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無人了解的聖軍師
「譚家怎麼說？」韓孺子問。
緊接著，韓孺子召見洛陽群官。
韓孺子不想住在侯府里，早已安排柴悅在城內軍營里為自己設帳，下達旨意之後，直接動身入住軍營。
花繽沒能逃出京城，但也得到寬赦，恢復侯位是不可能的，以平民的身份，算成譚家人的附庸。
花繽苦笑，「表面風光，那些奇人異士只是借我使用，我跟他們一樣，都得奉命行事。」
「唉，從前我也是這麼以為，在江湖中走了一圈，才明白根本不是這回事，背靠朝廷，我才是『俊侯』，叛離朝廷，我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到哪吃的都是嗟來之食，人家的確接待我，卻拿我當成揚名的手段，真有正事的時候，沒幾個人肯出力。」
韓孺子和東海王都吃了一驚。
對韓孺子來說，這都是新花樣。
中司監劉介在城內與皇帝匯合，這時得到暗示，站出來喝道：「皇帝駕前，不可放肆！」
在軍帳里，韓孺子召見前俊陽侯花繽。
等到洛陽群官魚貫而入，韓稠變了一副面孔，以額觸地，臀部高高抬起，像是在待罪求饒，官員們無不嚇了一跳，跪在河南尹身後，同樣的姿勢，同樣的沉默。
韓孺子沒有直接拒絕，但是召進儀衛與衛兵，這些人一進來，大廳立刻變得肅穆，桌椅都被搬走，只給皇帝留一張椅子。
「無妨，說來聽聽。」
韓孺子第二次進洛陽城，獲得盛大歡迎：城門大開，河南尹出城十里，親自牽馬引路，大小官員率領眾多百姓沿路跪拜，一直到洛陽侯府，萬歲的呼聲就沒
關於這一點，用不著花繽的提醒，韓孺子揮下手，柴悅叫進來衛兵，將花繽帶走。
花繽稍稍睜大雙眼，「以我現在的狀態，聖軍師不會再用，不如……去問問譚家，他們是真正的江湖人。」
花繽不吱聲了。
花繽也在推卸責任，手段比洛陽官吏更委婉一些。
兵科主事憤怒地瞪了同僚一眼，急忙道：「佔山立寨、有名有號的才是強盜，陛下，像這種戰時嘯聚、平時四散的人，就是流民，只不過犯過案，或是搶糧，或是劫商，遭到官府通緝，不敢來領糧……」
花繽微笑搖頭，「陛下相信嗎？」
韓稠目瞪口呆，他知道自己府里有多少金銀珠寶，少一兩也能察覺到，出了府他就一無所知了。
東海王正好進來，看著花繽出去，「老傢伙什麼都沒說吧？對他得用刑，弄點血出來，他就什麼都招了。」
「呃……這個……陛下，下官忝任河南尹，主管一方，不敢說造福本地，倒也清廉公正……」韓稠東拉西扯，突然想到了說辭，「河南尹為民父母，管理大略而已，像賑災這種事情，下官當然負主管、監督之責，至於具體數字，應由郡丞掌握。」
「天授神將欒半雄？還是那位聖軍師？雲夢澤七營十八寨，你屬於哪一方？」韓孺子已經打聽過，對雲夢澤多少有些了解。
「通緝他們的可不是戶科，我只管按戶簿給糧，足額足量，一粒都不少。」
在洛陽侯府，河南尹韓稠又要大擺酒宴，這回準備充分，
太監、顧問與隨行官員林立兩邊，規模雖然小些，但這已算是正式的朝會，在這種時候，韓孺子對禮部的「習慣」還是很有好感的。
兩官這才反應過來，全都趴在地上磕頭不止。
「聖軍師說，大楚經過這些年的折騰，身首隔絕，表面上看還很完整，其實軀幹與頭顱已經分離，僅有一層皮肉相連，因此頭動而身不動，不管宮裡發生什麼事、換誰……當皇帝，朝廷都不為所動。」
「花侯手下的奇人異士可不少。」
韓稠顯得有些尷尬，跪在地上，眼看著自己精心布置的酒席還沒完全亮相，就被一次嚴肅的朝會所取代。
韓孺子並不道破，他現在確信無疑，聖軍師也是一位望氣者，沒準就是楊奉苦尋多年的淳于梟，「這位聖軍師投奔雲夢澤也不久吧？」
一邊的柴悅欲言又止，韓孺子道：「柴將軍有什麼想法？」
到了戶科主事，官更小了，勉強有資格進來拜見皇帝，聽說要由自己介紹情況，嚇得面無人色，哆嗦半天，不敢推卸責任，也無處可推卸，顫聲給出一串數字，聽上去不錯，整個河南郡似乎已不存在流民問題，無災可賑。
「可你卻願意為他做事？」
花繽乾笑兩聲，「陛下對江湖倒是很了解，但這次不一樣，稱王純是謠言。朝廷一統天下，以為朝廷封的『俊侯』也能在江湖上首屈一指。」
「江湖人喜歡大名頭，就算稱花侯為玉皇降世，
韓孺子盯著花繽，「聖軍師就在洛陽城內。」
韓孺子佩服這位皇叔的推卸功夫，「河南丞出來說話。」
花繽略顯驚訝，等了一會，開口道：「聖軍師。」
隨行的官員當中有幾名刑吏，卻都不是韓孺子的信任之人。
「我沒細問，應該是犯過重罪、落草為冠的官兵，總之，譚家不認識聖軍師，更不知道他藏在哪裡。」
不到一個時辰，消息傳遍，洛陽城內一片喧嘩，都明白這位皇帝不簡單，有人為之興奮，有人因此頭疼。
「曾有傳聞說花侯在雲夢澤稱王。」韓孺子說。
「救活」大楚的人自然也會因此成為最有權勢的重臣，甚至能夠代替皇帝，花繽就是被這一點說服的。
「說說此人。」
「他們、他們都是盜匪，不是流民，應該由兵科……」戶科主事也開始流汗，顧不得同僚之誼，先將責任推出去。
「微臣曾親臨糧倉，監督開倉放糧，百姓歡呼雀躍，無不頌揚陛下恩德……」有韓稠開頭，河南丞知道自己該怎麼說，一通歌功頌德，也不管當初放糧的時候誰是皇帝，最後道：「本郡戶口錢糧的具體情況，應由戶科掌握，微臣不敢擾亂聖聽。」
韓孺子與柴悅互視一眼，居然都不能反駁這番話，花繽原是朝中大臣，對此當然深有體會，繼續道：「聖軍師由此推論，大楚軟肋明顯，乃是建功立業的絕佳時機，先為大楚『換頭』，再將頭與身重新連接，或可將大楚救活。」
對譚家，東海王可不會建議用刑，忙回道：「每個人
「官兵訓練盜匪？」韓孺子對大楚了解越多，越覺得麻煩重重。
從這時起，他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
花繽想了想，「回想起來，那些話也沒有特別之處，當時我也是昏頭了，才會相信他。」
兩名官吏面紅耳赤地吵起來。
柴悅怕遭到誤解，急忙補充道：「這個人對洛陽十分了解，或許能幫忙找出聖軍師。」
「得到陛下赦免，我才敢說。」
帳中還有四名侍衛，將軍柴悅也在，向皇帝搖搖頭，表示自己之前什麼也沒問出來。
「他怎麼勸服你的？」
花繽跪在地上，默不做聲。
「赦你無罪。」
「許多人為聖軍師做事，有人欠他恩情，有人被他說動，比如我。」
「奉誰的命？」
韓稠稍微鬆了口氣，臉上已是大汗淋漓。
花繽站起，仍然保持沉默，沒有開口謝恩。
韓孺子卻不滿意，「洛陽與敖倉城外，賊軍橫行，雖說一部分來自外郡，本郡加入者也不少，為何說沒有流民？」
「不是這樣嗎？」
韓孺子揮手，「河南郡立刻著手再度開倉，流民回鄉者，准其重新入籍，之前所犯之罪，非殺人、叛逆，皆可原宥。官府不僅要放糧，還要給予糧種、借貸耕牛，勸民歸田，務必保證今秋能有
街道打掃得一塵不染，灑過水，濕度恰好，不揚灰塵，又不顯泥濘，每隔三四里就有一座現搭的彩棚，擺放著大量的酒水果饌，樂人彈奏仙音，美女捧盤獻果，只盼能得君王顧盼一眼。
「嗯……沒什麼可說的，聖軍師就是聖軍師，要說年紀——五十以上，白須白髮，仙風道骨，除此之外就沒了，我不知道聖軍師的來歷，據我所知，沒人知道。」
東海王瞪著柴悅，暗暗警告對方不要說譚家的壞話。
柴悅假裝看不見，說道：「有件事一直沒來得及對陛下說，有人托我為譚家求情。」
他沒在任何地方停留，任憑洛陽王牽馬入城，在路上仔細觀察，發現在路邊接駕的人大都不是尋常百姓，很可能是本地商人與他們的奴僕。
東海王驚訝于自己的不知情，韓孺子沒料到第一個求情者會是柴悅，隨後明白過來，委託柴悅求情的這個人，對皇帝十分了解。
「多半年，比我還晚一點。」
軍帳里擺設簡單，韓孺子站在桌前，打量這位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俊侯」，心中不由得感慨名聲的力量，「平身。」
兩人有過一次交談，當時韓孺子是俘虜，花繽手握生殺大權，這一回完全顛倒過來。
韓孺子有點明白太後為什麼要養那麼多的刑吏，面對一名有罪在身的人，他竟然不知道如何開口。
這麼一來，酒宴是辦不成了。
大廳里鴉雀無聲。
韓孺子等了一會，命眾人平身，說道：「朕此行洛陽，一是平定叛軍，二是體察民情。河南尹，朕問你，河南郡流民多少？何時開倉？放糧多少？餘糧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