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離心
韓孺子前往秋信宮，皇后在太后那邊參加壽宴，三個月的小公主留在宮中，由孟娥照顧。
韓孺子放下奏章，看向張有才，「誰讓你說這些的？」
大臣們在皇帝身邊安排了一名觀察者，這是欺君，卻也可以被拿來利用。
韓孺子還真有一點嫉妒，兒子受到的寵愛太多了一些。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聽說皇帝的決定之後，崔小君只說一句話，「陛下想著早些回來。」
慈寧太后笑道：「我也是窮人家出生的女兒，還不明白這個道理？陛下放心，這一年內我先挑選，明年日期一到，幾天內就有結果，頂多十人，不會再多，可以吧？」
韓孺子無處可去才來到凌雲閣，眾多侍從都不在，他也沒什麼事情要處理，只是看看奏章、翻翻雜書。
「是，陛下。」張有才再不敢多說。
「陛下當初帶著金貴妃可是走了很長一段路，我替陛下選好了，淑妃鄧芸出身武將之家，身體好，也會騎馬，她陪在陛下身邊總可以吧？」
慈寧太後接受皇帝的拜賀，催道：「陛下忙去吧，你在這裏，我們反而不自在。慶子，叫父皇、叫父皇。」
韓孺子走過去，也看了一會，心中喜悅，怕打擾女兒睡覺，什麼也沒說，向孟娥點下頭，退出房間。
韓孺子笑道：「那是朕多心了，朕早就在洛陽說過，三年之內不再選秀，如今還差一年，朕不著急，你也不用著急。」
韓孺子不急不躁，將每一份奏章都看了，能公開說的就寫成批複，不適合筆錄的
「陛下好幾次在我面前欲言又止，想必是要等我慶生之後再提此事。」
「不必，等我挑好了再說，王家人都太老實，我得挑一個機靈些的。」
這不算過分的條件，韓孺子道：「太后決定就好。」
韓孺子哭笑不得，讓嬪妃懷孕居然成了皇帝的「正事」，「太后，巡狩之途頗為艱辛，嬪妃怕是受不了長途顛簸。」
慈寧宮裡的客人大都已經離去，屋子打掃乾淨，隱約還有酒味，只有新來者才能嗅到。
韓孺子笑而不語。
慈寧太后仍然抱著慶子，佟青娥站在一邊，看著自己的兒子，沒機會伸手。
然後他默默地觀察，默默地等待風向轉變。
奏章里雖然沒有什麼大事，但是看得多了，卻能對天下各地的情況有個大致的了解，一旦讀進去，韓孺子就忘了別的事情，不知不覺已到傍晚。
「嫉妒皇子和公主啊，我看到了，太后啊、皇后啊、嬪妃啊……總之宮裡的所有女人，如今關注的都是孩子，陛下可有點受冷落了。」
張有才急忙擺手，「沒有沒有，對天發誓，絕對沒有，我是真的希望看到陛下多子多孫。」
慈寧太后笑逐顏開，將慶子交給佟青娥，叮囑道：「慶子今天吃得夠多了，貴妃小心，一個時辰之內不要再餵了，最近天熱，多給他翻身……」
張有才迎上來，臉上笑呵呵的。
韓孺子笑著告退，在他的印象中，母親
次日上午，韓孺子在勤政殿宣布要去巡狩，雲夢澤初定、東海戰事未平、北方尚有隱患，都是他要去的地方。
「陛下都能做到。」慈寧太后打斷兒子的話，「首先，陛下不能單獨出京巡狩，總得帶一名嬪妃，如果她能在路上懷孕，也算沒耽誤正事。」
張有才剛剛接到慈寧太後派人送來的消息，請皇帝直接去慈寧宮。
韓孺子同意了，母親的要求並不過分，而他也很難對母親採取強硬態度。
「太后請說，只要朕能做到……」
韓孺子更驚訝了，他原以為宮裡的最大阻力來自於母親，沒想到這麼容易就通過了。
孟娥雖然從小習武，對待嬰兒卻溫柔至極，目光幾乎從不離開，皇帝進來，她也只是匆匆一瞥，立刻又盯向小床里熟睡的公主。
「但我有幾個條件。」
但是韓孺子的心沒有因此沉下來，時不時地仍在躁動，他已經等了一年多，如今有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還有嬪妃懷孕待產，關於皇帝身體狀況的諸多猜疑早已煙消雲散，他將會是一位多子多孫的皇帝，有「資格」出去走走了。
「這個我知道，還有一年嘛。陛下頒旨也不是立刻選秀，還是明年，只是給天下一個準信，讓各方也好早做準備。」慈寧太后頓了頓，「當初的選秀是我同意的，陛下以為國家多難，不宜多
反對的聲音比韓孺子預料得更多，接連三天，奏章雪片般飛來，反對理由五花八門，幾位大臣聯名，一本正經地指出，最近天上星象不穩，皇帝不宜貿然出京。
在這種情況下，沒人願意看到變動，在京城，皇帝看到的信息由大臣提供，出了京城，皇帝看到什麼就不好控制了。
「自從宮裡有了孩子，氣氛真的不一樣了。」
韓孺子笑道：「朕祝太后兒孫滿堂、重孫滿堂、玄孫滿堂。」
韓孺子將自己的決心表露給趙若素，聲稱巡狩勢在必行，若是得不到大臣的贊同，就將直接帶兵出城。
慈寧太后正色道：「陛下又想離開京城吧？」
大臣們無一例外地提出反對，理由多種多樣，耗費國力、驚動天下、擾亂朝廷、令太后懸心等等都被提出來。
慈寧太后鬆了口氣，「養個孩子多難啊，我真擔心自己承受不住。」
張有才、慈寧太後接連提起此事，韓孺子略感不悅，「太后，君無戲言，三年還沒過去呢。」
「你笑什麼？」韓孺子邊走邊問。
一歲的慶子已經會說簡單的話，「父皇」兩字卻困難了些，他手裡抓著一塊甜糕，將頭埋進祖母的懷中，不肯看向父親。
佟青娥一一應是，向皇帝行禮，抱著兒子告退。
慈寧太后懷抱著孫兒慶子——這是她起的小名，與「孺君」一樣，都不是宗正府記錄的正式名字——與眾多嬪妃、女
張有才替皇帝準備筆墨，趁著皇帝心情不錯，說：「陛下有沒有想過多要幾個皇子和公主？」
兩人邊走邊說，直接前往凌雲閣，身後的一群隨從太監倒是真嫉妒張有才，可是沒辦法，誰讓他曾經跟著皇帝出生入死呢？
皇帝出行總是要帶很多人，不在乎增加一個，「好啊，是哪位親戚？要不要先封官？」
張有才跟在皇帝身邊，呵呵笑了兩聲，忍不住道：「陛下是不是有點嫉妒？」
孺君公主出生三個月後，夏花繁茂，慈寧太后在寢宮裡慶祝壽誕，只邀請了數名王家女眷進宮，禁止外臣恭賀，韓孺子上朝之後，匆匆趕回宮內，去為母親拜壽。
韓孺子匆匆趕回後宮，他得在入夜之前再次為母親賀壽。
「太后……」韓孺子的這個心事還沒有對任何人透露，自以為掩藏得很好，母親一心撲在慶子身上，竟然還能看破，實在令他有些驚訝。
半個月之後，大臣的態度終於開始軟化，爭執不下的問題只剩一個：皇帝應該去哪？
「當然想過，越多越好。」韓孺子拿起奏章，都是小事，他掃一眼批複「閱」。
又是一年春天，皇後生下一個女兒，這不是崔家最想要的結果，韓孺子與崔小君依然激動萬分，韓孺子親自起名為「孺君」，一天要回後宮至少三次，查看女兒的狀況，視若珍寶。
過去的一段時間里，君臣相處得頗為融洽，皇帝給予宰相充分的信任，這就是最大的權力，卓如鶴得以盡情施展拳
韓孺子只得點頭，「朕才只有一個皇子，沒到最初的承諾之數，可是……」
「朕再祝太后壽比南山。」
「多要皇子、公主，首先得多選嬪妃。」張有才提醒道。
第二關是皇后，這一關並不難，韓孺子相信皇后能理解自己的苦衷。
韓孺子馬上道：「當時是朕考慮不周，朕會頒旨，仍由太後主持選秀，只是規模不要太大，持續得也不要太久，耗費民力不說，還耽誤了許多人家嫁女。」
阻力不小，韓孺子得一重重突破。
皇帝第一次巡狩打掉了洛陽侯韓稠，誰知道還會不會再有類似的倒霉蛋兒？
韓孺子笑了，「所有女人？沒你說得那麼誇張。」
「第三個條件，陛下頒一道選秀聖旨吧。」
第三關才是最難的，韓孺子得讓大臣們同意。
「活那麼久幹嘛？陛下不如祝我兒孫滿堂。」
韓孺子驚訝地說：「嫉妒什麼？」
韓孺子一一反駁，大臣們則又提出新的理由，整整一個上午，也沒爭出結果。
慈寧太后大笑，揮手攆皇帝快些離開。
韓孺子應承下來，覺得事情很順利。
「我同意。」
「嗯。」韓孺子深有同感，一直以來，他都視皇宮為樊籬，自從兒子、女兒先後誕生以來，樊籬漸漸消失，這裏更像是他的家了。
「嗯，第二個條件，我不放心陛下一個人出京，更不放心陛下身邊的那些人，我從王家給陛下挑一名隨從，讓他追隨陛下，我也稍稍安心些。」
韓孺子通常去慈順宮給兩位太后一塊請安，今天是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