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人生最難死無憾（四）
韓卓把著韁繩，與王睦一前一後共騎在馬上，向著西面疾馳而去。不顧身後的王邑大聲呼喚，彷彿壓根聽不進耳中一般。
然後，便是如永恆般漫長的黑暗與昏迷。
此刻已是清晨，日光已將天空映得發白，而那流星卻依舊清晰可見。這實在有些太不尋常。
就在馬腹剛剛合攏之時，一陣巨大的衝擊也隨之而來。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王睦只感覺自己彷彿暴雨巨浪中的小舟一般，天旋地轉。
東西兩側的部隊作為口袋壁，正在向著中央合攏。南側尾隨的部隊，也很快便會趕到戰場，將口袋封口。
那個劉秀，似乎總是有著難以理解的好運氣，就好像天命真的依附在他的身上一般。而今天……
王睦的心頭猛地一沉，他已經想到了韓卓為何會那麼做。
「這……這不可能！」王睦嘶啞著嗓子狂吼了起來，然而發出的聲音卻乾澀虛弱，幾不可聞。
這也多虧了自己的兒子，能夠那麼精準地判斷對了劉秀的目的，才能及時安置好了這個口袋型的包圍網。
王睦正想著，突然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隨後便只感覺到肩膀上一陣大力傳來，隨後整個人如同落進了雲端之中一般，飄飄忽忽，天旋地轉。
「劉秀死了，陛下也終於該放心了。」王邑重重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大笑著：「這新朝天下，終於還是會穩如泰山。陛下如此喜歡你，或許將來……」
能夠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的，唯有韓卓。然而這片刻之間，馬匹也不過只能跑出不到一里的距離而已。
當他自混亂中
劉秀的叛軍已經停下了腳步，不再前進，想必是已經發現了他們的困局。然而即便發現，到了此時此刻，又能管上什麼用？
戰馬被勒住時的一聲長嘶剛剛響起，便戛然而止，鮮血自頸腔內狂噴而出，隨後抽搐了一下，轟然到底。而在戰馬倒地的那一瞬間，韓卓已經抱著王睦跳下了馬背。
「救你。」韓卓只簡短地說了兩個字，便再不答話，而是死命地抽著身下的馬匹，瞬間便催動到了極速。
中軍營地！
王睦臉上卻沒有半點喜色，而是抬起頭望著天空。
流星越是接近地面，下落的速度也便越來越快。剛剛還遠在天空之上，此刻便已落到了新軍大營的頭頂。
韓卓策馬狂奔個不停，永遠波瀾不驚的臉上也第一次露出了一絲恐懼的表情。儘管細微，但卻畢竟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王邑站在高台之上，望著遠方已經被三麵包夾在其中的那支叛軍，隨後爬了下來，得意地對著王睦笑了笑。
「我現在……也開始相信所謂天命了。」
現在，劉秀已經徹底成為了瓮中之鱉，插翅難飛。
韓卓猛地一咬牙，隨後重重勒住了馬，以雷霆閃電般的速度自腰間抽出長劍，人還未下馬，便一劍斬掉了胯下的馬頭。
「韓卓，你這是幹什麼？！」王睦晃了晃腦袋，想要掙脫，但韓卓握著韁繩的雙臂卻彷彿鐵箍一般，怎麼也掙扎不開。
王睦終於意識到了
王睦又想起了此前在宛城之中所遇到的那一幕，那從天而降的冰雹……
「但願你能活下來。」
「你在看什麼？」王邑順著兒子的目光向上看去，發現了天空中的那一道亮光：「啊，是流星啊……白天能夠看到的流星，真是少見。這種災禍之象，便是為劉秀送葬的哀樂吧！」
他竭力扭過脖子，向著後方的天空望去。那流星的軌跡，此刻已經漸漸變得更加清晰。不僅未曾消失，反而隨著下落的過程變得越來越大，而落下的方向，恰恰是——
「韓卓，你這是干……」王睦話還未說完，韓卓已經一把將他推開，隨後長劍一閃，倒在地上的馬腹已經被斬開了一道狹長的口子，自前胸直到下
這一次，他終於不用再擔心憂慮了。口袋已經編製完畢，而目標也順利地被驅趕進了口袋之中。
然而現在不論再做些什麼，都已來不及了。
血腥味與內髒的臭味，充滿了王睦的鼻腔，隨後他便只感覺到身後的韓卓用力按住了馬腹，將他緊緊包裹在了戰馬的腹腔之中。
而北方自己所處的位置，則是兵力最雄厚，部署最嚴密的。為了防止劉秀自這個方向突圍入城，王邑沒有拆除營寨，反而再度加固了不少。只要劉秀膽敢向著這裏突圍，那便必然會撞得頭破血流。
「父親，你不覺得那流星，大得有些過分了么……」王睦緊緊皺著眉頭，心中有了一絲憂慮。
腥臭的內臟自馬腹中嘩啦啦流出，韓卓猛地一扯，掀開被切開的馬腹，隨後便粗暴地拉住王睦的脖子，將他塞進了馬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