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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 罪有應得

第五百零三章 罪有應得

「我去說,明天早晨誰敢不去衙門,我親自去家裡把他拖出來。」
「抓住,我一定抓住,可是……東海王,你教教我該怎麼做?」
「別來這套,又想唬我吧?」
「陛下……怎麼說的?」
「看你的造化了,別去猜測陛下的想法,記住一點,你是罪有應得。」
崔騰忍不住挖苦道:「那是因為你無能,崔家起起伏伏,總能再度興起,你卻一蹶不振,當然要各走各路,難道崔家還要跟你一塊衰落不成?」
「當然不用。」東海王笑容不變,「我現在這樣也挺好,無欲無求,不爭不搶,過得反而踏實。」
「送到邊疆待幾年。」韓孺子頓了一下,補充道:「或許丑王能教他一些道理。」
「這座院子一直這麼小嗎?」東海王問。
東海王嘿了一聲,「陛下可以撤換一部分官員,但那意味著陛下與朝廷的關係會更加僵持,乃是下下之策,明天一早,如果告病的官員都能回到衙門裡,陛下自然不必撒換任何人。」
崔騰一把揪住東海王的衣領,面紅耳赤,目露凶光,「少跟我耍小聰明,想報復崔家,你可沒這個本事,走,咱們一塊去見陛下。」
東海王退出房間,康自矯繼續道:「陛下與滿朝官員一樣,並不真正懂得民間疾苦,自以為在做好事,結果卻害苦了百姓。」
皇帝揮手,東海王告退,臨走時又向康自矯一笑,心裏納悶,一名連正式官職都沒有的小小顧問,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佔據皇帝這麼久的時間?
「怎麼樣?」
「我來找你說件事,單獨說。」東海王看了看崔騰身後的兩名隨從。
「知道崔家在背後搗鬼。」
「聽,你說的話我全聽,就像小時候那樣。」
東海王拍拍崔騰的肩膀,「我理解你的做法……」
崔騰不太相信,「真的?」
「你肯聽我的話?」
崔騰再也忍不住,髒話一句接一句,又蹦又跳,好像地上躺著仇人,非得踩個稀巴爛才能宣洩他心中的憤怒。
「陛下什麼也沒說,只是讓我來跟你談談。」
東海王點點頭。
東海王笑道:「陛下讓我來的。」
「嗯……先說說你是怎麼做成這件事的吧,這麼多官員,竟然都聽你的話,我可有點意外。」
「我認錯了,陛下還要砍我的頭?」崔騰捂著脖子,有點捨不得這顆腦袋。
「我連侯位都丟了,還有什麼難的?」崔騰大怒,好像皇帝就在眼前,憋悶多日的心裡話奪口而出,「出生入死!有幾個人能做到?我做到了,而且是在陛下處境最危險的時候做到的,結果換來了什麼?」
「陛下決定一切。」東海王拱手告辭,出了崔府,駐立馬前,半天沒有上去。
「我……我……罪有應得。」崔騰垂頭喪氣,銳志盡消。
東海王了解崔騰的品性,也不勸,靜靜地看著、聽著。
東海王走到崔騰面前,正色道:「記得嗎,咱們小時候經常在一起玩耍?」
「陛下……還會原諒我嗎?」崔騰期待地問。
「有話就說,我沒空聽你做詩。」
東海王很久沒來過崔府了,一路走過,覺得一切都那麼陌生,不敢相信自己曾在這裏生活過十幾年。
東海王笑了笑,「然後你還是得請罪,真心請罪,任何處罰都得接受,陛下就算要砍你的頭,你也得磕頭謝恩。」
「不全是我的話,主要是……」崔騰嘆了口氣,「還有柴家和蕭家。」
崔騰猶豫著點點頭,「從前的事情,提他做什麼?」
皇帝還在凌雲閣,正與康自矯交談,沒有別人在場,東海王等了一會才得到召見,心裏有點嫉妒,對康自矯笑了笑,向皇帝施禮。
崔騰止步,「陛下親口說的?」
「剩下的事情就是聽天由命了,陛下決定一切。」
崔騰點點頭,「他們來找我,問我願不願意給他們傳話,讓陛下做些讓步,我想……我想……」
崔騰懼憤交加,還很困惑,「陛下為什麼要找你?只要對我說一句話,一夜之間我就能平定事態。」
崔騰搖頭,「是公事,當面說,私事,我不想聽。」
「用不著,咱們去見陛下,現在就去!」崔騰拉著東海王往外走。
東海王也不掙扎,等崔騰放手,他整整衣裳,平淡地說:「不用去見陛下,咱們先去見舅舅吧,他若說這事與崔家無關,我就相信。」
最後崔騰累了,終於停下,粗重地喘息,心中怒意漸去,開始感到恐慌,面無血色,低聲問:「陛下讓你來的?」
東海王冷笑一聲,「我不懂嗎?你現在是崔家唯一的兒子,是皇帝最信任的近臣之一,屢立大功,放在從前,你就是貨真價實的權臣,比舅舅掌管南軍時還要威風。可事實並非如此,陛下信任你,卻不重視你,陛下每次召集顧問商議大事時,你都站在旁邊,難得插上一句話,偶爾開口也是逗大家一笑而已。在外人眼裡受寵非常的崔二公子,其實只是一名弄臣。」
「我膽子再大,也不敢在這種事情上撒謊啊。」
「陛下明天會頒布聖旨,撤換一批新官員。」
崔騰臉騰地紅了,「血口噴人——我說的是你,不是陛下——崔家與怠工一事毫無瓜葛。」
「當然比我強,我再怎麼努力,也洗刷不掉當年與陛下爭奪帝位的污點,縱使陛下已經相信我,仍忌憚天下人悠悠眾口,不會真正重用我。我沒希望,但是你有,所以你不服氣,非要想辦法證明自己的本事。」
崔騰臉更加蒼白,「他們會恨死我……」
「我可不知道,但是我想,陛下既然沒有直接找你對質,而是派我來和你談談,大概就是要給你一次機會,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陛下沒必要讓步,有一批官員支持陛下,目前的官職還不高,正好可以藉機提拔,咱們都了解朝中那些人,一旦被免官,而且是永不敘用,他們會恨死你,到時候不用對質,出賣你的人會排成長隊。」
崔騰迎面走來,困惑地左右看看,「一直都是這樣……你來幹嘛?我可沒請你。」
「用我無需封賞,用你卻越來越難。」
雖是初春,天氣還很冷,東海王緊緊外袍,又等了一會,確認周圍無人之後,說:「崔二,你做了一件傻事。」
東海王跳上馬背,悲從中來,快到皇宮的時候,他調整好了心情。
東海王沉默了一會,「你沒跟舅舅商量,自作主張吧?」
東海王大笑,很快收起笑容,「陛下知道了。」
崔騰還是不想邀請東海王進屋,擺擺手,將隨從屏退,「說吧。」
「你聽誰說的?找他來對質。」崔騰臉更紅了。
「父親不知情,他聽從妹妹的建議,打算退隱一段時間,他提醒過我,讓我老實留在陛下身邊,不要參与……」崔騰心裏空落落的,「我真蠢,竟然會與陛下作對,陛下一定氣壞了。」
「你想與其讓陛下蒙在鼓裡一無所知,不如你居中傳話,既能向外人顯示自己的地位,又能立一功。」
崔騰狠狠地罵了一句,「什麼事情都拿崔家先開刀,崔家做錯了什麼?是因為我妹妹沒生出太子嗎?是因為我不夠忠誠嗎?我不服!」
「唉,崔二啊崔二,你可真是……舅舅果真不知情?」
他說服了崔騰,其實崔騰也「說服」了他,身為皇帝唯一的弟弟、東海王、宿衛軍大司馬,他所擁有的只是一堆虛銜,無論怎麼努力,都沒辦法爭得真正的權力,崔騰還有機會,自己的機會在哪呢?
崔騰甩開東海王的手,怒氣沖沖地吼道:「理解個屁,你什麼都不懂!」
「這麼說朕不用撤換官員了?」
「我明白了,柴家曾在奪位時支持過陛下,蕭家出了一位敵前殉難的蕭聲,結果卻都沒有得到陛下的信任與重用,柴悅同掌南、北兩軍,自家人並未得到好處。」
東海王吃了一驚,皇帝竟然要藉助一名江湖人訓導崔騰,不知這是羞辱,還是重視。
「陛下……真的不會讓步?」崔騰喃喃道。
皇帝竟然沒有屏退外人,東海王略感驚訝,口中回道:「一切順利,據崔騰所言,他是受到柴、蕭兩家的蠱惑,為他們居中傳話,他還說,崔太傅並不知情。」
「我問過了,他們都說是這是崔家的主意,說你們崔家信誓旦旦地保證,陛下肯定會在這件事上讓步,如果出事,崔家願意擔責。」
崔騰的確很蠢,東海王將這句話埋在心裏,說:「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吧。」
東海王繼續道:「官員們能承擔幾次免職?我猜就一次,聖旨中還有一條,此次被免官員,永不敘用。」
「知道什麼?」
崔騰的臉色由紅轉白。
「聖旨已經擬好,就等三日休假結束后公布,各部司的四品官員將全部撤換,由從四品官員里提升,如果新任官員繼續告病,就接著免職,重新再選,直到有人願意擔任為止。」
「我真的還有機會嗎?」
「應該不用了。陛下打算如何處罰崔騰?」東海王小心問道。
「當時誰能想到變化會這麼大?崔家還是崔家,我還是東海王,卻是各走各路,好像連親戚都做不成了。」
崔騰幾乎站立不穩,庭院里卻沒有地方可以坐下,他深吸一口氣,努力站穩,茫然地說:「談什麼?」
崔騰嗯了一聲。
「弄臣」兩個字深深刺痛了崔騰,他的臉又紅起來,吼道:「那也比你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