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敗得蹊蹺
黃普公的確有幾分賭性，但是出征之前的準備極為充分，小到要帶多少淡水、多少備用木料都標註得清清楚楚。
「怎樣？是死是活？」兵部官員問道。
「燕國相與陸都尉。」
南真經閉口不言。
瞿子晰點頭，覺得南直勁不愧是中書省老吏，「你聽說了吧，剛來的消息，說是黃普公投降海盜了。」
南直勁行禮，「卑職不敢無禮，可卑職所言皆是猜測之辭，不知大人是否想聽？」
「東海國內有一人，即將承受千古奇冤，唯有大人能救之。」
「已經有人對大人說過，樓船將軍戰敗，是因為遭到出賣了吧？」
瞿子晰點頭，指著桌上、桌下的一摞摞公文，「你都看過了？」
燕康點頭，「那些漁民親眼所見，樓船將軍已投降海盜，成為首領之一。」
「誰？」瞿子晰馬上想到了黃普公。
趙豪連連磕頭，「小人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大人撒謊啊。」
瞿子晰放下名單，問道：「誰最可疑？」
皇帝一行離得越來越近，瞿子晰盯得也越來越近，一個多月了，除了傳言，還沒有任何準確消息，實在沒法向皇帝交待。
瞿子晰點頭，心裏卻想，這個南直勁好大胆子，剛在京城得罪陛下，尚未得到原諒，就敢在東海國再行欺君之事。
東海王一直沒有就國，也從來不參与本國事務，全盤交給國相燕康處理，倒給相關各方省下許多麻煩，不用再找他了。
「看出什麼了？」
右巡御史離宰相只差一步，乃是朝中重臣，無論是在京城，還是在外
「嗯，有道理，你去一趟國相衙門，查問清楚都有誰能提前看到黃普公的作戰書。」
南直勁又一次行禮，「以卑職所見，樓船將軍敗得蹊蹺。」
南直勁不動聲色，沒人能猜透他的心事。
瞿子晰不懂軍務，卻也覺得這樣的將軍理應百戰百勝，敗給海盜就是一件奇事，竟然投降，更加不可思議。
「有人泄密，出賣了樓船將軍？」
「一年多來，樓船將軍連戰連勝，海上群盜幾個月前就已作鳥獸散，突然集合在一起，擊敗大楚水軍，實在難以令人相信。卑職以為，群盜再集，可能是因為有了必勝把握，而這把握只怕來自官府的人。」
燕康雖是世家子弟，早年間也曾苦讀經典，考中過進士，對儒生一向尊重，年經雖長，每次見到瞿子晰卻都執弟子禮，十分恭敬。
「嗯，陸都尉又是什麼原因？」
「明白，大人，小人明白。有大人做主，小人心裏踏實了。」趙豪恭敬地退出。
瞿子晰皺眉，他見過陸大鵬，都尉名義上是一國的最高武將，其實手中沒多少兵馬，只負責糧草徵集與文書往來，與軍吏無異，御史台來到東海國之後，從未懷疑過此人有問題。
兵部官員緊皺眉頭，「果真是不如死了好，燕國相，黃普公曾是你家的僕人，你猜一猜，他為何做出這種背信棄義、棄明投暗之事？」
瞿子晰嗯了一聲，說：「那船漁民，御史台要見一見。」
瞿子晰先是大怒，隨後心中一動，「把話說明白
「看過了。」南直勁從中書省調至御史台，因為經驗豐富，被指定為閱書人。
外面有人敲門。
「當然，他們就在城裡，隨傳隨到。」
燕康搖搖頭，「本官也納悶，漁民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沒敢靠近，立刻逃走。本官已經再次派人出海，這回有了方向，應該很快就能得到確切消息。」
「此話怎講？」
「進來。」
一番謙讓，燕康還是坐了主位，瞿子晰居右，位置稍近一些，兵部來了一位侍郎，側身而坐，不敢與右巡御史並列。
「人皆貪生，樓船將軍被俘之後若是選擇投降，並非沒有可能，可御史台的職責只是查清他之前為何會戰敗。」
金純忠先行一步來到湖縣，另有一批御史台官員則先行一步趕到東海國，調查樓船將軍與一支水軍的離奇失蹤。
南直勁指著那些公文，「黃將軍戰前計劃頗為細緻，這本是好事，卻也容易被人利用，有機會提前看到計劃的人，自然有機會泄密。」
兵部官員一愣，「難道……」
「既然是猜測，就當是參考好了，不會記錄。」
兩官諾諾稱是，燕康道：「眼下只知道一件事，黃普公還活著，其它事情都是本官的猜測，做不得准，按行程，陛下五日後會到，沒有意外的話，在這之前應該能有確切消息。」
「退下吧，此事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尤其不要對陸都尉一家提起，明白嗎？」
瞿子晰每次也都還禮，不因位尊而驕，進了衙門，也不肯坐主位，「做事的是諸位，御
「馬上就要查了。」
「什麼？怎麼會有此等事？」兵部官員大吃一驚，看了一眼右巡御史。
兵部官員連連搖頭，「說實話，黃普公制定出海策略時，兵部就覺得不妥。再等一兩年，朝廷水軍就能完全佔據上風，將海盜一舉掃蕩，何必在戰船不足的時候急於出戰？黃普公自恃勇猛，拿陛下的信任和朝廷的水軍做賭注……唉，果真如此的話，咱們怎麼向上報告？」
瞿子晰心中微微一震，「理由呢？」
趙豪是東海國指派的僕人，立刻下跪，「大人好記性，還記得小人的姓名。」
瞿子晰十分驚訝，「好，本官明白了，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說，本官斷不會坐視不理，如果你在撒謊，御史台不僅治官，也治得了你這種刁民。」
兵部的官員已經趕到，與燕康一同站在大門外迎候右巡御史一行。
「東海國都尉陸大鵬。」
趙豪抬起頭，急切地道：「小人有話要對大人說。」
這些公文都是東海國與兵部提供的副本，時間跨度將近一年，黃普公的經歷幾乎都在上面，還有失蹤之後的查找經過，也都詳細記錄在案。
瞿子晰思考了半晚，次日看了漁民的口供，然後坐等回話。
「混賬話，本官何時要查他了？」
御史南直勁推門進屋，拱手道：「大人找卑職？」
瞿子晰臉色微變，「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是，大人。」
「誰要冤枉他？」
「會是誰？」
又是一番客套，燕康終
「就是大人您。」
「黃普公被封為樓船將軍，前途無量，為何要背叛朝廷？」兵部官員不解地問。
瞿子晰沒開口，默默地聽。
「嗯。」
「有這個可能。」
「黃普公初返東海國剿匪時，因為戰船安排與陸都尉發生過多次衝突，兩人的不和在東海國人所共知。如今海盜已經肅清大半，大批戰船即將成軍，無論誰指揮作戰都可能取勝，陸都尉可能是想報仇，並且搶功。」
準確地說，御史台並不負責查找失蹤者，他們的職責是監督相關衙門與官員的工作，在此案中，主要對象是兵部與東海國。
一名皇帝親點的將軍、數千將士、幾十條戰船，莫名消失在海上，不能不令人感到驚奇，瞿子晰擔任右巡御史接手第一件案子就如此棘手，他打點起十二分精神，不敢稍有疏漏。
瞿子晰沉吟片刻，「國相燕康聲稱黃普公生性好賭，你以為呢？」
吃晚飯時，一名僕人頻頻偷瞧右巡御史，似乎有話要說，瞿子晰察覺到了，飯罷，單獨留下此人，「你叫趙豪？」
燕康沉吟多時，「不好說，黃普公為人沉穩有大略，且又勇猛無畏，實是難得的大將，唯有一點，生性好賭，平時賭也就罷了，到了戰場上，也是賭性難改，只是贏的時候多，別人看不出
瞿子晰開口道：「如實上報，陛下要的是實情，不是虛飾。」
瞿子晰覺得自己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說吧。」
「若是只看黃將軍所寫的作戰書，這可不是一位好賭之人。」
「黃普公原是燕家之仆，如今平步青雲，肅清海盜之後更是前途無量，據說有可能掌管南軍，地位超過舊主，不免引來嫉妒。」
回到住處，瞿子晰埋首于舊公文之中，查找黃普公失蹤的蛛絲馬跡。
兩名官員都看向右巡御史。
趙豪繼續道：「無論大人現在懷疑誰，最後都會指向陸都尉，他就是準備好的替死鬼，給御史台和朝廷一個交待。」
「怎麼，不能說嗎？」瞿子晰略顯不滿，他雖然年輕些，但怎麼也是右巡御史，屬於南直勁的頂頭上司，不該受到冷遇。
趙豪磕了一個頭，「實不相瞞，小人與陸都尉府中的廚子是結拜兄弟。陸都尉受到國相逼迫，已經同意認罪，這些天正與家人告別。小人聽說此事之後，路見不平，來向大人道明，一則不希望看到好人受冤，二則不想看到大人與朝廷受到蒙蔽。」
瞿子晰沒回答。
這天下午，燕康派人來請，說是終於有了確切消息。
燕康重重地嘆息一聲，「倒是活著，還不如死了。」
午時前，南直勁回來，交上一份名單，都是有機會提前看到黃普公作戰書的人，共是七名，都尉陸大鵬的名字赫然在列，但是排在第一位的是國相燕康。
三人又聊了一會，瞿子晰告辭，出了衙門，指定手下的一名御史去見漁民，拿一份口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