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古神話之選天錄》目錄

第五十一章 明年清明無苦雨(五)

第五十一章 明年清明無苦雨(五)

縱使那些突破了盾陣的遊俠,收割完數條人命之後,也會被新軍重新淹沒在人海之中,但他們卻往往能為剩餘的舂陵軍步兵攪亂新軍的陣型,創造出打開通道的機會。
然而分明新軍的背後,便是空蕩蕩的城門,卻沒有一人向後退去。
終於衝破了最後的盾陣,劉縯怒目圓睜地沖向前方,那正揮動著手中長劍,大聲呼喝的老人。
「是……叔父。」劉縯咬著牙,以千鈞之力點了點頭。
劉良從頭至尾,也沒有轉頭望向城門的方向。他害怕自己一旦回過頭去,便會忍不住雙眼中的淚水。
至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讓自己再次守護這兩個侄兒吧!
「眼下只有……」劉縯咬了咬牙:「去新市,投靠綠林軍。」
「看眼前這形勢,難道還能容許我們全身而退么?」劉良慘笑了一下:「若是沒有人留下斷後,誰能撤退得掉?」
遠遠接近了南門時,劉縯已經聽到了前方亂鬨哄的喊殺聲。
「……好。」劉良也知道,此刻必須當機立斷,不容再猶豫,點了點頭:「你們立刻便撤退吧。」
「天不讓他死……所以他就怎樣也不會死么?」王睦低著頭,輕輕喃喃道,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身旁的韓卓聽。
劉氏宗族的數十人,分任這支部隊中的將校,自然也盡數跟在了撤離的隊伍之中。
一刻也不能再耽擱。高聲叱吒一聲,劉縯再度一馬當先地向著前方街道上的新軍衝去。
現在,身後的城門已經成了唯一的退路。而若是再不撤退,等到目前的敗像變成了潰退之後,那就真的一切都無力回天了。
衝破了新軍的阻礙,劉縯與劉秀帶著殘存的百余騎兵,向著城南策馬狂奔。劉稷任光兩人雖然身上也都受了不輕的傷,但勉強支撐著騎在馬上,還不成什麼大問題。
劉縯的心中也如同刀絞一般。但即便再如何不情願,卻也只能是無可奈何:「抱歉,叔父,但我們……真的已經無能為力了……」
儘管只有區區百余騎,但此刻的這些騎兵,心頭卻充滿了對天神一般的劉縯的崇敬與信賴。
「那……那就好!那就好!」劉良氣喘吁吁地點了點頭,原本緊張的神情也略微鬆弛了下來:「殺掉張方了么?」
他們相信,只要跟隨著劉縯,那麼面前便再也沒有任何事物,是他們不可戰勝的。
「將軍馬上就會回來!死戰不退!」
劉縯靜靜望著叔父淡然的臉,深深吸了一口氣,翻身下馬,跪在了劉良的馬前,重重磕了三個頭。
劉縯一馬當先,沖入了新軍的陣營之中。長刀如暴風般揮動,瞬間便在人群中殺出了一條血路。緊跟在之後的騎兵,則如同一把尖刀,將劉縯所殺出的血路進一步擴大。
劉良的左臂上中了一劍,鮮血染紅了衣袖,然而他卻連拔箭包紮都顧不上,只是簡單地砍斷了箭尾,依舊不停地振臂高呼著,鼓動著士兵向前突進。泛白的鬍鬚上已經沾上了些許白沫,全身也因脫力而微微顫抖著。
「死戰不退!死戰不退!死戰不退!」
「你……」劉良已經在這激烈的戰鬥中有些失卻了神智,驟然被劉縯抓住瞪著雙眼,茫然盯著他良久,表情才突然轉成了驚喜:「伯升!你回來了!文叔呢!」
「綠林軍?」劉良聞言一愣,隨後沉吟了一下,皺起了眉頭:「姑且不論他們是否願意接納我等,然而新市距離此處尚有近百里路程,縱使現在成功撤離,接下來一路上的追擊……」
「阿縯,阿秀……一定要……活下去啊。」
他身上又新添了幾處傷口,但更多的卻是來自敵人的血。
殘餘的騎兵被劉縯全部帶上,以及力戰之後剩餘的百余遊俠劍士。再加上分出的兩千餘步卒,這便是撤退的全部人馬。
原本正面對著包圍圈內的舂陵軍,無論是盾牌手還是弓弩手,都將全部的心神灌注在了前方。而對於後方衝來的騎兵,卻沒有任何的防衛,甚至連半點準備都沒有。
百余名騎兵衝破了街道上的新軍之後,身後只留下了一地的哀號,以及地上散亂的殘肢與鮮血。
「可那個人也不能是您!」劉秀吼了起來。他自然很清楚以現在的情勢,所謂斷後,也就意味著送命。
果然,王睦在這裏也安排下了伏兵。
只不過眼前的戰況,依舊在一點點地向著新軍的方向傾斜。
韓卓身體微微一晃,是方才揮舞著長劍抵擋冰雹的脫力。但他的臉上始終沒有表情,也沒有回應王睦的話。
「但……即便老天不讓他們死,我也一定要殺了他們!」王睦用力捏緊了手中的冰球,咬牙切齒:「為了……老師!」
他揮了揮手,阻止了劉縯開口,繼續道:「伯升……或許你一直覺得,在你們兄弟二人之間,我喜歡文叔多一些。文叔確實是個好孩子,更加乖巧、聽話,溫和,並不如你這般桀驁……是的,這些都沒有錯。但是——」
……
「什麼?」劉良瞪大了眼睛:「撤退?已經進了城,現在你卻告訴我要撤退?!伯升!你在說笑么!」
「為什麼不能?」劉良輕輕將手按在了劉秀與劉縯兩人的肩頭,輕聲道:「我已經老了,沒有多少年好活了。而你們……還有無限的未來。這個天下終究將會是你們的。」
「到底殺掉了沒有!伯升!此戰成敗,盡在他一人身上了!」兩旁的喊殺聲依舊在繼續,每時每刻都有士兵在慘叫著死去。劉良滿臉焦急,瞪著面前的侄兒:「你快說話啊!」
劉良笑了笑:「但是若要興復漢室,奪還天下,這樣的重擔卻不是文叔能擔負得起的,更不是我能擔負得起的。那個人只有……你。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答應我,伯升。」
藉助著己方盾牌的掩護,遊俠劍士一步步地向前艱難地推進。在接近了對方盾陣之後,一個縱身自盾牌后翻越,隨後手持的長劍便會在盾陣內側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同樣,舂陵軍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反擊的目標,也同樣放在了盾陣的那一方向。
「阿秀沒事,就在後面。」劉縯指了指後方正衝破殘餘新軍隊列的騎兵隊伍:「就在後面,劉稷和任光也都沒事。」
「……」劉縯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可是,即便撤退,又能撤到哪裡去!」劉良緊緊捏著拳頭道:「即便撤回舂陵,也只能是死路一條!」
他沒有再和叔父說一句話,因為該說的都已說完。
「這一戰……我們已經敗了。」劉縯好不容易,才艱難地開口道:「再繼續留在這裏,只能全軍覆沒。趁著現在……撤退吧。」
儘管這一次並沒有再一次落下冰雹,但背後受襲的新軍依舊瞬間陷入了混亂當中。他們得到的命令,只是殲滅城門處的舂陵軍。無論是盾陣還是弩箭瞄準的方向,都是對著自己的前方。而身後突然出現的騎兵,則根本完全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之外。
這支部隊與此前在太守府門前街道上的部隊一樣,除了弩箭以外,只裝備了一柄隨身的匕首用於肉搏。然而這樣的武器面對由背後襲來的騎兵時,卻根本沒有任何抵擋的能力,只能被盡情地碾壓而過。
然而不用劉稷通報,劉縯已經能夠聽見,兩側的喊殺聲漸漸推進著。而前方,原本已經被踏破的街道上,零落的未死士兵又重新站了起來,與新趕來的增援重新列成了盾陣。
他們緊緊跟隨著劉縯,向著前方街道上的新軍無畏地馳騁而去。
隨後,他重新躍上馬背,拉轉韁繩,去集結部隊。
嘈雜混亂的人聲中,唯獨一個響亮的聲音在喊叫個不停。
「那也只能如此了!不然……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劉縯伸出手,指向了身後的戰線。在那裡,潮水般的新軍正在湧來,一點點將戰線向前推進。舂陵軍的士氣,眼看就要跌到了崩潰的邊緣。
而餘下的不足兩千士兵,卻還在勉力廝殺著,抵抗著三路合圍,而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拋棄。
沒錯,張方確實已經死了,但卻不是死在他的手上,而是被那個名為王睦的人所殺。何況……此刻即便是自己能夠拿得出張方的腦袋,眼前這些新軍,只怕也不會為其所動。
兩側的新軍,只負責將舂陵軍向著中間擠壓,壓縮他們的空間。而真正的收割,依舊是那盾陣之後無盡的箭雨。
在舂陵軍的正前方,是與方才一樣的隊伍——巨盾在前,強弩在後,結成緊密的陣勢,堵住了前方的街道。
「叔父……」劉縯跳下馬,用力抱住了劉良的肩膀:「是我!我回來了!」
「叔父!」
他們現在所聽命的對象,已經變成了王睦了。
因為劉良還依舊站在他們的身後,高高舉著長劍,不停大聲呼吒著指揮戰鬥,未曾離開。
比此前的狀況稍好一點的是,這裏的舂陵軍全是步兵,不少裝備著盾牌,而且還有著三百精銳的遊俠劍士的存在。
「那麼,便快走吧。再遲就來不及了。」劉良淡淡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劉縯的肩膀:「不要讓我的犧牲白費。」
「叔父!」劉秀也策馬衝到了劉良的身邊,眼神中滿是焦急。
劉縯聽出了那是叔父劉良的聲音。在這樣的危急關頭,留守城門的他還在苦苦為自己堅持。
而在左右的兩個方向,則是密密麻麻的普通新軍,手持著長槍或戰刀,向內不停地擠壓著,將城門入口處的舂陵軍緊緊包圍成了一團。
儘管弩箭如雨,盾陣如山,但被包圍在其中的舂陵軍,依舊瘋狂地向著盾陣發起了一陣又一陣的人浪反衝擊。
「老大,新軍增兵了!」劉稷匆匆策馬奔來,滿頭滿臉都是血跡:「左右側和前方,又舔了眾多人馬……弟兄們撐不住了!」
「好……什麼?」劉縯與劉秀齊齊一愣:「叔父,你此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