誰？」隨後左右看了看，這的確是自己的家，頭暈腦漲、腳底虛浮，酒勁兒還沒過去，外面的天剛剛有一點黑。
韓孺子的目光稍一嚴厲，東海王馬上道：「算我多嘴，王妃亂說的，我瞧她現在也有點不正常，說出的話未必可信……」
「我還沒說是什麼。」
「明天出征，找到韓星的衛兵，就知道他是怎麼死的了。」東海王還是有點緊張，覺得自己出的主意太簡單，皇帝肯定已經想到，想了一會，又說道：「陛下懷疑譚家？」
陌生人面無表情，「入宮就知道了。」
陌生的侍衛神情安靜，一點也不著急，他能進府，就已經證明自
「對絕大多數人沒用，對我、對大將軍韓星卻有一點意義。」
「詔書呢？旨意呢？你、你是侍衛，不是宮裡的太監……」東海王越想越慌，忍不住就要開口求救，突然又想起，已經沒人能救他了，王府從官吏到奴僕都換了一遍，除了王妃譚氏，他一個都不認識。
「崔太妃、鏞太子遺孤、冠軍侯會同時安葬，大概在十天之後。」
「譚家沒什麼好準備的，上路就是。」韓孺子不再解釋，邁步走出去，他絕不會將可疑的人留在京城。
韓孺子坐在另一邊，拿起桌上的涼茶，自斟自飲一杯，「太祖寶劍失蹤了。」
「明天一早會有新的聖旨。」
「太祖寶劍。」
韓孺子早就問過，楊奉什麼也沒看到，韓孺子當然選擇相信，「關鍵是不知道寶劍什麼時候被調包的，肯定不是楊奉被囚禁的那段時間。」
韓孺子稍稍眯眼，東海王更害怕了，「王妃說，那晚她和皇后一塊去太后寢宮求助，守門的是王太后，她拒絕開門，還說有皇后在，陛下以後不好對崔家動手。要不是楊奉及時找來宮中的侍衛，皇后和王妃很可能真的死在宿衛軍手中。聽說拙心院被燒毀了，皇后一直住在那裡，她算是萬幸，逃過一劫。當然，王妃說得也未必準確，我沒親眼看到……」
東海王一愣，一想也對，對方已是皇帝，要麼假手他人，要麼栽以死罪，沒必要玩弄其它手段，心中大為放鬆，差點哭出聲來，「你……陛下找我有什麼事
韓孺子大笑，「現在就沉湎於酒色，你還太年輕了一些，為何不幫我平定天下，做一番事業呢？」
「嗯？」韓孺子一怔，譚氏的膽量的確不小，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有點莫名其妙。
沒多久，東海王回來了，臉色青紅不定，好像被罵了一通。
「嗯。」
「什麼？」
東海王沒再說什麼，走出房間，外面自然有人帶他去見王妃。
東海王冷笑一聲，「林坤山？他若是有這種本事，我也不至於……」東海王暗暗發誓要管住自己的嘴，「好吧，我可以去跟王妃談一談，如果真有譚家人參與，她應該聽說過。但是我得要一個保證。」
「我沒問過。」韓孺子說，這是實話，既然還得尊崇太后，有些事情就不能問得太清楚，不過太后既然將思帝之死全都怪罪于崔太妃，用同樣的方法毒殺仇人乃是必然之事。
「無論什麼事都與我無關，我現在比吃飽的狗還老實，你派去王府的那些人可以作證，除了喝酒、吃飯、睡覺，我什麼都沒做過，外人也不見。真的，願賭服輸，我知道爭位失敗的皇子皇孫該怎麼做——在酒色中度過一生，酒我已經開始了，色……色再等等。」
「對譚家，我沒有保證，對王妃，我可再寬赦她一次。」
韓孺子從崔小君那裡已經聽說詳情，對譚氏也無懷疑，「譚家其他人呢？」
「哦，對了，當初你曾讓人帶出太祖寶劍，韓星接劍之後平定宮亂……原來他是這麼被刺殺的。」東海王恍然大悟，忘了稱呼「陛下」。
「嘿，皇帝不應該相信任何……算我沒說。」發現自己並無性命之憂，東海王安心許多，能夠認真思考皇帝的問題了，「反過來想，太祖寶劍有什麼用？那不過是老祖宗留下的一件遺物而已。」
侍衛又催了一次，東海王只好出發，醉意全消，出府時一步一回頭，他在這座王府里沒住多久，此刻卻留戀不已，真想就此倒下，打死也不出去。
「可是……怎麼來得及？連點準備時間都沒有。」
東海王這一路上心潮起伏，身體一會虛脫，一會緊繃，下轎的時候，幾乎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譚家人？這個我可不敢保證，當時特別混亂……哦，所以你把王妃也召進宮，你、你……陛下是皇帝，王妃是陛下的弟媳，你可不能亂來。」
「衣冠室里的那一柄？」
他相信譚氏的話，卻不知道該怎麼跟母親和皇后開口。
東海王盯著皇帝看了一會，「好吧，我這就去嗎？」
東海王也明白這個道理，稍稍平靜一些，「我去跟王妃說一聲。」
東海王目瞪口呆，雖說在他看來皇帝就該心狠手辣，可是眼看著變狠的人是韓孺子而不是自己，他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在東海王聽來，這更像是某種威脅，知道自己終究沒法戲弄皇帝，脫口道：「王美人……王太后想要除掉皇后。」
大門外的侍衛更多，停著兩頂轎子，東海王很想去跟譚氏說句話，卻被侍衛客氣地請上轎子。
「說什麼？」
當頭一盆冷水澆下，東海王猛地跳起來，大喊道：「我拚命了！我真拚命了！是舅舅……是崔宏……」
東海王不知哪來的勇氣，騰地站起來，「要殺便殺、要剮……總之我不怕你，你的醜事早晚會暴露于天下，人人皆知……」
東海王突然明白，自己真的無依無靠了。
韓孺子從一開始懷疑的就不是東海王，「譚家人呢？」
東海王忍住心中的悲憤，「聽說，她是被……毒死的？」
東海王終於壯起膽子，「她說陛下別只忙著平定天下、尋找太祖寶劍，有時間也該管管家事。」
韓孺子笑道：「我的醜事？」隨即搖搖頭，「我要殺你，必然光明正大地進行，絕不會悄悄召你入宮。」
「陛下召你入宮。」
他被送到宮中一座獨立的小院里，下轎時只有他一個人，譚氏不知被送到哪裡去了。
「陛下還不知道？皇后沒提起過嗎？」
洗臉、換衣時，東海王心中湧出無數的計謀，沒一條能成功，又出現無數的幻想，以為會有人突然跳出來搭救自己，直到一切準備好，也沒有奇迹發生，僕人恭恭敬敬，不像隱藏的武功高手，角落、房頂乾乾淨淨，更不像是會有人跳出來。
「我幹嘛跟你走？你究竟是誰？」
東海王又是一愣，「不是我做的。」
韓射——又名韓枡——短暫的皇帝生涯不被承認，在大楚歷史上，他將一直被稱為「鏞太子遺孤」。
韓孺子獨自坐在屋子裡，皇宮裡的房間全都出奇地相似，只是大小和擺設不同，偏偏各有獨立的名稱，宮、閣、館、院不計其數，韓孺子根本記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