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目錄

第四百四十四章 為人母者

第四百四十四章 為人母者

有些事情韓孺子只能找東海王幫忙。
「蕭聲是忠臣,卻不是大楚最需要的臣子。」韓孺子握住皇后的一隻手,「大楚雖弱,還沒到不可挽救的地步,用不著那麼多殉難的忠臣。」
人來了,慈寧太后詢問兩名孕婦的起居,提出不少建議,呵護備至,最後命人送走兩妃,單獨留下皇后崔小君。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勛貴如此,皇子……或許也該如此,久在深宮之中,並無好處。」
「陛下想多了,我父親傷勢初愈,身體還不太好,每天只能在府里散散步,對外面的事情全不關心,才不會替別人求情。而且我父親掌軍多年,還不明白練兵的重要?」
崔宏的一子一孫都不在「子弟軍」中,的確沒必要關心。
崔小君無法拒絕,只能說:「我會儘力。」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倦侯在爭奪帝位的時候,宮中大亂,所有人都面臨死亡威脅,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上官太后的寢宮,皇后崔小君前去求助,卻被當時的王美人無情地攔在門外。
東海王、崔騰等人就在閣外候旨,隨傳隨到,東海王單獨受到召見,惹來不少嫉妒的目光。
崔小君抬眼看向慈寧太后,真的吃了一驚。
崔小君輕嘆一聲,正如她事先所料,想說服皇帝改主意是不可能的。
東海王有些尷尬,但是他與平恩侯夫人的聯繫並未泄露,讓他安心不少,「這個簡單,我讓王妃幫忙,一問便知。」
崔小君拍拍身邊,讓皇帝坐下,正色道:「我的確要說情,但是與我父親無關。」
崔小君立刻跪下,「太后萬不可說這兩字,太后明白我一心為陛下著想之意,我已感恩不盡,絕無它想。以當時宮裡、宮外的形勢,太后的選擇很正常,換成我也會這麼做。」
一群命婦湧進宮裡,或明或暗地向慈寧太后求情,說來說去,只有一個人的話打動了她,「陛下今日將我們的兒子送往塞外,以後有了皇子怎麼辦?」
崔小君也露出微笑,「是我的錯,讓太后憂心。」
韓孺子走到床前,微笑道:「我也是糊塗了,跟你說這些做什麼?城外風景秀麗,過一陣子,咱們一塊出城。」
韓孺子從皇后的為難之色上猜出,昨晚的求情十有八九與母親相關。
「陛下做得對,但是手段欠妥。」
他得想辦法解決母親與皇后之間的麻煩。
用過午膳,韓孺子在凌雲閣召見東海王。
「太后……」崔小君有點激動,這麼久沒有懷孕,她已經有點放棄希望,當然願意親自撫養一位皇子。
第二天上午的朝會沒什麼大事,主要是給雲夢澤的楚軍論功行賞,黃普公等將領已經在班師回朝的路上,封賞不能滯后。
「明白。」崔小君頓了一下,「只要有皇子,太后與我將來都有依靠。」
又聊了一會,慈寧太后終於說到了正題,「陛下將一群勛貴之子送往碎鐵城,本意是好的,可是路途遙遠,塞外也不安全,難免不出意外。這種事若成慣例,等皇子長大該怎麼辦?也要參加行軍?」
「我對山水風光不感興趣,更願意聽陛下講勛貴的事。」
慈寧太後點頭,露出微笑,「咱們都是可憐之人,一心為陛下著想,對自己卻想得太少。唉,時移事易,如今天下總算太平,不管怎樣,陛下原諒了東海王與崔家,我又何必讓陛下為難呢?因此要對皇后說一聲『抱歉』,當時是我做得不對。」
韓孺子沒有追問,上床就寢,心裏卻一直在琢磨這件事。
大臣並無求情之意,否則的話,皇帝一開頭,總會有人順勢接上,韓孺子排除了一種可能。
慈寧太后心中一動,對普通的皇帝來說,這不是問題,皇子就該享受特殊待遇,可她了解自己的兒子,他不是普通皇帝,很可能為了彰顯公平,將自己的親兒子也送入險地。
慈寧太後送走這些命婦,尋思良久,直接向皇帝求情是沒用的,而且她能感覺到,自己對兒子的影響日漸微弱,這時開口只會適得其反。
「太后……」崔小君一驚。
「陛下讓『子弟軍』行軍,不只是為了練兵吧?」
前左察御史蕭聲是那種典型的朝廷官員,更關心自己的升遷,而不是朝廷的利益與百姓的福祉,可就是他,被匈奴人俘虜之後,寧願投河自盡,也不肯向敵人屈服。
慈寧太后笑道:「如果皇子是你生的孩子,皇后就不會這麼想了。」
「沒關係,等皇后親自撫養皇子,很快就能明白為人母者的心情。」慈寧太后停了一會,「皇后能勸說陛下收回成命嗎?」
崔小君行禮,低聲道:「太后不說,我也明白,太後為陛下著想,我從未有過怨言。」
「當然,那兩千人也算不上真正的兵,我只是要給勛貴世家一個教訓,讓他們明白,大楚有難時,人人都得出力,誰也不能躲在後面等著別人來救,尤其是他們這些人,肩負的責任理應更多一些才對。」
「你替朕打聽一下,平恩侯夫人最近是不是進宮了?如果不是她,就是別人,你也打聽一下。」
「大楚眼下有難嗎?」
崔小君坐在床上,溫柔地看著絮叨不已的皇帝,笑道:「這與嚴歷與否無關,他們想不到陛下會明察秋毫,竟然關注這等小事。」
韓孺子還是倦侯的時候見過平恩侯夫人,聽她說過,命婦也是朝中的一股勢力。
「可是惠妃與……」
慈寧太后難得釋放善意,崔小君又的確盼望能有一個孩子,對這樣的安排當然不會反對。
「平恩侯夫人最近在忙什麼?」韓孺子問。
「嗯,不管皇子是誰生的,都是皇后之子,要稱你『母后』,也會由皇后撫養長大。」
這是一項艱難的任務,崔小君勉強接下,卻不知該如何向皇帝開口。
崔小君只得改口,「太后說得是,我未受懷胎之苦,想得簡單了。」
各部已經擬定一個方案,韓孺子覺得很好,當場通過。將近午時準備休息時,韓孺子主動提起了正在行軍途中的「子弟軍」,「元大人的一個侄兒也在『子弟軍』中吧?」
「唉,如果皇后能有一個……算了,不提此事。我會向陛下建議,將皇子送到秋信宮。」
崔小君同樣了解皇帝,知道這是很可能的事情,可她更明白,皇帝需要的是支持,而不是反對。
崔小君點點頭。
思前想後,慈寧太后找出一個辦法,立刻召見皇后、惠妃佟青娥與另一名懷孕的嬪妃。
「他沒用『替兵』,起碼有吃苦之心。」
慈寧太后示意皇後起身,笑道:「今日說破此事,皇后又這麼通情達理,我心裏的一塊石頭可以落地了。」
「唉,懷孕的是這兩個人,若能產下皇子,獲益最大的卻是咱們兩人。」
「是,太后。」崔小君在婆婆面前總是惴惴不安,不敢多說話。
元九鼎急忙道:「是有一個,從小嬌生慣養,早該受點苦了。」
韓孺子笑笑,「我總覺得那些勛貴不會這麼平靜,見誰都覺得像是在說情,我的確想得有點多了。」
次日傍晚,皇帝回宮。
東海王心裏一顫,還以為有什麼事情敗露了,「不太清楚,陛下怎麼想起她了?」
「小事?勛貴能夠承襲爵位,是因為他們的父祖為大楚立下過赫赫戰功,如今子孫連刀劍都碰不得,不肖至此,百年之後有何臉面去見先人?」
慈寧太后擺擺手,「又不是要將她們攆出宮去,每日去秋信宮待一會也就是了,就當是兩位母親照看一個孩子。」
在韓孺子看來,大楚的「難」可不少,但是都稱不上「眼下」,「你想說蕭聲?」
元九鼎雜七雜八地自責一通,韓孺子聽完沒說什麼,宣布散朝,下午他不來勤政殿,要在凌雲閣聽瞿子晰講經。
慈寧太后看著她,隱約瞧出幾分崔太妃的樣子,心中不喜,臉上卻不顯露,「我明白皇后的心事,咱們不如將話說破吧。」
崔家也是勛貴,韓孺子總是忘記皇后與崔家的關係,「大將軍說什麼了?」
婆媳二人閑聊了幾句,關係拉近許多,慈寧太后道:「我此前說懷孕的是那兩人,獲益最大的卻是咱們兩人,皇后明白其中的意思嗎?」
「沒有,我是真覺得行軍益處不大,但是聽陛下一說,又覺得有道理。早些安歇吧,明天還要早起上朝呢。」
韓孺子十分驚訝,「你也以為我做得不對?」
在外面待了幾天,韓孺子比較興奮,深夜不睡,向皇后講述過去幾天里的事情,「我到現在也不是很明白,那些世家怎麼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動用『替兵』?是我這個皇帝還不夠嚴厲嗎?」
將嬪妃之子交給皇后撫養,的確有過不少先例,但不是必須的,此舉通常意味著對皇后的極大信任,以及對皇子的極大期許。
韓孺子盯著她,「皇后替誰求情?」
這是橫亘在兩人中間的溝壑,令婆媳二人面和心不和,崔小君以為慈寧太后永遠也不會提起此事,她也沒打算說破。
元九鼎鬆了口氣,「可他家裡也養了一名,我一直不知道……」
「當時陛下正與東海王爭位,崔家是東海王後盾,我提防皇后,也是不得已的選擇。」
如果說話的是別人,韓孺子早就先發制人,對皇后,他卻不會用這招,「何處欠妥,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