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夢兆（二）
劉徹看向群臣，一揮袖子，道：「既然如此，丞相！」劉徹看向周亞夫，發布命令：「立刻行文江都王，著其在四月之前，馬上疏散廣陵以西，所有士民百姓，命令敖倉，抽調兩百萬石粟米，調往淮泗地區，廬江、城陽兩國郡兵，立刻動員，命令楚國、會籍、豫章，做好接受災民的準備！」
別看中國的士大夫、貴族們，平時對神明、祖宗一臉崇敬。
「諾！」周亞夫立刻叩首領命。
「專家」們雖然說話可以不負責任。
在事實面前，即使是不信鬼神的大臣，心中也都立刻緊張起來。
既然如此，那就請陛下決斷。
歷史上，小豬治下的漢政權，曾經完成過三次敵國【屬國】居民的整體遷徙、安置工作。
相信經此一事，劉徹皇位的神聖性和權威，將得到全天下的承認，從此以後，劉徹的命令和政策，推行起來，會更加順利。
更重要的是，費了這麼大手筆，劉徹想要的，顯然不止是這些。
項羽、劉邦，都只能羡慕嫉妒恨的站在道路兩側圍觀秦始皇的巡幸隊伍。
但現在，司馬談拋出來的這個七星頸的異常，卻成為了壓倒了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道理是相通的。
但讓這個已經死去並且腐朽了的怪物，重新回到政治中心，成為重要力量，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不久之後，數十位重臣，聯袂來到宣室殿中，禮節性的對著坐在上首的劉徹和薄竇兩位太后一拜，齊聲道：「臣等拜見陛下，太皇太后，太后！」
春秋以後，神權和宗教，就開始遠離中國政治的主舞台。
有著先例在前，加上專家們意見一致，又有天象背書，竇太后馬上就全部相信了，而且篤定，這災難是一定會來的。
不然的話，那，對朝臣們的自尊心打擊太大了，而且，很容易給人形成一種皇帝不尊重大臣、賢臣的觀念。
劉徹描述的夢境，讓所有聽到的人，只感覺背脊發涼，毛骨悚然。
漢室，有這樣的執行力。
劉徹立即就對左右吩咐：「傳召大臣，前來議事！」
劉徹和他的漢帝國，雖然現在拍馬也趕不上秦始皇和他的秦帝國。
這七星頸，劉徹也略知一二，指的是中國所稱的朱鳥七宿的第四顆星，
他的胃口，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大！
這句話是必須要問的，群臣的贊同，也必須要徵得。
鬼神的存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承認，也不否認。
這個世界的統治階級，很少有笨蛋。
就連後來，王莽篡漢，也玩了這麼一個戲碼——他夢到一個白頭翁，將漢室權柄授予他。
這樣的事情，雖然看著有些滑稽，堂堂國家政策和大規模的民眾疏散，居然是以天子夢兆作為依據。
劉徹聽了，心中大喜，嘴上卻道：「兒臣謹遵母后，皇祖母諭旨！」
「大農令直不疑！」劉徹繼續命令：「朕前時曾命使者前往蜀郡視察，抽調蜀郡之糧，輸往關中，卿立刻行文給蜀郡，命蜀郡所抽調的糧食，全部裝船，沿江而下，運到彭城，等候調派！」
因而，白頭翁這三個字從天子嘴裏吐出來后，所有人都將精神集中，豎起耳朵，聚精會神的靜靜聽著，不敢錯過接下來的任何一個字。
這是高皇帝的預警！
但是，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名聲，等於一切。
大半個中國的政權和軍事力量，隨著劉徹的命令，開始動員。
一條條命令，就這樣不斷下達。
鬼神、宗教、神權，是絕對不能再回到政治舞台上，成為力量一角的。
「諾！」晁錯大喜，這可是法家難得的契機。
這樣神神怪怪的行為，或許在後世，屬於神經病的專屬遊戲。
世俗化和去鬼神化的趨勢，非常明顯。
且統治者，本身就是一個龐大的集團。
當年，秦始皇想要長生不老，到處尋訪長生不死葯和仙人。
因為，類似這種神神叨叨的事情，沒有人敢否認。
本來就被劉徹的這個夢弄得心神不寧的太皇太后竇氏和皇太后薄氏，都開始著急了起來：連天象都有顯示，看來，這次皇帝的夢兆，真是祖宗顯靈，警示了。
每次觀星后，所記錄的文字，都要存檔。
「未知陛下喚臣等前來，有何吩咐？」入座后，丞相周亞夫，立即就開口問道。
星象問題是由不得作假的。
於是，把腦
一旦，此次預警被證明是虛驚一場，更會動搖劉徹君權的根基。
然而，他們有人因此獲罪或者被審判嗎？
鳥生玄湯，文王夢飛熊，類似這樣的故事，是白紙黑字，寫在青史之上的。
劉徹站起來，看向群臣，道：「群臣皆賢達，明於古今之事，熟知歷史過往，不知，可還有別的解釋？」
中國人向來是這樣的。
毫無疑問，只是預警。
不會有人膽敢在一位有著天地神明眷顧的神聖天子面前玩花招，甚至對抗。
周亞夫的話，立刻就點醒了眾人。
換句話說，人們眼中那些被忽悠了的國家政權，其實，根本不曾被忽悠過。
其他「專家」也紛紛附和。
至於這個急事是什麼？
劉徹等的就是這句話。
就連太史令司馬談也道：「老臣夜觀天象，見七星頸，光明大放，或主國有急事……」
另一位受邀而來的「專家」立刻就站出來道：「回稟陛下，臣以為，陛下之夢，也當是神明警示之兆……」
秦始皇一邊修建萬里長城，一邊全國廣修馳道，順便還建了阿房宮。
因為，觀星，在漢室，不是一個兩個人在觀。
換句話說，隨便他們怎麼評論，哪怕最後證明，這一切都是假的，甚至是瞎扯的。
皇室也很難責罰他們。
他活著的時候，一個人就吊打了全世界。
要真有那個二貨想要起鬨，劉徹肯定會讓他嘗嘗什麼叫做天子的惡意。
大家紛紛叩首拜道：「臣等愚暗，不達大義，不明所以，伏維陛下聖裁！」
六國貴族，各地官僚，也只能私底下玩些小動作，誰也不敢舉旗。
方方面面，相關的人員、智囊團和幕僚，這些人的存在，足夠將被忽悠的人勸回來。
所以，漢室養了數十名觀星士，天天晚上盯著星空。
當時，秦廷的大臣和貴族們，就是這樣應對的。
無它，客戶群體，完全不同！
群臣聽了，都是心中凜然。
實在是三年前劉徹玩的那些招數，讓他們失去了異議的空間。
假如劉徹和東宮不相信這個專家所說的話，那麼，他就算把唾沫說幹了，也是沒用。
倒不是他們不想玩
這個事情，大家都沒有太好的主意。
磚家們的言論，其實，就是在表達統治階級或者說統治集團中的部分或者大部分人的意思。
有著三年前的成功經驗，劉徹也多次確認了，此次風暴，在前世確實出現過。
劉徹看了一眼自己身後帘子里的兩位長輩，然後才道：「朕，今日午間做夢，夢見江都大災，風暴摧毀廣陵城城牆，災民哀嚎遍野，士民黎庶，傷亡慘重，朕詔長安諸名家並太史令徵詢，皆曰：陛下所夢白頭翁，乃高皇帝顯聖，神明知災，故有所警，且太史令奏報，前日觀星，七星頸頗有異常，主國有急事！」
在這個事情上面，解夢專家們承擔的風險，是幾乎無限接近於零的。
那就見仁見智了。
「既然群賢意見一致，那這個事情，就必然是高皇帝託夢給皇帝，警示江都有風災將來了，而且，以皇帝夢中所見，連廣陵城都被吹塌了，此災看來來勢洶洶，皇帝立刻做決定吧！」竇太后馬上就催促道。
但實際上，要是神明、祖宗們真的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又會無所適從。
此星在中國星象學上，被認為主國家急事。
這是有先例的，三年前，吳楚叛亂前夕，今上不也曾經夢到了彗星出西方，天火播雒陽？
便有侍從官，立刻下去，各自延請朝臣和列侯們，各自按照職位高低和排序入座。
他們被忽悠了，只是因為，統治集團本身就希望如此。
鬼神什麼的，無論信與不信的人，只要鬼神能顯露自己的威能，那他們都會相信，並且是篤信。
所有的行政機構和軍事部門以及少府所屬的各個機構，立刻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一樣，緊急進入了工作狀態。
像秦始皇那樣，決定的事情，就算撞破了城牆，也不會回頭。
在漢室歷史上，唯一一個活到六十歲的皇帝，就是開國之主太祖高皇帝劉邦。
像司馬氏那樣，迫不及待的展露自己的野心和目的，最終的結果，只能是告訴天下人：司馬氏之心，路人皆知。
「免禮！」劉徹吩咐著：「賜座！」
思慮了良久后，最終還是丞相周亞夫，帶頭道：「臣亞夫啟奏陛下：神明即已警示，天象又有所顯示，陛下當速做決斷，臣亞
但在如今，卻是跟萬有引力一樣不可動搖的真理。
白頭翁？
這就好比，後世的那些經濟學家，各國政府都養了一大堆。
宣室殿中。
藉助此事，可以進一步擴大和增強法家的話語權和勢力。
今上前次做夢夢見的事情，後來可都應驗了。
其中閩越國，更是一個人口數十萬的大國。
在中國，只要最高層達成了一致，就很少有什麼事情能難得倒了。
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和平統一三越，在此一舉！」劉徹提著自己寬大的綬帶，在心中說道。
崇拜祖先的中國人，有著一千萬個理由相信，祖先一定會在冥冥之中庇佑自己的子孫。
沒有人願意賭上自己的一切來刷一次最終絕對失敗的聲望。
一個合格的皇帝，首先，就是一個冷靜和自我的人。
但，他只是個執行者，奉命行事就可以了。
反正，俺們比較蠢，也沒有辦法溝通天地鬼神，這世界上唯一能與鬼神合法對話的人，也只有皇帝。
「朕今日午休，恍惚入夢，夢一白頭翁，對朕言：看這裏！」
因此，在這個問題上，原本矛盾重重，意識形態迥異的各位「專家」都空前的一致。
無論是現在，過去，還是未來，漢室歷史上，遇一白頭翁說XXXX，或者夢見一個白頭翁對自己說xxxxxx，基本上，這個白頭翁，可以直接替換成高皇帝劉邦。
他也同樣不想讓宗教和鬼神，重新回到政治的舞台。
但要是認可吧。
雖然最終然並卵，但，這個事情足以警示以後所有有志於大位或者屁股坐在大位上的人：親，不能太著急了啊！
這些傢伙腦洞大開的比比皆是，甚至不乏有將各自國家帶到坑裡面的存在。
但，又不能否認和拒絕接受他們的存在。
如此，既不會跟傳統的認知衝突，又完美的解決了此事。
陛下讓俺們幹什麼，俺們就幹什麼好了。
從蜀郡到雒陽，從齊魯至江都，跨越淮河和長江。
這就很好辦了！
講究的是實用主義。
政治上的事情，無論如何，既然開始，那麼演戲就要演全套。
那置大臣們於何地呢？
因此，立刻就有一位被邀請來到未央宮的解夢專家，站起來出列拜道
劉徹卻是靜靜的平直描述，道：「朕在夢中順著白頭翁的指點看過去，看到了風暴，前所未有的恐怖大風暴，從海上而來，席捲一切，摧枯拉朽一樣的將民房卷上半空，將大樹連根拔起，就是城牆，也被吹塌，最後，朕看到了江都王在倒塌的城牆上哭泣，士民黎庶，惶惶不安……」
反之，就呵呵了，哪怕是最虔誠的信徒，鬼神要是不能顯露自己的威能，那，充其量也就是個上上香，有事沒事拜一拜的程度。
劉徹不由得多看了司馬談一眼。
劉徹聽完此人的話，沒用著急的立刻宣布結果——那樣做的話，吃相太難看，而且，容易讓聰明人看出貓膩。
所以，中國宗教，玩出來的花樣和把戲，比起西方的基友教，就多的多了。
皇帝做夢，曾經清楚夢到過彗星來襲，天火轟擊雒陽東宮。
換句話說，藉著這次的機會，劉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目前漢室在東南和西南方向的整個政權的能力和潛力，也能發現許多過去被隱藏在太平表面下的問題。
但是，以皇帝的身份，下詔疏散整個江都國的居民和百姓，安排好背災、救災工作，卻還是很簡單的。
劉徹轉頭看向御史大夫晁錯，接著命令：「御史大夫衙門，全力配合，各地御史，要全部出動，監督和巡視轄區內的官員，做好相關工作，若有懈怠者，朕授權御史大夫衙門，可便宜行事！」
現在的情況，也是一樣。
錯過這個契機，未來，將很難再有這樣簡單和輕鬆解決三越割據問題的時機了。
太史令司馬談低著頭，靜靜的聽著上方天子的描述。
劉徹將視線投向其他人，問道：「諸位以為呢？」
大臣們聽了，相互看了看。
星空這麼大，想要在晚上注意到每一顆星辰的變化，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薄太后也道：「哀家以為，母后（竇太后）所言極是，皇帝快快召見大臣，布置江都國居民的疏散和背災事宜罷！」
「諾！」
利用鬼神，來達到自己的政治訴求和目的是一回事情。
司馬談既然這樣說，那麼，此事就肯定曾經發生過。
雖然代價很大，付出的資源也非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