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離別
鄧明權期待的看著十二年沒見的大哥。
實際上這兩天村裡的所有人都覺得，他的好日子來了，只要跟著大哥去了部隊，將來一定能當官，大哥還能虧了自家兄弟。
嘴上這麼說著，那淚卻是雨下的一般，他害怕娘知道自己陣亡后，會哭壞身體，如果沒回來，也許……也許娘就不會那麼傷心。
這次回來了，至少，至少回頭若是自己當真犧牲了，到時候撫恤金總有個地方發不是？
「然後呢？」
「小紹子，紹……」
「哥，你既然是軍隊里的大官，那你回去的時候，就把我帶上吧，我給你牽著馬，家裡還有二哥哪……」
「你答應帶俺了？」
鄧明權不大相信地說道。
在鄧明權的眼中，只有那些當大官才會騎馬，就像戲文里一樣。
「哥，大哥，你說啥，啥是不能盡孝了？」
根據休假規定，在他抵達休假地之後，需要在憲兵隊登計，他是在火車站完成的登計。難道還有什麼事兒嗎？自己漏了什麼手續？
「哥，你不是團長嘛！不是管千把人來嗎？」
「哥……」
眼見著老三誤解了自己的話，恨的都想抽自己一嘴巴的鄧明紹，藉著喝茶的功夫，想要離開時，只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騎著馬的是個憲兵。除非敵我交界地區，賓兵通常不會下鄉，下鄉肯定沒有好事兒。
或者說要蕩平太平軍？
「別說你哥我沒有牽馬的，即便是有，由誰來牽也輪不著你哥我，你知道在縣裡有募兵處嗎？所有
鄧明權看著一身泥土的大哥，那雙眼睛中儘是崇拜，他沒有想到大哥現在居然成了軍爺，而且似乎還成了個官。
鄧明權有些不解的看著大哥。
無論是北伐掃蕩滿清，還是蕩平太平軍，他都很清楚，作為騎兵團團長的他，必須要和他的騎兵一起，衝鋒陷陣。
已經回家三天了。
現在不用再說其它的了，在憲兵將他的軍馬交給自己的時候，鄧明紹就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是緊急徵召，意味著部隊要打仗了！
「你們誰是鄧明紹！」
難道主公決心北伐了？
有了錢，於是便動了工。
騎在馬上，鄧明紹只覺得視線有些模糊，作為軍人，他比誰都清楚，這種命令從來沒有下達過，現在接到這樣命令，不僅僅只是打仗，很有可能是大打出手。
「我記得他小時候不是特老實的一人嗎？怎麼想起來投長毛了？」
這幾天，鄧明紹甚至有種樂不思蜀的感覺。
「大哥，你真的是軍隊里的長官？」
面對老三的問題，鄧明紹笑著說道。
「我就是！」
他慶幸著自己終於回了一趟家，至少現在他知道，娘還好好的活著，還有自己的兩個兄弟。
說著「嗵、嗵」的磕了三個
「騎著馬的那種？」
鄧明紹有詫異地答道。
「然後上帝就和那個什麼主幹了起來唄，然後就沒有馬白樓了，那可是好幾千畝地，都讓王大庄、趙樓的人給佔了，要是咱這離那能近點，咱家也能分上二畝地，哎，你說咱家這片怎麼沒有那樣的人呢？要是有的話，沒準能給二哥搶一房媳婦，你不知道，就連打了多少年光棍的王二憨都分著了包頭巾的媳婦……」
瞧著自家兄弟的身板，鄧明紹並沒有說話，瞧他這身個頂多也就是勉強合格，可即便是合格，現在顯然不太可能，因為在河南地區的新兵招募已經結束了。
「我可是你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你不用我用誰啊。你說是不是！別的不說，就是鄰村的王大黑子，他當長毛的時候，帶出去的可都是自家兄弟。」
「別胡扯！」
在河南到處都能見到信教的人，就連自己家裡，也花了二百文錢「請」了什麼「上帝救世畫像」，成了所謂的「上帝教徒」。那二百文買的是平安。那些做五次禮拜的，顯然就沒有去買這個平安，結果自然是到另一個世界讓他們的主去保佑他們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鄧明紹隱隱的聽到後面有人在那喊著。
「你？」
「不必了，我現在就出發！」
可事實上卻根本就不是這樣。
「這、這是咋回事兒？」
憲兵的回答讓
騎在馬上的憲兵看著正在蓋房子的眾人大喊一聲。
眼巴巴的看著大哥，鄧明權只當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根據命令，我的軍馬給您，你可以直接交給火車站的值班憲兵！」
「娘，俺走了，兒不孝，不能在你面前盡孝……」
「王大黑子，你說的是那個長的跟塔似的，黑的和驢一樣的那個？」
「嗯！」
當然，宅子並不是在舊宅上翻蓋的，而是在家裡那塊小菜園上蓋起來的，為了蓋房子，又買下了周圍的幾片地，現在這六間正屋的宅子正在打著地基。
話未說出口，淚就已經從他目中流了出來，儘管他知道休假很快就會結束，但是卻沒有想到，會這麼快，而且是以這種方式他不捨得去和娘告別。
雙膝「嗵」的一聲便跪了下去，衝著家的方向叩頭說道。
「小紹、紹……」
憲兵跳下馬，衝著鄧明紹行了個軍禮。
「長官，你還可以在家裡再呆一個晚上……」
「哥，這是為啥啊？你不是才回來嗎？」
作為休假軍官他必須要結束休假，在接到命令二十四小時內，抵達憲兵隊登計，然後在最短的時間內返回部隊，要不就會作為逃兵。作為軍官他唯一的特權就是享受軍馬的使用權。
「對，就是他！」
「軍爺，這，這是咋了，俺哥咋說走就走了。」
鄧明權看著身邊的背著洋槍、帶著白袖的兵，問道。
苦笑
說著憲兵將一個信封交給鄧明紹，同時將馬韁交給鄧明紹說道。
「大哥，這，這是咋了？」
作為中校，他一個月有幾百塊漢洋的薪餉，這幾年他自己積攢下了一筆不少的財產，雖說有不少用來買了武昌城裡的宅子，可在這鄉裡頭，蓋一處房子花不了幾個錢。
「早上到也不怪他，他是讓那邊那些不吃豬肉的給欺負急了，那些人就知道欺負人，所以就信了那個什麼上帝，就成了長毛。」
會是誰？
他看看家裡那破舊的屋子，房頂上長了不少亂草。這房子太舊、太老了。便決定給家裡辦個宅子。
他急忙勒停馬，朝著後面看去，只見一個跌跌撞撞的影子在路上跑著，儘管看不清模樣，但是他仍然能夠認出來，是娘，裹著小腳的娘根本就不能跑，跑幾步就摔倒了，卻還在朝這邊跑著，一邊跑，一邊喊著他的小名。
「老三，打小咱娘最疼你，以後你在家裡多照顧咱娘，我，我要是走的話，咱娘肯定捨不得，就不和她說了，你告訴娘，我不孝，以後恐怕不能盡孝了……」
「參謀部急電！」
隱約的對這個人他還有些印象。
「哥，你們干不幹這事？」
老三的話讓鄧明紹頓時頭痛起來，他又豈不知道老三的心思？別的不說，就是這幾天，村裡的人之所以紛紛讓自家的年青後生過來幫忙蓋房子，他們為的又豈是工錢？他們大都是希望自己能帶他們一起去軍隊，像戲文里的那樣——帶著家鄉子
「長官！」
瞧著大哥就這麼走了，鄧明權愣愣的站在那，他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看著大哥騎著馬離開了。
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捨不得自己的兄弟，鄧明紹拍著他的肩膀說道。
「老三，牽馬……」
「因為他是軍人！」
「再說，義軍是什麼，仁義之師、文明之師，要是在部隊里，那種喪盡天良的事兒，你還沒幹，沒準兒就讓憲兵一槍給斃了。」
「老哥，哥要回部隊了！」
相比于步兵軍官，騎兵軍官的傷亡率更高，這意味著他隨時都有可能身死於戰場上。
「哥，俺能當兵不？」
看似玩笑似的話語，讓鄧明紹自覺啼笑皆非。因為信教不信教，北路太平軍在河南沒少殺人，後來大家似乎看到了信上帝的好處——能殺不信教的人，然後搶人家的女人、搶人家的地，現在在這裏基本見不那些一天做五次禮拜的人了。
作為部隊主官的他必須要在部隊出發前返回部隊。而且這份緊急徵召並不是下達給他個人的，而是下達給所有人！他只是其中的一個接受者，這意味著，軍隊有大動作。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回來了……」
聽著弟弟這種話，鄧明紹立即不滿地說道。
這會和鄧明紹完全沒有了軍官的模樣，他光著膀子，穿著小褲衩兒，挑土和泥，和其它人一樣，整整忙了一天。
老三的話讓鄧明紹只是一陣頭痛，聽他提到別人，立即岔開了話題。
「沒錯，騎得還是高頭大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