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舉天下而救吾（五）
「就算身體無恙，這新朝的天下，只怕也……」王邑皺著眉頭：「你我帶著二十萬兵，從河北撤出，便等於是將幽冀二州拱手讓給了赤眉軍。長城的守軍也被調來南陽，整個北方的防線，已經蕩然無存。只有在長安和潼關，還留下了兩三萬的兵力。我們若是不能趕緊鎮壓掉南陽的叛軍，回到長安，只怕……」
「我清醒得很，任光。」劉秀反手拍了拍任光，注視著他的目光清澈如水：「我是認真的。而且你知道，我決定一件事的時候，你攔不住我的。」
劉秀望著城下再一次如潮水般退卻的新軍士兵，方才還充滿了精力的身體像是一下被抽空，軟軟地向後倒去，被任光趕緊伸手扶住。
王邑王尋兩人，心中已經急不可耐。
「終於……又退了。」劉秀虛弱地對任光笑了笑：「謝謝你。」
「我只問你，行不行。」劉秀冷冷看著王鳳。
議事廳里，劉秀的陳述只換來了王鳳的一聲怒吼。
但他們卻又偏偏不能放棄昆陽，直接去救援宛城。
任光的左臂和
而現在城內的守軍，已經只餘下了不足六千人。即便是還活著的，也都是人人帶傷。
劉秀的樣子，比他也好不到哪兒去。除了腰間的一處槍傷之外，左邊面頰上還有著一處箭傷，幸好羽箭飛上城頭時力度已經減輕，只是個擦傷而已。否則那一箭便已經射穿了他的頭顱。
圍城已經十日了。然而這座小小的昆陽，卻始終無法被攻陷。
……
在劉秀關上門的那一刻，他清楚地聽見了裏面王鳳得意而惡毒的大罵。
任光平靜地看著劉秀，輕聲道：「那就……更糟了。」
王尋深深長嘆一聲，沒有再說話，兩人都已經陷入了深深的悲觀之中。
劉秀笑了起來：「宛城自然沒有餘力援助昆陽，但你難道忘了，此去東南，在定陵和郾城還有數千兵力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裡駐紮的是平
劉秀抬頭看了看王鳳依舊張狂大笑著的模樣，冷笑了一聲：「謝成國上公。屬下告退了。」
——「記住，無論如何，也一定要殺了劉秀。睦兒是我的弟子，有韓卓在他身邊護衛，哪怕宛城失陷，他也絕不會死。但劉秀……劉秀必須殺掉！」
「這……這簡直是自殺！」任光駭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少主，你清醒點！」
「我們得增兵……」
而他的雙手，卻死死抓著王邑王尋兩人的手腕，如同鐵箍一般。那是自何處爆發出的力氣，他們至今也死活想不明白。
「你……你想帶著十個人，衝破外面的包圍？衝破這四十萬人的包圍？」王鳳像是看見了一個白痴一樣望著劉秀哈哈大笑了起來：「你要是說帶上一兩千人突圍，我就算不信你能成功，總還當你是認真說出口的。但……十個人？十個人？劉秀，你是不是以為外面的那四十萬人，都是紙糊的？」
劉秀望著城下的重重圍困，喃喃自語著。
王邑嘆了口氣，心中依舊挂念著仍在宛城的兒子王睦。但臨行前，陛下將他們二人召入宮中時所說的話，此刻卻依舊曆歷在耳……
「城內的士兵已經不足原先的半數，而你現在居然還要分兵去突圍求援？你援兵還沒帶回來，這城便早已破了！破了！」王鳳狠狠盯著劉秀：「這城外的四十萬大軍，你打算怎麼突圍出去，又怎麼帶著援軍突圍回來？」
已經年逾古稀的王莽，全身都已經瘦得幾乎只剩下了皮包骨頭，彷彿一具骷髏一般。寬大的冕服穿在他的身上，簡直就像是掛在了衣架之上，空空蕩蕩，幾乎吹來一陣風，都能將他吹走。
「這不可能！你別做夢了！」
不僅僅是因為昆陽掌握著南下宛城的咽喉要道，更是因為城內有一個令他們不得不殺的人。
……
「已經……二十天了。哥哥居然還沒有攻下宛城……」劉秀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輕嘆了一聲。
「行！行！當然行！」王鳳繼續笑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只是說要突圍，並沒有說要分兵。」劉秀平靜地搖搖頭：「我不帶兵出城。」
劉秀。
「去送死吧！白痴！」
王莽嘶啞著嗓子喘了兩口氣，雙目死死盯著王邑王匡二人：「這是命令，絕對不可以違背的命令！」
「再這樣下去，怕是便真的守不住了……」劉秀長嘆一聲，自城牆下向下望去。經過了二十天的鏖戰，城牆之下的敵軍卻依舊是無邊無際，好像絲毫沒有減少一般。
「陛下當時的樣子，真是可怖……」王邑直到想起當時的場景，仍舊心有餘悸。
「主上必定是在全力攻城。他若此時放棄宛城，前來昆陽元就，那麼此前的一切，便都前功盡棄了。孰輕孰重，主上自然知道得很清楚。」任光沉聲道：「何況，主上一定也是相信少主的能力，會在他抵達之前，守住昆陽的！」
明明城內的士兵人數並不多，小城的城牆也並不
「宛城現在一定也在每日攻城，只怕不會有多餘兵力來援助昆陽。況且……」任光搖了搖頭：「況且城外被團團圍死，又該怎麼突圍？」
「是啊……曾經那樣的梟雄霸氣，現在依舊未曾消退。但……」王尋也點了點頭，輕輕嘆了一口氣：「陛下的身體，只怕已經……」
「突圍，去找援軍！」劉秀突然坐了起來，雙眼中放出了光芒：「沒錯！我們要突圍找援軍！」
「我說，我突圍時，不帶走城裡的一兵一卒。」劉秀微笑了一下：「我哥哥麾下的遊俠，在來昆陽之前全部交給了我，作為護衛。直到今日，已經死得只剩下十個了。我只帶著他們。我想，守城即便再怎麼吃緊，也不差這區區十個人吧？」
「……你說什麼？」王鳳眯縫著眼睛，望著劉秀。
而王莽望著他們的目光，就如山中即將衰老至死之前的猛虎一般，依舊放射著凌厲的光芒。
「增兵？從哪裡增兵？」任光一愣，以為劉秀在說著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