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皇帝的信任
「義士島希望能有一個人時刻留在大楚皇帝身邊，那時候他們還料不到匈奴人如此順利。」
「單獨的每一樣都沒有毒，合在一起卻是劇毒，唯有如此，下毒時才能不露痕迹，事後又極難醫治。」
空音曲是兩個人彈奏，一主一賓、一正一奇，在此之前，韓孺子聽到的都是主、正之音，不知為何忽略了大多數的賓、奇之聲，而恰恰是後者，是「靡靡之音」的來源。
這讓他非常驚訝，於是仔細聽下去，終於明白區別在哪裡。
韓孺子沒法再問下去了，孟娥將一切如實相告，的確取得了皇帝的信任，至於她今後如何利用這份信任，會不會在義士島一聲令下的時候與皇帝為敵，韓孺子無法預料，孟娥的任何回答也不足為憑。
「好。」孟娥回道，「現在就有一件事。」
「誰不會來了？」韓孺子坐起身，赤腳下地，覺得體力又恢復了許多，頭腦也基本恢復清醒，那種對什麼事情都無所謂的倦怠情緒消失得無影無蹤，再無法忍受自己被蒙在鼓裡。
「琴師為什麼要來？」
「主」正襟危坐，「賓」想盡辦法挑逗，這才是空音曲的全部內容，它取這樣一個名字大概是為了掩人耳目。
「可你說過，虛張聲勢也是帝王之術，我如果事先說明，陛下的病就不會這麼像，我也無法取得花繽的信任。」
「如果早知是這樣，我絕不會帶上他們。」
「嗯？」韓孺子先用的比喻，現在卻有點聽不懂了，「你是說有人想害我？城外就是匈奴人，還用得著陰謀詭計？」
韓孺子
從臨淄逃出來之後，孟娥對皇帝面臨的諸多危險瞭若指掌，突然間既會下毒又會解毒，韓孺子只能得出一個結論，「義士島希望你能取得我的信任，然後呢？他們，或者說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
韓孺子嗯了一聲，「張煮鶴也算是江湖人，會不會與花繽是一夥的？」
韓孺子下午又睡了一覺，醒來之後覺得精神不錯，吃了一點食物，甚至讓劉介送來一些公文，與京城的聯繫已經中斷，這些公文都來自城裡的將軍與官吏，韓孺子看了一會，又感到睏倦。
「他那時候還不是皇帝，看著吧，孟娥，看著吧。」韓孺子輕揉腿上的肌肉，覺得自己很快就能隨意奔跑。
「嗯，我白天的時候去見過他了。」
「怪不得太監們不受影響，可為什麼崔騰也不受影響？他只喜歡張琴言，對琴曲沒有興趣。」
「據說有一些私人恩怨在裏面，具體情形我不太了解，陛下有機會去問花繽吧。」
傍晚時分孟娥才回來，先去吃飯，然後往角落裡一站，好像從未離開過，張有才幾次想問她去哪了，話到嘴邊又都忍住，因為得不到答案，孟娥顯然是在等他離開。
在諸多「下毒者」當中，只有孟娥掌握全部情況，其他人都不知情，無意中受到利用，調查的時候都說不出什麼。
不知過去多久，韓孺子突然睜開雙眼，發了一會呆，意識到自己在聽琴聲，
「我以為陛下會接著問——是花繽。」
「陛下需要休息。」
「嗯？」
「沒錯，好像對修鍊內功有幫助，可你讓我不要再練。」
「陛下希望我提前說一聲？」孟娥好像有點迷惑。
「你還不是帝王，孟娥，你可以學習帝王之術，但不要用在我身上。花繽想對我下毒沒那麼容易，今後再有類似的事情，你要提前告訴我，如果做不到的話，我不能讓你留在身邊。」
「好吧，陛下想知道什麼？」
「花繽？他要下毒害我？」韓孺子有點難以相信，花繽被關在儀衛營里，自保都難，怎麼能對皇帝下毒？
「嘿，肯定要問。」韓孺子回到床邊坐下，「花繽有多少幫手？」
「因為我幫助陛下打通任督二脈，內功雖未有太大增長，但是能受控制，陛下其實可以選擇聽哪種琴音，不過我建議陛下還是聽現在的這一種為好。」
「嗯，說吧。」
「我？我就是要取得陛下的信任。」
「準確地說，是陛下身邊所有人共同下的毒。」
「對琴藝我只了解這麼多，張煮鶴已經猜到是我向陛下傳授內功，對我非常警惕，我問不出什麼。」
「張煮鶴、張琴言並非真正的父女，而是師徒，張煮鶴當初是在東海學的琴藝，與義士島的武功頗有淵源，陛下的內功已經小有所成，所以最初聽到琴音的時候會有飛升之感。」
只剩下兩
「我要帶陛下逃出晉城，一切都計劃好了，但是只能帶陛下一個人。」
孟娥沉默了一會，說：「如果有人想毀掉這面旗，而且已經站在了旗下，旗幟還要繼續立在那裡？也不躲一躲？」
「非得有義士島的內功，才能聽到不同的琴音，張煮鶴沒料到陛下會內功，他們父女的最初目的只是引誘陛下接受美色而已。」
韓孺子越聽越驚訝，越聽越不喜歡。
「因為陛下的確中毒了。」
「物極必反，陛下並非真正的習武之人，所練內功進展緩慢，但是安全，也不耗費太多精力，如果被琴音催動，進展加快，將會得不償失。」
「琴師。」
「時機不對……」
「又是江湖人，他們為何非跟大楚皇帝過不去？」
「可你能解毒？」
過了一會，孟娥的聲音突然從角落裡傳來，「看來今晚是不會來了。」
韓孺子啞然，「引出來了？」
韓孺子閉上眼睛，結果卻睡不著，開口道：「你得告訴我實情，為什麼你的葯會被太醫誤認為是中毒？兩者的癥狀幾乎一樣。」沒有回應，「孟娥，你還在嗎？」
「你呢？」
「大楚太祖……」
「皇帝……就像一面旗幟，有事沒事都得樹立在那裡，儘可能讓大家看到，你不是想學帝王之術嗎？這就是。」
「我需要的是答案。」
韓孺子一愣，「你下的毒？」
「時機？沒有更好的時機了，你現在被困在城裡，什麼都做不了，正好練功。」
「嗯，試
「可我現在能聽到全部琴音了。」
「所以你就自行其事，也不告訴我一聲，就做了這些事情。」
韓孺子覺得雙腿能支撐身體了，只是更加酸麻，「你為什麼急著找出解藥？」頓了一下，他又加上一個問題：「為什麼非要在我身上嘗試？」
「世上真有這種琴藝，能讓聽者感受到不同的聲音？」韓孺子已經領教過，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難說，我沒有證據。」
「別急，幾天之內事情就會水落石出，到時候陛下自然明白，陛下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情是養好身體。」
「陛下北上巡狩，路線都是事前確定好的，在晉城原計劃停留三到五天，與北軍匯合之後再出發。」
韓孺子默默地想了一會，「琴師父女又是怎麼回事？你好像對他們懷有戒心，而且他們的琴聲很古怪。」
他等了一會，慢慢地困意襲來，終於沉沉睡去。
安靜了一會，孟娥吹熄蠟燭，又要退回到角落，韓孺子只好先開口：「你在幫我練功？」
「我點的熏香、張有才供的茶飯、劉介送來的公文、東海王和崔騰隨身攜帶的香囊……我們一塊下的毒。」
「對，這是兵部確定的路線。」
韓孺子在黑暗中摸到了桌子，一隻手按在上面，輕輕地輪流甩動兩隻腳，「好複雜的毒藥。」
韓孺子等了一會，「你不打算告訴我是誰？」
韓孺子心中的許多疑惑都得以解開，只剩下一件，嚴格來說這不算疑惑，因為他已經猜到答案，「是義士島告訴你這
韓孺子哭笑不得，「當然，我是皇帝，皇帝必須知道一切，起碼知道那些生死攸關的事情。」
韓孺子將兩條酸麻的腿搬到床上，笑道：「逃？我不逃，孟娥，你想學帝王之術，就認真觀察吧，手裡有刀劍，誰還赤手空拳？學會了帝王之術，誰還用隻身逃亡？」
「陛下聽到全部琴聲了？」
「各地要提前準備迎接陛下，所以這條路線早就泄露出去，一群江湖人提前到達晉城，打算在這裏救出花繽，如果可能的話就趁機殺死陛下。」
這幾天他一直睡在椅榻上，今晚想移到大床上休息，張有才叫人送來浴桶，服侍皇帝洗澡，換上新衣裳，這樣能睡得更舒服一些，期間孟娥一直都在，目光移開，太監們都將她當成宮女看待，對此也不在意。
「因為真正下毒的人快要動手了，我必須搶在前面，用在陛下身上，則是要引出這個人。」
「花繽沒有告訴我，只有帶去陛下的頭顱，他才會完全相信我。」
孟娥早已不告而別。
「對啊，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琴聲戛然而止。
韓孺子張口結舌，仔細一想，孟娥說得真沒錯，他現在與外界隔絕，無法處理國家大事，守城也用不著他出力，的確沒什麼事情可做。
一切收拾妥當，張有才不用隨時守在皇帝身邊，退出房間時深深地看了孟娥一眼，孟娥卻不給他任何回應。
孟娥嗯了一聲。
韓孺子躺得太久，雙腿有些軟麻，在黑暗中慢慢活動了一會，先將琴師的事情放下，問最重要的事情：「我為什麼會有中毒的癥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