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 帝國的轉折(一)
自春秋以來,刺王殺駕的事情,也不止發生過一兩次。
在他看來,大概百姓都是天生就該逆來順受,為他當牛做馬,只要長安不吭聲,他就能高枕無憂……
對這個問題,劉徹是嗤之以鼻的。
劉徹感覺,這個夏天,自己恐怕就沒法安生過日子了!
然後,他們就被劉辟光的王宮衛隊反殺了。
而按照制度,作為濟南王,他每年最多只能徵發三千民夫為他免費服務一個月……
如今的中國農民,可不是後世王朝那些只會種地的農民。
只要皇帝意志堅定,選派的執行者得力。
劉徹,當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是聽從民眾的呼聲,懲處濟南王劉辟光,為民做主,還是順應整個貴族官僚集團的呼聲,以一個封建帝王的立場,來處置居然敢反抗的百姓。
天子一怒,流血漂櫓,匹夫一怒,血濺三尺!
但因為濟南的水力資源豐富,土地肥沃,所以,咬著牙齒,還是能承擔得起的。
最近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自劉徹即位后,推行的一些政策的某些不好的一面,開始漸漸出現。
更可怕的是,他長期以來,在天下人心裏樹立的形象,立刻就要轟然倒塌。
然而,劉徹不是聖人,也不是電腦AI,他也是人,是人就會犯錯。
「能不能不要給朕添亂……」劉徹搖搖頭,放下奏報,對身邊的左右吩咐道:「此事,別讓東宮知道!」
暴動的農民,殺死了劉辟光委派的縣令和縣尉,打開監獄,釋放被關押的無辜百姓。
各種因為爭執而產生的治安案件,每年都有無數起。
甚至可能比沒有推行政策,還要糟糕!
他徵發了足足一萬人!
但是,他們跟他們的父親劉肥一樣,是屬於那種沒心沒肺,只顧自己嗨皮,不顧別人死活的渣渣。
這兩個選擇,都不是那麼好決定的。
他們射出的箭,甚至連劉辟光的毛都沒碰到一根。
而劉辟光,卻還不自知。
這無論在哪個 朝代,都是不可饒恕的大罪!
百姓假如沒有掌握軍事技能,那就不能讓他們上戰場,因為,那是在謀殺。
武力暴動,反抗政府,攻佔縣城,殺死官吏,釋放罪犯。
這個事情,因此成為了劉徹上台後,最大的一個考驗。
「朕還是太心軟了……」劉徹撫著額頭,在心裏有些後悔。
畢竟,劉邦當年跟這些功臣刑白馬而盟:使河如帶,泰山若厲,國以永寧。
特別是劉徹即位后,因為暫時採取了對諸侯王安撫的政策,對相關的諸侯王犯法的問題,視而不見。
必須給與堅定的懲罰!
而且,這個事情的影響,還不止如此。
排名前十的功臣的就全部GG了。
而法家與黃老派,以及絕大部分的列侯,都是要求嚴懲這樣的事情,甚至直接武力鎮壓的。
「自從薄太后壽辰過後,朕怎麼好像就走起了霉運來了……」劉徹嘆了口氣。
本來,這也沒什麼。
關東地區,每年都有百余個官吏,死於各種謀殺和刺殺之中。
劉辟光遇刺后,大驚失色,他跟所有遭到刺殺后的統治者一樣,選擇了最愚蠢的方法——大索全國,甚至調動軍隊,挨家挨戶的搜捕可疑的人。
然而,他卻依舊跟往年一樣,超額抽調百姓,給自己修宮室和陵園。
若在以前,濟南王國的百姓,雖然負擔很重。
所以,這些聲音,自然形不成什麼聲勢。
結果,當然也跟張良當初一樣悲劇。
但,列侯和皇室,堅決反對這樣的做法。
然而,今年,濟南王國,至少有七八千的百姓逃亡去了朝鮮和懷化。
今天濟南的百姓,能抄起傢伙,干翻劉辟光,明天,你們是不是想要對我們下手了啊?
或者他就算知道了,可能也沒當一回事。
「陳蟜居然跑去霓虹了……」
自劉邦以來,歷代天子在這個問題上的態度非常明確——士不教不得征。
不知道有多少會表示:請讓我先 吃棗藥丸。
你又能怎樣?
但也帶來了另外一個問題。
這使得一旦發生衝突,一言不合,就是血濺三尺。
這個世界,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居然膽敢反抗政府?
但想要刺殺一個坐在堅固的王駕馬車之中,被團團保衛的諸侯王,還是有些過了。
七十年前,陳勝吳廣,更是揭竿而起,掀翻了不可一世的秦王朝。
他們為了維持自己的奢侈享受,於是,將逃亡的百姓的負擔,轉嫁到了其他人身上。
劉邦的臉還不火辣辣的疼?
不然……
劉徹拿著朝鮮發回來的報告,感覺腦袋有些疼。
眾所周知的,漢家從來都是支持和鼓勵百姓持有弓弩兵器的。
再來個陳平的孫子,強搶人妻,也算是符合這些米蟲的一貫做風了。
但怎麼處理這個事情,也成了對劉徹的考驗。
先不說劉徹肯定會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曲逆候陳平的孫子,陳何,被人舉報,強搶人妻……
他抽調的民夫數量,甚至比去年還多!
老實說,當劉徹得知了這個消息后,先是震怒,然後有些得意。
有些雜音,也不過是些蒼蠅的嗡嗡聲而已。
所以,這些傢伙,立刻就蹦躂了起來。
於是,起義再也無法遏制。
老劉家的功臣,又出醜聞了……
六月初四,濟南國的章丘縣的某個小山村裡,出現了全村的百姓,聯合起來,反抗劉辟光派出去搜捕所謂的「刺客」的官吏,隨即,暴動如燎原之勢,在整個章丘縣爆發。
中國的問題,從來就不在於,政策本身,而在於執行的人和皇帝本身對政策的推動決心。
統治者要照顧中產階級和平民階級,就必然要犧牲大地主大貴族的利益。
而這些人,早就恨劉辟光恨到入骨了。
今年懷化的淘金潮,引發了這些傢伙封國中的百姓大逃亡。
分別將他們封為齊王、濟南王、膠東王、淄川王、膠西王,這五個兄弟,將從前龐大的齊 國,變成了五個大小不一的王國。
所以,歷來,文官集團中,都有人在主張要求禁止百姓持械,甚至乾脆學秦始皇,銷毀天下民間兵器的做法。
偉光正的天子,在知道了我們的狀況后,一定會撥亂反正。
而要是跟官僚貴族們一起,撲滅鎮壓這次的起義。
這些傢伙非但沒有吸取教訓,反而,因為百姓大量逃亡。
齊魯雖然,沒有北方那麼誇張。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在中國,政策的推行過程,最忌諱的就是,下面的人去辦事了,結果皇帝一聽別人的風言風語,就動搖起來,然後,就在支持與不支持之間無限糾結。
所以,只能祈求老天爺保佑,這貨別發生什麼意外。
以前天天嚷著「朕為百姓民父母,以做天下王」的聖王形象,馬上就會變得臭不可聞,並且成為一個最大笑柄。
然後,他們推舉了章丘人王安達為首領,曆數劉辟光役使國人過律、目無王法、陰與吳逆私通等六項大罪,然後,宣布:吾等恭請陛下明斷,除昏王,誅除暴政。
五月二十九,幾個對劉辟光再也忍無可忍的獵戶,拿著自己狩獵用的弓箭,埋伏在劉辟光出巡遊玩的路上,效仿張良刺殺秦始皇。
不然,老百姓一旦被惹毛了,半夜三更,拿著武器,溜進你家裡,割了你腦袋,然後逃亡。
對這些人來說,老百姓什麼的,不管有什麼困難和問題,乖乖的家裡餓死或者累死就好了,為什麼要跑出來給天下添亂呢?
「頭如雞,割復鳴……小民從來不畏死……」
尤其是濟南王劉辟光,這貨在控制了濟南大部分的土地后,還不滿足。
與這兩個麻煩的頭疼事情相比,陳蟜那點問題,只能說是小問題,甚至根本都不需要去思考和考慮。
在瓚候跟留候都已經GG的情況下,再把曲逆候也GG了,這功臣列侯們,心裏面恐怕也不會太舒服。
在這次事件中,屁股真正坐到百 姓那邊的,只有墨家和一小部分的儒生。
劉徹揉了揉太陽穴,從時間上看,陳蟜說不定,現在都已經到了霓虹了。
些許的議論和雜音,劉徹從來都當沒有看見。
任何政策,有有利的一面,自然也有弊端的那一面。
更嚴重的是,因為民間武器泛濫,官府和貴族,心裏面也是有些發毛的。
民間的怒火,在熊熊燃燒。
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
「朕早就知道,齊魯的這些渣渣,沒有一個好東西,早些將他們處理了就好了……」
從本心來說,劉徹當然希望支持百姓。
隨著章丘暴動,整個濟南的反劉辟光的人,全部湧向章丘,自帶武器和裝備,參与起義。
可惜,這個事情,沒有單純的農民想的那麼簡單。
短短兩天,章丘縣城就被起義軍攻陷。
這個政策,保證了漢軍的戰鬥力。
反之亦然。
顯然,他們與中國歷史上的大多數農民起義一樣,都相信,壞的是下面的官吏,皇帝是偉光正的。
「諾!」左右都躬身而拜。
而且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除了齊王劉將閭跟膠東王劉雄渠稍微靠譜一點,還講個吃相外。
甚至有人上書,要求立刻發齊國、城陽、膠東、膠西軍隊,進行鎮壓。
但這些聲音,劉徹卻不能無視,必須做出回應。
繡衣衛、御史、采詩團,報告的齊魯問題,在過去幾年,堆滿了尚書台的檔案館。
然而,劉徹的想法大錯特錯!
可惜他忘記了。
但問題是——這必然會得罪貴族和官僚集團,尤其是劉氏的那些諸侯王們。
順著這個事情帶來的朝野呼聲,某些儒生跟官僚們,再次唱起了「禁民持械」的老一套腔調。
漢軍的野戰軍團的士兵,在入伍之前,每一個士卒,都已經至少接受了三年以上的軍事訓練。
這些傢伙窮奢極欲,在封國之中,極盡一切敲骨吸髓之事,瘋狂壓榨和奴役自己的人民。
劉徹本來以為,這些傢伙多多少少應該吸取教訓,善待 百姓了吧?
足足多出了七千民夫,這對於濟南王國來說,簡直是一個災難。
在統治者看來,不管你們有什麼理由,武力反抗,總是不對的。
但現在,藉著濟南國的事情,這些人再度跳出來。
民間的武器泛濫,而且,有大批的農民和百姓,都掌握了許多基本的軍事技能。
太宗時,因為要安撫齊國,所以,讓這些兄弟,各自為王。
但是,朝野上下,很快就形成了統一的意見:此風不可長,此事,不可縱容!
很多事情,都不敢做的太過。
「連蒙元強制規定百姓每四戶只能有一把菜刀的高壓政策,都不能阻止活不下去的百姓,殺皇帝全家……區區一個始皇帝的故技,又能有屁用?」
在劉邦的「士非教不得征」的政策指導下,很多百姓家裡,弓箭刀槍跟農具一樣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除了此事外,還有個事情,也是劉徹必須處理的。
於是,再也忍受不了劉辟光壓榨的百姓,果斷採取了他們認為的最直接的辦法——刺殺!
其他三個渣渣,只能說是桀紂一般的人物。
無論怎樣的政策,都不可能取得什麼成果。
劉辟光雖然乾的事情讓很多人不齒。
好吧,前有蕭何的兒子,跟人勾結,謀殺情敵,後有張良的兒子跟基友謀殺發現自己基情的官員。
但也基本是每三戶,就有一戶的男丁,曾經接受過軍事訓練,知道怎麼使用武器作戰,每一個村亭之中,也都有曾經在軍隊服役的退伍士兵。
每年,都要超額抽調大量民夫,給自己修宮室,造陵園,他甚至想把自己的濟南王王宮,修的跟臨淄的齊王王宮一樣富麗堂皇。
獵戶們的民用小弓,射射兔子,山雞還是可以的。
齊魯諸王,都是齊悼惠王劉肥的子嗣。
畢竟,再這麼玩下去,百姓跑光了,誰給你們種地納稅服役?
這還沒六十年呢!
而他的這個決定,就像將一根火把,丟進了乾柴堆中一樣,馬上就引爆了整個濟南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