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杖責十五
直到一位老皂役匆匆行來稟報：「李哲春又命杖責嬴御史十五，堂上的兄弟不敢留手。不過下堂之時，我等已為他抹好了傷葯，必不會傷其根本。」
而嬴放鶴也睜開了眼，目中微透凝重之意。
咸陽城內，此時亦是大雨傾盆。大理寺衙門的一間偏殿內，李哲春正面無表情，看著堂下的嬴放鶴。後者一身白色囚服，可身後卻因杖刑之故，已經血被染成紅褐色。
李哲春見狀冷笑：「冥頑不靈！來人啦，此人推諉狡辯，給我再杖責四十！」
今日過堂問審，他就是想要令嬴放鶴痛苦不堪，狠狠地折辱此人。只需不將此人當場打死，壞了官場規矩，就可無妨。
見嬴放鶴默默不言，在閉目養神。李哲春搖了搖頭，又湊在嬴放鶴的耳旁道：「本官知你另有仗恃，可那又如何？可知本官為何敢如此么？你們那位國公大人居然已親自動身，去了秦嶺，無論這次河道總督案如何，他都回不來了。還有那百里家，事後也不會許你繼續活下去。」
百里家這次為搬到嬴放鶴而無所不用其極，可那位陽江河道總督卻是不小心，踢倒了一個馬蜂窩。王華昔年任神威軍督運使時，涉及到了昔年一場公案。牽涉神鹿原之敗，無雙名將嬴神通之死，這是許多人的禁忌。
這葉含乃葉閥之人，雖未必就會幫助嬴沖那邊，可卻絕不會助他。至於謝其，這位看來也暫無捲入之意。
李哲春見狀，則是笑著來到了嬴放鶴身前：「你可欲招了？」
一旦掀開，必定又是一場風暴。
「傷葯？」
「且族弟他現在雖是吃了苦頭，可日後卻
「此事國公他，確實太操切了些。不過大人他自有成算，你我且等著便是，想必只需一兩日，就有消息傳回。」
葉含皺了皺眉，面色已轉為鐵青。正欲當庭與這位主審官爭辯時，對面的刑部郎中謝其，卻已笑著開口：「杖責在任朝官，確實不妥，有逾矩之嫌。不過主審官既執意如此，我二人也無可奈何。不如改為十杖如何？四十杖也實在太多了些。」
嬴長安亦默然，他同樣不看好嬴沖這一戰。那位國公大人事前都不曾與他們商議，這位只怕不知，他的對手到底是何等樣的勢力。
一來是違了規矩，必須得抗爭不可，需使在場的文書記錄在案；二來則是他得人指點，不能讓嬴放鶴有性命之憂。
此時自有衙役上前，將嬴放鶴身軀按住，施以杖刑。連續十五杖之後，嬴放鶴已是面如金紫，氣若遊絲，背後則血肉模糊，衣物盡皆粉碎。
這次大人他如能安然返回，他定要勸諫不可。身為主君者，不可乘危而徼幸。如今嬴沖身為安國嬴氏的主心骨，怎可以身犯險？
方珏一聲嘆息，重新取了個酒杯飲酒：「國公太過莽撞，哪怕要爭此物，也無需如此激烈。」
唇角不屑的微抿，李哲春興緻缺缺的一揮手：「脊杖十五！不得再減。」
故而哪怕他謝其背後，有著一位政事堂宰執，也絕不敢沾染此事。
「老弟或是在擔憂百里家？可那百里長息，無足為憂。今年我秦境之內，濕氣甚重，大雨連綿。不止
聞得此言，那刑部郎中謝其，就已主動開口：「此事確顯無稽，還需詳查。」
同樣在飲著酒，嬴長安的唇角處，溢出了一似苦笑：「何況大人他，早已為我等安排好了後路，你我二人，真無需抱怨——」
此時李哲春，依然難忘年前，自己在『聚仙閣』被逼下跪的不堪一幕。這件事令他成為滿朝上下，甚至京城內那些草民的笑柄，也被他視為奇恥大辱。
王華此人，正為原大理寺少卿王佑之弟，四年前的神威軍左翼督運使。
嬴長安這才釋然，而後抬手就是千兩金票打了過去：「這些銀錢，可以給你的兄弟們分了。不過有一言謹告，本官知百里家勢大，可若我那族弟嬴放鶴出了事，你等這些人，也休想活下去！」
嬴放鶴『嘿』的一笑，不願說話，只是一口含血的唾沫吐了出去。
嬴長安目光陰冷，注視著這皂役。需知那吃喝之類與藥物，是最容易下手的地方。
嬴放鶴卻連眼皮都不抬一下；「右副憲說查無實證，還太早了些。不妨再等些時日，三法司與繡衣衛核實下官所奏之事後，再說這些不遲。」
這些所謂的證據，用來審審嬴放鶴，讓其吃吃苦頭可以。可要將之定罪，就未免貽笑大方。
看來需待這場勝負分
——大理寺卿，既古所謂廷尉，所以世人皆以廷尉敬稱。
那是以自身為餌，逼迫武陽嬴氏與其決戰之勢！
「大人說笑了，只是幾個胥吏的一面之辭，何來確鑿之說？要說人證，下官這裏也有，只需五六日就可進京，那時自可當庭對質。」
老皂役將金票接過，先是吃了一驚，而後大喜，免不了一番千恩萬謝。
再等到這位離開時，方珏猛然將手中酒杯甩在了地上，面上青氣閃現：「李哲春此獠，真正是欺人太甚！」
嬴長安看著眼前這位，不禁失笑：「都快六十的人，怎就這麼大的火氣？他如今也只能囂張這一時，只需待一個月後，以你我的手段，只會使他更痛不欲生。」
嬴長安倒是淡定如故，可隨即就發現方珏神情，並無太多變化。他略一思忖，就已明白了過來：「是為國公大人，外出爭奪元機丹之戰？」
說此人誣陷，其實也是證據不足。可李哲春並不放在心上，以百里家的手段，至多不到二十天，就會炮製出足夠的證據，將嬴放鶴打入萬劫不復之境。
「汝貪墨之證，如今已經確鑿，嬴放鶴你可有什麼好說的？」
他原本不知其中詳細，可今日問審之前，卻已得人面授機宜，並不願繼續深究此案。
桌上擺著酒席，菜色還算豐盛，酒也是咸陽城的名酒十里春，可二人都無心於此。
說完這句，李哲春就一陣長聲大笑，負手走出了這間大理寺的偏堂，心情似愜意無比。
李哲春亦隱約知道些因由，這件事他其實也同樣沒打算追究，當下毫不
不過李哲春早有防備，及時避讓開來，淡然自若道：「還不服氣？倒真是根硬骨頭。只可惜，你嬴放鶴背棄武陽嬴，跟隨那安國嬴沖，是你這一生最大的錯誤。看你下獄這幾天，嬴沖那豎子可曾理會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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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長息如被問罪，那麼以他們兩人的職位，必定會選入案組，徹查河道總督案。
那嬴放鶴雖是背受重刑，卻一直背脊挺直的立著，雙眼半閉，神情閑適自若：「至於那些賬本，皆非出於下官之手，是為偽造。下官昔年任職神威軍左翼督運副使不過三月就已調離，自問無此能耐，貪墨十萬金銀錢。三位大人，莫非是要憑這些所謂『證據』，讓下官認罪么？」
李哲春漠然掃了這葉含與謝其二人一眼，目中厲意閃動。對這兩位，他頗覺礙事，可朝廷規矩就是如此。遇七品以上朝官犯案，必定要三法司公審，互相監督，以示公正。
他也是真心希望，嬴沖這一次能夠保住性命，安然回京。
可方珏卻依然是怒意難平，目如幽火，透著隱隱約約的愁意。
豈不知他們這些人，這些日子以來惴惴難安？
當朝四皇子嬴仇萬，這真是個不錯的靠山。可相較於那位皇子，他嬴長安倒是更願為如今的舉主效勞。
是因之前的兵部空倉案，
而謝其如此，新任的大理寺少卿葉含亦如是：「謝兄之言有理，此事存疑，還需仔細詳查才是。」
同在大理寺的一間官舍之內，禮部都給事中嬴長安與大理正方珏，正相對而坐。
而此時嬴放鶴又侃侃言道：「要說我嬴放鶴貪墨神威軍供養，那麼時任神威軍左翼督運使的王華，亦罪在不赦。三法司不該將其擒拿，併案共審？」
嬴放鶴不說話，唇角噙著笑意，似乎對接下來的受刑甘之如飴。反是那居於左面大的大理寺少卿葉含，面色微變道：「右副憲，所謂刑不上大夫！朝廷有規制，所有在品官員定罪之前，不得受刑。之前嬴御史已經受杖脊二十，這已是違例，有屈打成招之嫌。日後定案，難使人心服。」
那老皂役也是靈醒之人，見狀苦笑道：「二位無需擔憂，大理寺幾位大人，可不敢讓嬴御史就這麼平白死在大理寺牢中。且還有繡衣衛繡衣大使王承恩親自看顧，那百里家想要做什麼手腳，不太容易。且傷葯是大理寺卿賜下，咸陽市面上最好的止傷丹，喂葯與敷藥之時，也是廷尉大人親眼看著。」
堂上的李哲春倒是千肯萬肯，不過堂上代表其餘二法司的大理少卿葉含，以及刑部郎中謝其，都是一臉的異色。
然而君子報仇，絕不隔夜！他會讓嬴沖知曉，得罪他李哲春的後果，那是安國府絕難承受的代價。
那個時候，他自然有的是辦法，為嬴放鶴報復回來。
李哲春卻依然眼神冰冷，毫無動搖之意；「此事由本官決斷！本官主審，有專斷之權。如若此舉引來朝廷問罪，自與爾等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