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絕不原諒

嬴定氣得鬍鬚飛揚，可漸漸的，當他與嬴沖毫不相讓的赤紅目光對視，神情卻又黯淡消沉，最後自嘲一笑：「算了，你自小時起就極有主見，如今更是翅膀硬了。老夫估計也說你不動，隨你吧。最後只有一言相告，天聖帝之所作所為，都與當年帝辛相仿，你要追隨他，那就千萬得小心，莫要落到我們祖先，惡來飛廉一樣的下場！」

「既然沒話說，那就算了。你孫兒這一輩子，非要拆了那武陽嬴氏不可！總要讓那些傢伙從此也跌落泥塵，體會一番本公當年是何等心情，才覺舒心快意！他們不是蔑稱我母乃寒門庶族么？我便要讓他們從此淪落寒門，也嘗嘗母親當年，是什麼樣的滋味。」

「沖兒你心中戾氣，未免太重。老夫也知你因葵兒之故，怨恨——」

而此時嬴定又問：「王籍居心叵測，你可知他目的何在？」

「我說夠了！你沒聽見？」

「啰嗦！」

嬴定目中隱透怒容，而後隨手就將手中的賬冊，丟給了嬴沖：「此事你該向天工坊主求教，此事也與他們有關，他二人應該能替你查清楚。幾年前天聖帝有意扶植天工坊，擠壓了萬兵坊的生意，之後又有感於兵部貪腐，有意令神通兼職樞密院副使，負責清查兵部所有兵甲供應。可惜還未來得及，就爆發了神鹿原之戰。」

「太學主？這一代的太學主，我也久聞其名。」

嬴沖微微頷首，即便嬴定不說，他也會向天工坊主詢問此事。嬴神通夫妻在天工坊有一成股份的事情，還有他們兩家的交情，便是嬴定也都不知情，遠比常人以為的親密。

蒼武軍是嬴神通的兩支直屬邊軍之一，而在這次修繕之前六個月，才剛經歷過一場惡戰。

可即便如此，四年來解線封地的一應收穫，也都被嬴定『奉獻』給了族人。他一個子兒，都沒能拿到。

正因受過向葵兒的照拂，所以這些人在族中也不受待見。

可其時站出來，為向葵兒說話的人，寥寥無幾。甚至還有人咬上幾口，來討好獻媚那嬴棄疾。

據說襄陽王氏與恆祥商號，為爭奪邊地茶貿，在襄陽附近斗到不可開價。襄陽王氏是地主，佔據不少優勢。可恆祥商號之後，卻也有諸多世家，皇親貴族，樹大根深。

嬴沖全不為所動，眼神冰冷：「本公自有分寸，無需老頭你來置喙！」

恨這兩人軟弱，對族人毫無節制的包容。當時不能痛下狠手，反給了嬴棄疾反撲之機。

錯非是有童淵這些父母老友陸續趕至，威懾了武陽贏，使那些人不敢太過分，此時他已一無所有。

嬴沖目中越來越是清冷，最後更是一聲哂笑：「老頭你既然一力要勸，那倒不妨說說看，給出本公一個原諒他們的理由？這五年以來，嬴氏一族只需有任何對得住本公與母親的地方，那麼本公就只誅嬴棄疾，再不究其餘人等！」

可這也沒令他們又感恩之心，接下來是他武脈被廢，母親她留下的嫁妝，也幾乎被奪走。

說到這裏時，嬴定又輕聲一嘆：「你如一意要對那天庭與儒門復讎，那也使得，算上老夫一份便是，絕不會使你失望。只唯獨那武陽嬴氏，嬴氏生我養我，無數族人待你祖父有恩，老夫絕難捨棄。今日也厚顏待他們向你求情，嬴棄疾與嬴氏族人，並不能一體視之。」

朝廷用來支出的一百三十五萬金，是用來修繕蒼武軍那三千六百尊墨甲，可結果只花了五分之一不到。其餘的銀錢，皆被貪墨。

可既是如此，他嬴沖又何需管這些人的死活？

反是向葵兒身死之後，許多人日子漸漸困苦，有些都活不下去。

「是萬兵坊的私賬？那王籍是從何處尋來？」

然而他至今記得，母親下葬之後，牌位被嬴棄疾以寒族商人之女為理由，攔在祠堂外時，那些族人們的嘴臉。

「你既心中有數，那就無事了。今日老夫該說的都已說盡，當年之事，就到此為止吧。這兩家勢力的詳情，需得你自己去打探。」

而至於其餘，他一時竟不知該怎麼說——

最讓他不可原諒的，是向葵兒被逼自縊，也與這些他所謂的族人有關。

帝辛既是紂王，大商的後人，自然不會承認紂王這樣的惡謚，不過嬴定似是氣憤已極，說完之後，就是一個拂袖，動身直往自家院落方向行去。

向葵兒出嫁從夫，嬴神通願對族人好，向葵兒自然也就對嬴氏一族上下盡心儘力。

其餘還有無數細節，包裹修繕墨甲所需的一應用度。然而這明顯是偷工減料，應付而已。

然而可笑的是，事後嬴氏諸房翻遍了賬本，都沒能尋到向葵兒貪墨族產的證據，反而這些年多有補貼，數量達數十萬金。

而向葵兒在族中，依然還有著『毒婦』之稱，在他自立一族之前，牌位都不得與嬴神通並列。

「嬴沖，你～！你放肆！」

嬴氏族中，確有些好人，也有許多確實無辜。

天聖二十三年三月四日，所有墨甲交割，總計耗費銀錢二十四萬金。

安國嬴氏的族譜，是由他在主持。可這些天前來京城，欲反出武陽，入安國嬴氏門庭者，比比皆是，其中大半皆為當年閱微堂的門人。

嬴沖見狀，卻不禁哈哈大笑，放肆張狂，眼神猙獰。心想嬴定居然也找不到借口，便連他這把嬴氏一族傳承視如性命的祖父，竟然也找不到任何讓他手下留情的理由，當真是可笑的很！

所以他恨嬴氏，也恨嬴定，恨嬴神通——

——天聖二十三年二月二十，收朝廷交割一百三十五萬金，用於蒼武軍墨甲修繕。

逼迫嬴棄疾消減用度，究竟是為誰？又為何要辛苦籌集錢財，去救助族中的那些老弱孤寡？難道他的父母，還能從中得什麼好處不成？

只因當時族中突然有了一個流言，說是母親她主持族中庶務，貪墨了錢財。於是三萬嬴氏族人，群起騷動。

嬴定皺眉，此時張口欲言，可接著卻又啞然無語。他想說嬴氏族人中，還有人心向著向葵兒，比如那閱微堂弟子。

可這話他說不出來，心想那些閱微堂的學生，只怕也是恨不得武陽嬴氏亡了才好。

「意在恆祥號，據我所知，那萬兵坊是恆祥商號的產業。」

「對了，入城之時，王籍給了我這個賬本，你可知此事？」

嬴沖亦不敢輕忽，任何人有『太學主』這樣的敵人，都不會大意輕心。

嬴定聞言，不禁欣慰一笑，他這孫兒，真是冷靜到超乎他的想象。哪怕是恨火攻心，亦不曾失去理智。

他隨手就將袖中的書冊取了出來，遞給了嬴定。後者略翻了翻了，不多時就看到了裏面，嬴沖特意用筆標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