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心神不寧
扼在脖子上的手稍一用力，馬上又鬆了一下，卻沒有挪開。
韓孺子明白東海王的意思，不由得盯著崔騰看了一會。
「重要的是崔家。」韓孺子想到了，「朕還能做什麼？崔宏已是太傅與大將軍，朝廷沒有品級更高的官位了，總不能讓他做宰相吧？」
趙若素後退，跪地不語。
匈奴人或許無法贏得戰爭，但是仍能輕易殺死皇帝，對大楚來說這就是最大的失敗。
沒有花燭，只有夜。
「如果陛下早生嫡子，崔家自然踏實。」
仍由東海王負責談判，但是朝會結束的時候，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留在皇帝面前，等大臣都走了，只剩下太監與崔騰時，他上前道：「大單于真將金家的女兒送來了？」
「只是大楚？」
「我不擔心柴家。」韓孺子平淡地說。
「談判的時候，你們說……你們說不在乎和親的是誰，私下卻向大單于遞話，讓他把我……對不對？」
「我終歸是匈奴人。」金垂朵不知何時走到了門口。
韓孺子剛要否認，話到嘴邊卻變成另一個意思，「嗯，沒錯，大單于很聰明，理解了我的意思。」
「應該，就是……金貴妃不會再逃走吧？」
那還是在京城漁村的時候，一群人起鬨稱金垂朵為「皇後娘娘」，抬著兩人遊行一圈，可沒有正式的成親。
蠟燭熄滅，屋子裡一片漆黑，兩人都不開口。
「嗯。」韓孺子等著聽趙若素的分析。
金垂朵射殺柴韻，這件事京城的人可都記得清清楚楚。
難怪禮官在讀那一長串音譯名字的時候，韓孺子根本記不住。
「
兩人挨在一起，又沉默了一會。
韓孺子苦笑，皇帝明明擁有天下守衛最為森嚴的宮室，結果不僅得不到該有的安全，連個人生活都無法隱藏，不知有多少人「關心」嫡子問題。
崔騰還在重建儀衛營，領命退下，韓孺子回書房繼續處理政務，身邊只留兩名太監和中書舍人趙若素。
納妃一事起碼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傷害到任何人，韓孺子寧願保持糊塗。
老公主一死，衡陽侯柴家只是普通的勛貴，根本不敢與皇帝對抗，在奪位之爭中，柴家人最後時刻選擇支持倦侯，也讓他們家得到不少封賞，都很滿意，更不會隨意挑戰已經成為貴妃的金垂朵。
君臣二人還沒有達成互信，趙若素說話不能不小心，韓孺子只好先行赦免：「趙大人但講無妨，朕絕不怪罪。」
趙若素有楊奉的智慧，也有劉介的剛直謹慎，韓孺子對後者不是特別喜歡，但還是笑道：「朕不該無故亂猜，趙大人請起，朕不會泄露此間之語，更不會追究某人。」
原歸義侯的女兒金垂朵竟然成為貴妃，次日一早，消息傳出之後，滿城沸騰，晉城百姓不太了解金家的情況，四處打聽，熱鬧程度堪比過年，一掃城內連日來的陰霾。
皇帝居住的小院里還殘留著許多喜慶色彩，人卻不多，與趙若素一塊回晉城的泥鰍，正在院子里興高采烈地
「崔太傅尚有一子一孫，他本人的官爵太高，無法再提，可以按慣例蔭封子孫。」
「走？」韓孺子很驚訝，因為蜻蜓所謂的「走」顯然不是回京。
關於皇帝與金家女兒的傳言一直比較多，就算皇后不在意，崔家也會覺得宮裡多了一位強敵，崔騰聰明有限，想到了柴家，卻沒想到自家。
韓孺子有點心神不寧，看過幾分公文之後，向趙若素問道：「關於和親，趙大人有何看法？」
金垂朵沒吱聲。
好一會之後，韓孺子問：「怎麼……會是你？禮書上明明不是你的名字。」
趙若素卻是個慢性子，又想了一會，「大單于的目的，微臣猜不出來，況且和親已成，匈奴人很快就會退至關外，大單于的想法已不重要。」
「這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
可接下來的時間里，他還是心神不寧，趙若素三十幾歲，畢竟老到些，說：「微臣已經看過，今天的公文沒有急件，陛下若覺倦怠，可早些休息，以身體為重。」
趙若素是個嚴謹的人，想了一會，說：「陛下可否說得細緻一些，和親的哪方面？」
「說。」
韓孺子還真沒有辦法，這是敵對兩國的和親，不是普通的皇帝納妃，而且兩人已經舉行過儀式，將金垂朵送回去，無異於更大的羞辱。
「禮部的元尚書。」
東海王笑道：「陛下是要將金貴妃帶回京城吧？」
韓孺子比平時起得稍晚一些，但是仍然召開朝會，接下來的事情就是要監
認女兒還是認孫女，對大單于來說只是一句話的事，賜名更是簡單，金垂朵的新名字譯成楚語就是「自由翱翔在草原上空的鷹，大單于最美麗的孫女，大楚天子最寵愛的妻子」。
韓孺子當然不會追查，如果最後真的證明母親暗中干預了和親，他更難辦。
「呵呵，陛下還記得我呀。」
金垂朵卻沒在意，輕嘆一聲，「這是我們金家虧欠大楚的吧。」
蜻蜓捂嘴，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向皇帝直搖頭。
韓孺子臉色一沉，東海王仍是一臉笑容，他太了解自己的哥哥了，皇帝若是真生氣，絕不會這麼快擺出臉色，於是轉向崔騰，「你不說幾句？」
東海王擔心的是皇后與崔家。
「我就知道。」丫環在匈奴人那邊待了一陣，更不講禮節，看著皇帝不停地笑。
「當然不想，我只是……我記得咱們成過一次親，沒想到還有第二次。」
兩人再度沉默。
「你是大楚皇帝啊。」金垂朵突然冒出一句，不知是什麼意思，有欣喜，也有遺憾，好像這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嗯，這個可行。」韓孺子早有封賞崔騰之意，覺得此事並不難辦，崔騰又的確立過功勞，外人說不出什麼。
「或許有一點關係，但微臣以為，這不是大單于的主要目的。」
說起嫡子，韓孺子想到了母親，一想到母親，他一下子想起更多的事情，「負責和親事宜的是哪位大臣？」
「你是『皇後娘娘』啊。」韓孺子調侃道
「過幾天就走了，換來換去太麻煩。」
「你到底想說什麼？」韓孺子問。
金垂朵的手突然扼住皇帝的脖子，「你早預謀，對不對？」
「大單于……」韓孺子心中還是有不少疑惑。
韓孺子威嚴地點頭，希望能用這種方式阻止東海王提及此事。
發現皇帝的調侃意味越來越濃，金垂朵重重地哼了一聲，閃身要躲開，卻被牢牢摟住。
「怎麼了？」崔騰不明所以，低頭查看，身上好像沒什麼髒東西，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道：「胡尤……不不，金貴妃跟我從來沒見過面，我在京城的時候只是聽聞其名，真正對她感興趣的是柴韻。」
那隻手並沒有用力，韓孺子沒什麼可怕的，只是覺得新妃的脾氣真大，若是劉介這樣的內臣聽說此事，必定大搖其頭，甚至可能向貴妃下一道問罪詔書，「預謀什麼？」
「他是前些天從京城來的。」韓孺子記得很清楚，禮部尚書元九鼎是京城來的十幾撥使者之一，官職最高，所以留下來主持朝會，現在想來，和親一事肯定也是他負責。
韓孺子手腕被擒，也是下意識地做出反應，手臂用力，只聽對面的人輕輕地叫了一聲，似乎要摔倒，急忙抓住那隻手，將她拽到自己身邊來。
韓孺子笑著搖搖頭，繼續看公文，直到再也看不下去，才起身離去，但是留下命令，如果東海王那邊有新消息，立
「平晉公主並非宗室後人，大單于送來的也不是親孫女，兩者會有關係嗎？」
東海王卻沒有被嚇退，搖頭道：「匈奴人真會玩花樣，重新起了一個名字，女兒也能變成孫女，這個……那她就是金貴妃了？」
「你想跟大單于進洞房？」
新婚之人，怎麼能一整天不相見呢？
「二是……」趙若素卻不說下去了。
「你叫蜻蜓？」韓孺子問。
她的反應很快，擒住皇帝的手腕，用力一扳——沒扳動，她的箭術很好，力氣卻不足，二話不說，飛起一腳踢了過去，馬上覺得不妥，想要收回來，一下子站立不穩。
「可以什麼？」金垂朵的聲音里仍帶著怒意。
「少胡說八道，出去做事。」
「如果你是被迫的，我可以……」
東海王笑著告退，崔騰看他走出房間，立刻對皇帝說：「陛下放心，柴家不敢生事，真有意外的話，我去對付，不用陛下出面。」
「說什麼？這是宮闈之事，一切由皇帝做主，當臣子能說什麼？該說什麼？」崔騰這種時候一點不傻。
「宰相乃眾官之首，層層遞進，已成定規，崔太傅久在軍旅，顯然對宰相之位並無興趣，陛下想讓崔太傅安心，只有兩個途徑。」
「當然記得。」韓孺子微笑道，「你為什麼還穿匈奴人的衣裳？沒人給你新衣嗎？」
「難道不應該嗎？」
韓孺子摸黑小心地往前走，剛走出兩步，伸在前面的手突然碰到了什麼，原來金垂朵也在往前走。
如果早看到這名丫環，韓孺子當時就會猜出真相，可昨天的成親儀式他沒怎麼參与，根本注意不到丫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