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炮灰之擇
「喲，瞧你，老弟，瞧你這脾氣，陳老哥也就是一說，你也就是一聽，看看，都是自家兄弟，動什麼火不是，再說，你我自家兄弟，還能欺你不成，這人各有志的道理，陳老兄又不是不知道，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啊……」
陳書揚說話的時候，顯得極為謹慎，王孚這邊沒問題，李元吉也就是個粗漢，他最擔心的是劉健，這位可是天地會會黨，王孚投奪太平軍是為了出身，李元吉是為了口吃食，他劉健可是為了反清。
「就是，當初投太平軍的時候，以為能混個開國元勛噹噹，你瞧瞧，就他們這眼界，那姓洪的當真以為自己能成洪武爺了，就這肚量，又豈是成大事的主……」
「就是，老弟，這人各有志，絕不強求，若是將來要受招安，那也絕不強求老弟……」
雖說未受戰亂的影響，這城中的百姓卻也沒怎麼好過，先是「打先鋒」，其實就是搶大戶，以當地仇恨富人的貧民為嚮導，逮住未急逃跑的富戶就以刑訊逼迫，將其財產搜刮一空。凡見高門大戶，闖然而入。衣物銀錢，器具糧食，席捲一空。對於普通平民，又推行進貢的政策。城內居民可以自願以金銀、茶米、油鹽、雞鴨進貢，達到一定數量后太平天國頒給
喝一口酒，王孚笑道。
儘管早已死心，但是陳書揚依然是懷揣著那麼一絲希望，希望他們還記得這黃州城裡還有一位天國的師帥。
「可惜啊，這好處，咱們享不長了……」
破舊的城牆上長滿了野草，野草掛著一叢叢的雪，那被白雪覆蓋的城頭上，一面黃旗有氣無力的隨內憂外患擺動著，滿是陰霾的天地隱約閃露出一線亮光，但亮光轉瞬即逝，繼之而來的是滿天鉛灰色的陰霾。
雖說李元吉只是碼頭棒夫出身，可卻也是常聽著說書先生言道著《大明英烈傳》起家，自然也知道那洪武爺靠的是什麼奪的天下，就廣東佬那排外的心思，在他看來自然成不了大事。
劉健的一聲冷言把所有的話都挑了出來，頓時讓這屋內的氣氛變得尷尬起來，就在這氣氛越發尷尬的時候，只聽王孚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
瞧著眼前的這憤憤不平的三人，陳書揚沉吟片刻說道。
王
「幾位老兄，你們別怪，小弟雖說沒讀過什麼書，可卻也知道，漢是漢，滿是滿，這漢人的江山就不能由他滿人做主，更何況那滿人還騎在咱們頭上拉屎，這弟兄一場，諸位要去投滿清，當兄弟的也不攔著大夥，可小弟要把隊伍拉走，還請各位兄長切莫攔阻……」
做何打算？
看似恭維的一句話，實際上卻透露出了一個信息，你的死活我不問，你是死是活，同樣也與我無關，至於其它，一切全由翼王吩咐。
「你看，這些個廣東佬，又有幾人拿你我當成人，我等雖說明著是太平軍，可於他們的眼裡，咱們就是外人，連拿咱們當炮灰使，都懶得安撫一聲……」
「借酒消愁愁更愁啊……」
天是鉛灰色的，而那城內更是空蕩蕩的，在街上還可以看到一些塌倒的貨攤，地上的積雪間還能看些許爛菜爛果的，這些都是幾天前「髮匪」奪城內的遺留，對於城中的百姓來說，不知是應該慶幸，還是悲哀——在「髮匪」襲城前，黃州知府、縣令便先後棄城而逃，至於那守成官兵、勇團也紛紛逃散，以至髮匪來時全未經撕殺，便奪得此城。
「不知大家可知道
又是一聲嘆息，從陳書揚的嗓間發出，又一次，他端起桌上的酒壺，可那壺中的烈酒卻無法淡去他內心的憂意。
不等陳書揚把話說完，劉健便哼了一聲說道。
「回陳師帥，林丞相早有吩咐，你是翼王五千歲麾下之將，丞相於師帥不敢有任何吩咐……」
「怕，這也就是咱們造反的唯一好處了……」
兩人不過就是一窮書生罷了……不，應該說過去陳書揚不過就是一窮書生，至於王孚，那也是破落的大戶。
「炮灰！」
「陳老兄，你就明說吧，是不是想要投靠滿清……」
不過虧得太平軍急著趕路，未曾進入城中，更未裹脅城內百姓，只是沿江收籠船夫、船隻，這城中除了比往昔蕭條許多外，此時，倒也算是平靜，不過這看似平靜的街頭，偶爾的還能看到幾個喝的醉薰薰的太平軍兵卒。
可不，若是說這造反有什麼好處，恐怕就是造反的時候，想要什麼便搶什麼，當然雖說在這太平軍中有著財入聖庫的規矩，可實際上，多少總有那麼些許私扣，就像這美酒便是其中的便利。
「茂林兄，那以老兄之見，咱們現在怎麼辦？難不成就帶著弟兄們在這裏當炮灰嗎？」
「這上山落草，不過只
看著同樣面帶不憤之色的王孚沉聲說道。
又一次，陳書揚想到在翼王幕中聽得的消息，那向榮可是從廣西一路尾隨死咬著太平軍的悍將，非但其悍勇非常，就是其麾下的張國梁等人也都是悍勇非常的悍將，萬一要是他們打了過來，就憑著手下的千多號「近敵既潰」的兵卒，又豈是他們的對手。
「不知林丞相對我等可有吩咐？」
實際上林丞相早在昨天就已經過了黃州，現在過的不過是其尾后。
「萬一要是向榮的上萬精銳打了過來……」
劉健哼了一聲大聲嚷嚷道。
陳書揚的話聲未落，門外就有通傳聲打斷了他的話聲，來的是林丞相派來的傳令兵，因為太平天國的將領許多不識字的關係，所以儘管其設有典官，但實際上軍令下達仍然大都依賴傳令兵，而這些傳令兵大都又是各級官長的親信，因而在大多數時候，對下傳令時，大都是一副趾高氣揚之色，就像眼前這位，在傳命時更是全未將陳書揚這個「外人」放在眼裡，操著一口廣東話的他，神情更是傲慢至極。
「死路一條啊！」
「陳師帥，林丞相所率大軍已過黃州……」
「這些個廣東
這邊被兩位老兄這麼一安撫，劉健心裏縱是有百般的不滿，也只得暫且放下了，只是嘸喃說道。
「這至少得是二十年的女兒紅吧！」
就在陳書揚喝下一口酒的時候，同樣的一聲嘆從門邊傳了過來，頭系黃綢巾的王孚一進屋，便主動給自己倒了一杯，聞著那酒香，忍不住感嘆道。
「城東東坡樓後院起出來的，擱著以往，你我兄弟，這種上等女兒紅，可是連忙想也未曾想過啊……」
「當個鳥炮灰，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大不了，老子帶著弟兄們上山當山大王去，王老弟，這江北可是你的地盤，到時候，你可得多照應些！」
讓陳書揚的臉上頓時露出心惱之色，可他卻並沒有顯出任何情緒來，而是恭敬的送出傳令兵，待到那鼻子差點仰上天去的傳令兵離開后，剛一回到屋內，勃然大怒的他猛的將桌上的酒壺一摔，怒聲喝道。
「多謝幾位老兄理解，小弟當年在會裡是燒過香，發過毒誓的，與滿清勢不兩立，這官府自然是投不得……不知陳老兄現在可有什麼打算？」
黃州府衙內，頭系黃綢巾的陳書揚的眉頭蹙著，在過去的幾天中，自從接到「殿後」旨意后，他便處於患得患失之中，這種患得患失，在某種程度上，正是不甘當炮灰的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