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武德武威
說是家宴，可其實規模不小。整個咸陽城內，雙河葉氏五百餘人連帶家眷都聚於此間。不過正廳之內，卻只有武威郡王府三代以來的直系。
「父親的意思，是那左谷蠡王會輸？」
蒙進這般說著，卻見蒙文一臉的不服。他卻也沒再解釋，只是指了指牆角的一座兵器架：「那張弓看見了沒有？你可去拉拉看，三十次為止。」
他先嘗試著拉了拉弓弦，卻發現那弦線不知因何故，略有些鬆了。蒙文沒怎麼細思，就隨手調整了一番，緊了緊弦線。
「靖北郡王已老了！固原盧氏，也後繼無人。」
蒙文唇角抽了抽，隨後也再不猶豫，繼續張弓。到第二十五次的時候，那弦線就已『篷』的一聲，崩散開來。
草原牧民的騎射之法，最使人頭疼的地方就在於此，很難給他們致命打擊。形勢不利時，往往只需稍稍後撤，就可重整大軍。
他卻覺意外，以往無論他葉宏博把事情做得再好，父王他都不會在眾人面前稱讚他，可今日卻是例外——
那些匈奴騎士的弓，這段時間估計都沒動過。
家宴較為隨意，武威王府中諸人，只需由世子葉宏志帶著長子，一起去那幾處偏廳敬上一次酒，謝過族人光臨道賀就可。
「為何停住？」
「射上十幾次不就知道了？」
之後才又繼續開弓，一連十五次，都是滿弓之後才放開。而也就在蒙文，拉到第十五次的時候，他的面色頓時微微一變，停了下來。
「官複原
正說著話，蒙文卻微一凝眉：「孩兒記得之前有軍報說，固原霞縣有明教教徒生亂，聚眾五萬人。」
蒙文一陣發愣，皺眉道：「可那左谷蠡王一旦擊破安國府軍，必定西進涼州。」
蒙文半信半疑，走過去將蒙進的那張弓取在了手裡，發現這是他父親很喜歡的一張萬牛弓，頗有來歷。
蒙文修至大天位境的神念，已感應到了這弓內的不妥。繼續下去，只怕這弓會毀掉。
葉宏博眉頭一軒：「兒畢竟在兵部經營四載之久！雖有人意圖叵測，卻難瞞過宏博法眼。」
他研究這圖已經半月，想著該怎樣抽調軍力，抵禦匈奴左翼七部西進，可如今卻都已成了無用功。
心想這可能性，無論如何都不能算是微乎其微吧？而是一定會西進才是。
當這句道出，蒙文的胸內，就有一股興奮欣喜之情，油然升起。武德王府與北境匈奴乃是死敵，彼此間征戰不休。尤其冒頓弒父崛起之後，常年侵擾邊境，使武德王府不堪其擾。
當葉元朗走入進來的時候，這裏的氣氛頓時一窒，所有人都屏聲靜氣，整個廳堂都落針可聞。
葉元朗聞言卻一聲笑，轉過頭對次子葉宏博道：「你近日做的不錯，吏部的差事井井有條，兵部那邊也未疏忽。運往北境的軍械，都是盡善盡美，未出差池。」
以如今北方的時局，與盧氏的聯姻已再無必要。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能為蒙氏提供助力
「可如他破不了安國府軍呢？孤不太看好他，嬴家的那個小鬼，可不容易對付。」
可以盧氏在固原郡的根深蒂固，如無其允可，誰家能在那地方鬧出民亂？光明神教么？那簡直就是個笑話——
武德郡王蒙進搖頭：「孤這張弓，也日日都有專人照顧，且其本身亦為擅射之人，又可曾察覺有異了？匈奴人愛惜弓箭，日常將手中之弓視如性命，時時塗油保養。可也正因此故，才會忽略內中究竟。」
蒙進失笑，竟將牆上掛著的西林郡輿圖取下，而後隨手丟到了一旁。
直到葉元朗來到了上席坐下，這廳內才漸漸回暖。
據他所知，那南方之地，制弓的工序與北方，可是大不相同。而今年秦境北方四州的天氣，酷似楚南。
「原來如此！是孩兒多慮了。其實無論那匈奴是否察覺，那位安國公都已有了七八成的勝算，冀州那邊確是無需擔憂了。」
旁邊的葉凌夢，亦是喜不自勝，夫君他能這麼快就得已復官，真是莫大驚喜。
那語氣不輕不重，卻毫無商量的餘地，這使葉宏志的神色有些難堪：「謝相公應了宏志一些事情，出征之後，至少十個四品武官位。除此之外，還有，還有德詔。數月之後，德詔他可以復職翰林院侍讀。」
可這次盧氏的所作所為，卻是堪稱拙劣。
且如今這
同樣是五月八日的傍晚時分，咸陽城內武威郡王府，正值葉氏長孫葉凌空的慶生家宴。武威郡王葉元朗腳邁著八字，信步走入到了後院正廳中。
他知嬴完我是庶族孤兒出身，被嬴神通收養，才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可這並無問題，此人如今已是左屯衛大將軍，日後前程遠大。一旦此番北境之亂了結，少不得一個萬戶侯的封賞。
蒙氏與盧氏因地處北方之故，歷代都有聯姻。現任的靖北郡王，更是他的舅父。
「如此一來，朝中政局必將大變——」
——固原霞縣生變，迫使靖北郡王府不能得從冀中回師，這看來是沒什麼問題。
可蒙文話才說到一半，就想起自四月十三日，匈奴左部七翼從宿州退兵之後，雙方就都默契的息兵不戰，靜候決戰到來。
「他是輸定了！除非是那個小子，腦袋忽然變蠢——」
也就在思緒紛雜之刻，又聽葉元朗言道：「今夜你可從族中挑選精明能幹，善戰知兵者十五人，儘快安排到嬴沖麾下。你那女婿，應該會給你這顏面。」
不過既然葉元朗動問，葉宏志也凝聲答道：「孩兒聽說那匈奴大軍，已距離河陽不遠，不日就可全軍南下。這兩月以來，沖兒他雖數戰全勝，可這一次他一意要與匈奴野地浪戰，過於孟浪。孩兒與一眾同僚，都不甚看好。」
葉元朗
這次那位安國公，如能重創那匈奴左翼七部，無疑是個好消息，可以使涼州面臨的壓力大幅減輕。
蒙文毫不意外，若有所思的看著。心想乾旱少雨似涼州，都是這樣的結果。可見那冀州之地，會是何等樣的情形——
這已近乎是明目張胆的縱敵，使匈奴左翼能夠在這幾日抽出更多兵力，應對決戰。
「只有這些而已？不止吧？給孤如實道來！」
葉元朗見狀，不禁暗暗搖頭，他就不喜歡這樣，被人當成一尊神佛似的。可這些年隨著他年紀漸長，威權日重，族中之人都是如此待他，便連兒女也不例外。
可當宴席開始，葉元朗動筷之時，卻忽然又神情悵然的看著北面：「可惜，凌雪與沖兒二人都不在，凌武凌德二人，亦在沖兒他麾下效力。讓這場家宴失色不少。嗯，也不知那冀州戰局，如今怎樣了？」
關鍵是如今，那匈奴人即便已經知道了弓弦有異，也一樣是無可奈何。他們可沒地方，再去尋找五十萬張強弓裝備。
蒙進一聲嘆息，隨後又遺憾道：「可惜，嬴沖者，麒麟子也！卻被葉元朗那老頭搶先了一步。不過孤也聽說，他大哥嬴完我，至今還未婚配。」
是因潮化之故么？不對，這弓弦之所以如此，可並非僅僅只是因潮生變。而是從北方干寒所在，驟至熱潮之地，所引發的一系列變化。
武德郡王蒙進則不禁失笑，他這孩兒
葉宏志微覺不悅，這可是他長子葉凌空的慶生宴，父親怎就偏要提起這掃興之事？
「孩兒明白了！可那匈奴人，難道就無一人察覺？」
他才因家中活動，罷官免職后被放出了出來，正覺意氣消沉。可此時此刻，裴德詔的一身鬱氣，都瞬間消失無蹤。
蒙進笑了起來：「繼續！一根弓弦而已，雖也值錢，卻遠及不得這弓本身。」
裴德詔正坐于偏席，聞言之後不禁大喜過望，起身謝道：「多謝岳父！德詔感激不盡！」
且盧氏這次既能為自家的利益，將涼州安危置於不顧，日後也難使他信任。
「不看好？這是難免之事。」
匈奴人的可怕之處，不在於他們的體格，也不是靠那強弓大弩，而是那來去如風的戰法。
「微乎其微？」
……
葉宏志更覺不解，心想父王為何定在這大庭廣眾下說這些？不過此刻被葉元朗逼視，他也神情坦然，一五一十的答著：「是！孩兒以為，一旦沖兒兵敗，聚軍北上勢在必行。謝相公他欲推武都軍節度使檀節為帥，領軍北進，尋孩兒我商量了幾次。」
蒙文已經會意過來，然後神情詫異不已：「這如何可能？匈奴四十余萬鐵騎，哪怕一時戰局不利，亦可在野戰中進退自如，怎麼可能會輸？」
是只因嬴沖？
即便是他，也是在知曉了天聖帝，暗中將大量藏弓送往冀州，才看出了些許端倪。
蒙文心領神會，微一俯身：「此事孩兒會下去安排，必定會令安國公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