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皇帝借錢
韓孺子伸手將銀子摟過來，看了一眼，將它們放在一張紙上，連紙一塊推了回去，「銀子還給你，這就算朕借過錢了，對吧？」
要是連這件事都做不好，喬萬夫會愧對皇帝的重用。
喬萬夫上前一步，問道：「陛下要先抓幾名大臣嗎？」
借債給流民的商人，尤其是那些洛陽商人，極其奸詐，經過巧妙掩飾，表面上的一二分利，算下來能高達五分甚至十分，他們最初的用意就是要讓流民還不起，從而占人、占田、占宅，被皇帝攔截之後，他們只想要錢。
喬萬夫完全摸不著頭腦，小心翼翼地將銀子收回，在皇帝的示意下，將那張紙也拿在手中，退後幾步，猶豫道：「算吧。」
喬萬夫沒想這麼多，「可是……少府的確還不起這些債，而且大部分債也不應該還，或者只還本金，這樣一來，債務至少能減少三成，甚至五成，少府還是還不起，但壓力會小許多。」
「喬大人手頭困窘，朕只能借來這幾兩，可是有人手頭寬綽，應該能多借一點。」
喬萬夫躬身道：「打聽過，全是那五名商人頭目從中教唆使壞。」
他也心虛，已經好幾天茶飯不思，看門小吏一進大堂，他就心驚肉跳，以為是要債的商人到了。
喬萬夫一下子感覺到頭腦清醒了許多，「沒錯，這五人一擲千金，幾乎收買過洛陽的所有官員，就是在京城，據微臣所知，也有不少人收過他們的禮物。」他搖搖頭，「難道有大臣背後支持這些商人？」
「商人行賄的證據，也是官員受賄的證據，喬大人待會帶走幾份副本，足夠讓他們承認自己是貪官了。」
韓孺子笑道：「朕親自借錢會留下口實，所以要假手他人，喬大人可願代勞。」
韓稠尚未猜出喬萬夫的來意，熱情相迎，執賓主之禮，十分客氣。
越是自給自足之地，越容易生出叛逆之意，喬萬夫在敖倉為官時，對此感受深刻，曾向皇帝說起，現在再次提醒。
喬萬夫見的第一個人就是韓稠。
敖倉歸屬河南郡，喬萬夫從前只是韓稠手下的一名小官，平時連見面的機會都很少有，如今他在宗正卿面前仍是小官，地位卻不一樣，誰都知道他受皇帝賞識，今後前途無量，僕人不用任何暗示，韓稠馬上同意午時相見，地點就在宗正府。
喬萬夫什麼都沒帶，將隨從也留在少府，孤身赴會，心中一片輕鬆。
「少府那邊情況怎麼樣？」韓孺子再不客氣，直奔主題。
「十兩……有。」喬萬夫摸索了一會，掏出幾塊碎銀子，臉一紅，「陛下恕罪，微臣出門倉促，只帶了這六七兩。」
韓孺子忙碌了一天，不知道喬萬夫已經等了一天，見面之後說：「喬大人到了多久？」
少府保持冷冰冰的高傲姿態，一言不發，好像不屑於為這點小錢出聲，其實心虛得很，各地流民的欠條全都彙
韓稠又是一愣，隨後大笑，別的事情難說，商人的指控他可一點不怕，皇帝想用這招嚇唬他，那是看走了眼。
「韓宗正此刻危在旦夕，可有自救之道？」
喬萬夫看向皇帝，若有所悟。
喬萬夫捧著那份名單，仔細想了一會，雙膝跪下，「陛下放心，此事可成。」
喬萬夫也很客氣，與韓稠一塊回憶洛陽往事，感慨人生起伏，讚頌皇帝恩德……足足半個時辰之後，喬萬夫說明來意。
「陛下的意思是……」喬萬夫又感到困惑。
時間不多，喬萬夫先去少府點卯，處理了一些事務，派自己的僕人去給兩位大人送拜貼，一個約在中午相見，一個約在傍晚會面，告誡僕人必須取得約定，實在不行，可以暗示一下要談的事情非常重要。
「朕眼下騰不出手收拾貪官，但是向貪官借點錢總可以吧？」
「不久，一會而已。」喬萬夫連午飯都沒吃上，一是沒有他的食物，二是實在沒胃口。
喬萬夫微笑以對，好像只是開了一個小玩笑。
到家之後，喬萬夫立刻開箱驗視，雖然都是副本，但是抄寫得非常清晰，與原本幾無二致。
喬萬夫低頭看向手中的紙，那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十幾個名字，全是洛陽與京城的官員，宗正卿韓稠排在第一位。
「微臣以為需要殺雞駭猴，
「那這五人又為何如此大胆？」
如果再早幾天，韓孺子很可能同喬萬夫的建議，這原本就是他的想法，可是受到趙若素的影響，他改變了主意。
喬萬夫一臉茫然，皇帝真在桌后伸出手，「喬大人身上有十兩銀子嗎？」
喬萬夫走的時候，兩名太監抬了一隻箱子送出府，喬萬夫的隨從接下，覺得真是沉重。
喬萬夫行禮，「微臣得到消息，三天之後，大概就是太后家人到京之日，商人會齊聚少府討債。」
雖然各路信息當中還沒有找出明確的支持者，但韓孺子肯定會有，那些商人的行動過於一致，絕不是幾個人就能商量出來的。
喬萬夫從小小的敖倉令進入少府，擔任的只是副職，但他是皇帝親自指定的官員，對還債負有最直接的責任。
少府掌管皇帝的私人財富，自從入秋以來，一直如臨大敵：外地商人越聚越多，雖然真敢上門要債者寥寥無幾，但也不肯離開，各種傳言此起彼伏，初冬以後，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真實的皇帝在為民除害，眾人心目中的皇帝卻很可能是賴賬不還，反而栽贓陷害，
「流民能借錢，皇帝能借錢嗎？」
「嗯，少府有何應對之策？」
「當然。」替皇帝借錢，有功無過，喬萬夫沒有拒絕的理由，他還是擔心數字，「這些人雖是貪官，可他們傾家蕩產也還不起全部債務吧。」
韓孺子笑著搖頭，「時機未到，現在抓人，仍然脫不了賴賬的嫌疑，還會令朝中驚恐，得不償失。」
「足夠了，請喬大人借朕六七兩銀子。」
喬萬夫一愣，「因為……因為背後有靠山？」
喬萬夫看了整整一個晚上，信心倍增，天亮之後肚子餓得咕咕叫，連喝了三大碗粥才感滿足。
韓孺子向喬萬夫解釋道：「這是朕的失誤，應該一早就向流民解釋這些欠條的險惡之處，讓天下人看清洛陽商人的奸詐，再抓人也就順理成章。現在的麻煩的是，將這五人下獄，天下人不以為他們有罪，只會以為朕在耍無賴手段。」
皇帝手中的證據全都來自丑王，藏在倦侯府，一直留著當「殺手鐧」使用。
徵收重稅乃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最後一招，韓孺子當然不會隨便使用，微笑道：「你誤解了，朕的意思是單純借錢，比如朕現在就向你借十兩銀子。」
韓稠一愣，隨後臉色一沉，「喬大人何出此言？」
韓孺子收起笑容，「喬大人不用直接拿錢，將少府的欠條分下去就行，商人強取
喬萬夫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呃，據微臣所知，武帝曾因軍費不足，向各地商人收取過重稅，但那不算借，幾年之後就取消了。不過，微臣斗膽進言，重稅不可輕行，當時或可增加歲入，過後卻會大幅減少，原因無它，重稅毀商，一些商人固然可惡，但是沒有這些人，天下轉輸將會停頓，大楚東西南北之間的來往更少，齊國之患更多。」
這天，他得到皇帝的召見，早早到達倦侯府，等了整整一天，傍晚時分才獲准面聖。
喬萬夫驚道：「可這些人不會承認自己是貪官，陛下借錢，他們肯定會給，但是不會拿出太多。」
喬萬夫突然醒悟過來，「陛下是讓微臣去借錢？」
韓孺子是從晁鯨那裡獲得啟發，貪官貪的是商人的錢，為什麼不讓他們代還皇帝的債呢？「朕原說要殺雞駭猴，可是朕弄錯了一點，商人的頭目不是商人，而是貪官，打擊貪官比打擊商人更有效果。」
書房裡沒有外人，喬萬夫只得自己上前，雙手將銀子送到桌上，然後向對面推了一下，仍然覺得銀子太少，臉更紅了。
韓孺子點頭，拿起桌上的一摞紙晃了一下，「朕有這五人的詳細資料，真巧，在那些行賄洛陽官員的證據當中，關於這五人的內容也最多。」
「有商人即將上書，指證韓宗正在洛陽之時貪賄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