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江湖盟主
可是于對被惹怒的皇帝來說，除名的懲罰卻太輕，通常會氣憤地要求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嚴懲，如此一來，獲罪的官員又回到官員手中，至於最終能不能解脫，就是另一回事了。
崔騰撓撓頭，在楊奉身邊多留了好幾天，他也沒弄清那個太監的意圖，「楊奉在選江湖盟主。」
可他沒有發怒，心內反而笑了，中書省以外的大臣不參与還好，吏部尚書馮舉這一招，更加證明南直勁不簡單。
只是聚攏人氣不行，還得讓大家有事可做，攻營掠寨是軍隊的事，江湖人不擅長這種事，也不屑於做，覺得貶低了身份，好像他們已淪為朝廷鷹犬似的。
韓孺子若不是對南直勁早就心生懷疑，也會被矇混過去，一怒之下，很可能會要求將撞壞水晶瓶的官吏送進大獄。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了。」韓孺子平淡地說。
崔騰被派往雲夢澤給楊奉送信，早該回來了，卻耽擱了好幾天，比皇帝早一個時辰到達倦侯府，風塵僕僕，連家都沒回，聽說皇帝還在勤政殿，今晚未必來這裏過夜，大為失望，但是仍不肯換掉髒兮兮的衣裳，也不肯洗去滿臉的塵土，一定要將這個形象保留到皇帝回來。
奏章來自中書省，內容很簡單，為中書舍人南直勁請罪，認為他嚴重失職，請求吏部將其除名。
事後表明這一招很有用，否則的話，王家的進京隊伍很可能擴大幾倍。
這就是小時候稱慈寧太後為「小姐姐」的人。
皇帝要少
與朝廷官員不同，楊奉送來的公文數量少，內容也簡單，如果只憑紙面上的文字判斷，楊奉在雲夢澤好像什麼也沒做，每天就是拉攏所謂的江湖豪傑。
「嗯？」韓孺子沒明白他的意思。
皇帝精力充沛，經常夜裡聚談，侍從們也不敢偷懶，時時準備著。
東海王道：「陛下，崔二這是太辛苦了，困得睜不開眼睛，讓他去休息吧。」
皇帝向太后賀喜，屋裡屋外的太監與宮女、各宮的嬪妃包括皇后，都來道賀。
元九鼎自從出京之後，幾乎每日都有公文送來，比皇帝和太后還要多疑，提出諸多問題，然後又一一解決或是得到肯定的回答，直到去過王家之後，他終於發來一份只有結論沒有問題的公文：王家確是太后的親人。
天黑之後，韓孺子還是回倦侯府過夜，打算趁著精力充沛，接著商議平定東海群盜的策略。
「崔騰？」韓孺子差點沒認出來眼前這個叫化子似的人就是崔家二公子。
皇帝地位太高，又厲行節儉，很多時候甚至不肯進城，跟行軍一樣在城外紮營住宿，令官員們無路可通，禮部尚書卻是地方官能巴結上的對象，就算見不到面，也要送上禮物，以免被視為不敬。
此言一出，皆大歡喜。
崔騰再使眼色。
元九鼎可沒心事搭理這些外地官員
太祖寶劍流落民間的消息，已經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而且越傳越誇張，甚至將它提升到神兵利器的地步，據說誰能持有此柄寶劍，必登至尊之位：在江湖為盟主、在朝廷為宰相、在地方為大豪、在名都為巨富，就算落到風塵之地，也能捧出花魁。
選盟主一看人品，二看武功，前者要看推薦人，後者直接比試。
慈寧太后沒怎麼看公文，拿著張有才的信卻反覆地看，喃喃了幾次「蓮花」，多年以前的記憶終於變得清晰，不禁潸然淚下，「小蓮妹妹，是她，我想起來了。」
韓孺子接受教訓，必須保證十步之內的安全，才有千里之外的權力。
連雲夢澤的人也可以參加盟主推選，但是有一個條件，無論結果如何，必須向盟主交出太祖寶劍。
東海王大笑，向皇帝道：「今晚我們都留宿前院，隨傳隨倒。」
次日整整一天，勤政殿里都充滿了喜慶氣氛，宰相申明志等人向皇帝拜賀，然後商議如何接待慈寧太后的親人，封侯是沒必要了，皇帝的暗示已經非常明顯，沒有挑戰的必要，但是田宅、奴僕、金銀布帛是一定不能少的。
崔騰困惑地眨眨眼，「可楊奉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提醒陛下，
東海國官員鬆了口氣，沒等他們慶祝，元九鼎馬不停蹄趕往臨縣的王家。
「具體情況不太清楚，但是楊奉得到消息，欒半雄對這次行刺似乎極有把握。」
倦侯府地方雖小，衛兵數量也遠遠少於皇宮，但是從將領到士兵，以及太監、宮女，都是皇帝信任的人，大都來自早先的部曲以及宮裡的苦命人，彼此都認識，口令只是例行公事，陌生面孔想矇混過關，絕無可能。
深秋的天一日比一日冷，爭奪盟主與太祖寶劍之事卻進行得如火如荼。
朝廷一兩年內不打算對雲夢澤興師動眾，楊奉也不要兵，早在皇帝決定「以匪制匪」之前，他已經招徠不少江湖好漢，曉以大義，最重要的說辭不是效忠皇帝與朝廷，而是欒半雄幫助匈奴人入侵大楚。
兩地官員都很謹慎，一直沒讓王家人搬遷，仍然留在原來的村莊里，不準外出，但是好酒好肉地供養著，四面八方趕來的賀喜者、認親者都要先在官府這裏備案，獲得允許之後，才能排隊去王家一趟，但是不準過夜。
朝廷的二品大員親臨王家，不要說村裡，整個縣都轟動了，連遠在百里之外的郡守都帶著一批官員從治所趕來迎接，比皇帝當初巡視東海國時的排場還大。
這是一個很嚴重的懲罰，大部分官員寧可下獄接受審訊，也不願意被吏部除名，前者還有周旋餘地，後者卻意味著徹底退出官場。
對韓
「雲夢澤派人來刺殺陛下。」
「當然擔心，所以我早就做好準備。」
禮部尚書元九鼎行動迅速，先到東海國，召集當地官員以及相關人等一一對驗，整個過程如同法司會審，在摘除幾條無關關緊要的證據之後，元九鼎傾向於認可東海國的結論：王家人的確是太后的至親。
剩下的唯一問題是宰相申明志是否也參与了。
韓孺子眉頭微皺，「楊公在那邊都做了什麼？」
「嘿。」韓孺子全然不懼，他在朝中釣大魚，沒想到江湖中的大魚先游過來了。
「有多少人要來京行刺？」韓孺子終於開始認真對待崔騰帶回來的消息。
同一天，小太監張有才的私信也送到皇帝面前，這也是他出京之後唯一的信，內容極其簡單：鄰居王成貴的女兒王翠蓮，小名「蓮花」。
皇帝一回府，崔騰立刻跑到大門口接駕。
韓孺子再無疑惑，帶著張有才的信與元九鼎這段時間里送來的全部公文，親自送到母親那裡。
好幾件事情趕在了一起，讓韓孺子有點應接不暇。
崔騰怒道：「我是讓你們出去，我要向陛下單獨稟報秘事。」
馮舉收回奏章，一句話也沒多說，按規矩，將不急於處理的奏章放入筐中，留待明日呈交給宰相。
「好。」韓孺子的確要再跟東海王等人談談，他召來三位比較不錯的水軍將領，今晚無論如
韓孺子必須誇獎幾句，才能讓崔騰停止講述這一路上的辛苦。
韓孺子吃了一驚。
江湖人重名，楊奉就用名來刺激大家，先是大肆宣揚欒關雄的投敵行為——他很謹慎地將罪名只歸到一人頭上，而不是雲夢澤的全體盜匪——然後，他提出江湖事多，需要一位盟主。
崔騰打亂了皇帝的計劃。
到了書房裡，韓孺子問道：「楊公那邊有什麼消息？」
崔騰驚訝地睜大雙眼，「陛下不害怕……不擔心嗎？」
東海王小聲嘀咕道：「逢山水不過去，還想怎麼樣？」
東海王笑話他，崔騰不屑一顧，也不肯說自己帶回來什麼消息。
韓孺子提筆寫道：人暫留府中，如何懲置由宰相定奪。
韓孺子聽罷，既驚訝又佩服，楊奉行事兼有鄧粹與柴悅兩人的風格，既出人意料，又井井有條，他這是故意抬高太祖寶劍的地位，令其與名聲結合在一起，從而煽動江湖人的熱情。
爭論雖然熱烈，君臣之間的關係卻出奇的融洽，午飯之後，皇帝沒有離開，又回到勤政殿，商議王家人進京之事，順便處理一些必要的政務，眼看著這一天將要完美結束，吏部尚書馮舉通過太監送上一份奏章。
崔騰使眼色。
「就是我啊，陛下，這一趟路，逢山過山、逢水過水，換馬不換人……」
東海王退下，太監們也都離開，崔騰走到門口向外張望了幾眼，轉身回到皇帝面前，神情嚴肅，只是臉上的塵土太多，讓他看上去像是準備開口借錢的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