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颯沓千里不流行
第056章 亂世佳人
不遠處的椅子響了一下，吳銘側頭瞟了一眼，一個身穿黑色衣裙，束玫瑰紅腰帶的年輕女人坐了下來，手裡拿著一杯白蘭地，看她的目光有些憂鬱，彷彿正在想什麼事情。
兆豐總會中的一應事務都由「老闆娘」王吉打理，王吉經常穿著長及腳背的黑色旗袍，在各張賭檯之間穿梭來往招呼賭客，遇到相熟的朋友有時會在身旁坐下談笑會兒。
王吉可稱是多才多藝，她能操英、法、日三國語言，又會書畫，是當時有名畫家符鐵年的入室弟子；她還善於演唱京劇、崑曲，曾與梅蘭芳合演過《遊園驚夢》，飾演春香。
當年上海的交際名媛如唐瑛、陸小曼、周叔蘋等都出身名門世家，但也有少數人並非名門出身而成為社交界名花的，這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當時被多家小報稱為「亂世佳人」的「黑貓」王吉。
黑衣女人盯著面前的籌碼，眨巴眨巴眼睛，忽然笑了，抬頭沖吳銘感激地點了點頭。
「交個朋友嗎！」賭場總管諂笑著說道：「這裏還有我們老闆娘王吉女士送給先生的一張黃金會員卡，舞廳、休息室、餐廳都會對您免費開放，她歡迎先生常來光顧。」他的話裏面沒有提到賭場，意思也就很明確了。
黑衣女人抿了抿嘴，擺弄著桌上的籌碼。
「前面的舞廳剛剛挖到了『百樂門』的紅舞女任黛黛，那真是艷光四射，談吐不凡，連日本人都來捧她的場，尤其是日本憲兵大隊長杉原，嘿嘿……」賭場主管開始介紹別的地方的好處，他真是不希望吳銘再來他這裏攪和了。
吳銘長出了一口氣，終於把搗亂的趕跑了，這下可要大殺八方，抓緊時間羸個夠。
「一百萬？」吳銘輕輕搖了搖頭，「我好象沒羸那麼多吧？」
「閉嘴，
賭場主管立刻苦著臉，說道：「這是我的一點小心思，您是不知道，我們這給老闆打工的其實很辛苦，別看我穿得人模狗樣的，可隨時都會被老闆一腳踢回家去，可憐我一家老小，全靠我……」
女荷官將骰盅靜置於台前，示意吳銘下注。
「老闆娘？王吉？」吳銘疑惑地問道：「我不認識她呀？」
不大一會兒，吳銘總共贏了能有五、六萬，他再一次下了重注，押在「大」上，一隻纖纖小手伸了過來，把一百塊籌碼也押在了「大」上。吳銘轉頭瞅了瞅，黑衣女人輕輕呷著酒，眼睛在看著女荷官。
王吉的丈夫潘三省原是上海灘上一個有名的賭徒。上海淪陷之後，當了名小漢奸，又攀附上了原任日本陸軍少佐的浪人佐佐木康五郎和汪偽政權的滬西警察局長潘達，獲得特許在白利南路（今長寧路）上開出了滬西越界築路地區的第一家賭場，並且在接踵開張的「秋園」、「伊文泰」、「惠爾登」、「榮生」等數十家賭場中都參加股份，於是驟然間成為鉅賈。
五、六把過後，吳銘有些頭大，這個黑衣女人彷彿看透了他的把戲，每注必押，不管吳銘是羸是輸，她卻是始終在羸。
「今晚還去賭呀？」洪月看吳銘吃過晚飯便換了衣服，有些擔憂地問道：「錢，你要多少是多呀？」
吳銘的耳朵何其好使，他媽的，日本人，老子讓你輸得光屁股。
揭盅，女荷官的汗下來了，聲音都有些顫抖。
吳銘雖然不知道骰盅或骰子和以前有什麼不同，但只要有規律，就還是自己能羸，押得相反不就得了。
「很難。」吳銘
「十萬。」韓寒狠狠點了點頭，「掙套小房子。」
吳銘再押，黑衣女人跟上，又輸了。
而住在吳銘這裏的洪月受過打擊后，變得老實起來，起碼在養腳傷的日子里，像個大家閨秀的樣子，而且和小丫環秋香處得相當不錯。
女荷官咧了咧嘴算是肯定了吳銘的猜測。
女荷官幾乎要暈倒了，結結巴巴地報著骰子數。
「我可不是那種假清高的人。」吳銘搖了搖頭，「俗話說：過了這村就沒這店，趁著別人不知道這其中的訣竅，再不讓自己的腰包鼓起來那才是傻子呢！再說我羸的是賭場的不義之財，也算是做善事了。」
黑衣女人並沒有走，反倒饒有興緻地看著吳銘開賭。吳銘有些無可奈何，看來是錢給少了。
吳銘正襟危坐，穩定了下情緒，點了點頭。
兆豐總會，吳銘和韓寒在店鋪會合，簡單地打扮了一下，又來到了這個賭場。吳銘很喜歡這個比其它賭場品味高、環境好的地方，這裡是會員制，來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一擲千金眼都不眨，多羸點也不顯眼。
「不玩了。」吳銘嘿嘿一笑，瀟洒地揮了揮手，順便揮開了韓寒的毛臉。站在吳銘身後的賭場總管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
「小羸，小羸。」吳銘笑著點了點頭，「又沒贏得他們傾家蕩產，犯不著和我過不去。」
吳銘摸著下巴沉思了片刻，眼角瞟了黑衣女人一下，她正盯著手裡的酒杯，眼神始終不與吳銘接觸。
吳銘微微一笑，找了個沒人的檯子坐了下來。他發現玩這種老式遊戲的人並不多，特別是在這種層次比較高的大賭場。
韓寒鬆了一口氣
「帶我去看看唄？」洪月笑著說道。
「我聽說過。」韓寒的毛臉又湊了過來。
骰盅內「蟬鳴」滋滋，彷彿在向吳銘打暗號。根據掌握的經驗，吳銘聽出此刻正在摩擦玻璃底墊的骰子，均為三、五、六幾個大點數，按聽大買小的原理，他心裏默數，這一鋪買「小」必賺無疑。
「還有後面樓上的休息室，洗浴、吸煙，還有專門訓練的裝煙女郎伺候著，那可都是乾淨的姑娘，在單間里，您是可以自由自在，想怎麼玩就怎麼玩的。嘿嘿……」賭場主管臉上的淫笑有讓吳銘狠狠揍上幾拳的衝動。
韓寒有些坐立不安，頻頻將目光瞅向吳銘，可吳銘卻不理不睬，將煙頭按在煙灰缸中，再次示意女荷官開始。
連著幾天晚上，吳銘和韓寒都大勝而歸，「秋園」、「伊文泰」、「惠爾登」、「榮生」等賭場走了個遍，兩個人也不貪心，羸個一、兩萬便拍屁股走人，即使這樣，現在兩個人也有了將近二十萬的錢財。把韓寒高興得夠嗆，消停兩天，便渾身發癢，樂此不疲地催促著吳銘上這家，上那家。
吳銘伸手下了輕注，黑衣女人故技重施，押得與吳銘相反，開盅，吳銘勝。
「開呀！」吳銘冷冷地說道。
「黑貓」這外號具有雙重含義。其一是由於王吉在嫁人之前曾在上海有名的黑貓舞廳中當過伴舞女郎，不僅擅於伴跳華爾茲和探戈，還能表演西班牙舞和吉普賽舞蹈，常常獲得滿場喝彩；其二是她常年穿黑色衣裙或旗袍，束玫瑰紅腰帶或辮帶。
「先生賭術精湛，實在讓人嘆為觀止。」賭場總管將銀紙遞到吳銘面前，「這裡是一百萬，請先生查收。」
羸，羸，羸，女
「嘿嘿。」韓寒壞笑了一聲，「把她內褲都羸來才算你能耐。」
全押上，韓寒對吳銘突然的大手筆有些納悶，女荷官手按在盅蓋上，猶豫了一下。
「心軟了？」吳銘斜了他一眼。
女荷官揭盅，大聲報出骰子點數：「雙六單二，十四點大！」
吳銘馬上搖頭道：「不行，你老實獃著，哪也不準去。讓你留在我這裏，已經擔了很大的風險了，可別再給我惹麻煩。」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吳銘也禮貌地笑了笑，轉頭示意女荷官繼續開始，卻沒見到黑衣女人衝著有些驚呆了的女荷官使了個眼色。
「買定離手又試開。雙一、二，四開小——啊！」女荷官驚呼了一聲。
吳銘的雜貨店裡正好有一個夥計要回老家，韓寒的到來補上了這個缺，於是他便成了只有一個手下的經理。他們找人又把雜貨店重新收拾了一下，給韓寒單獨隔出了兩個單間，到了晚上，這裏便是他的天下了。
吳銘再次全押，分別押在「小」和「一點」、「二點」上。
女荷官似乎見慣了賭場中賭客們的嘴臉，看著吳銘和韓寒在低聲說話，還淫笑著，只是略微皺了皺眉，擺弄了幾下骰子，有些不屑地舉手示意道：「可以開始嗎？兩位先生。」
「我們老闆娘還用高薪從禮查飯店中挖來了一個專做法國菜的高級廚師，那西菜的味道很不錯的，有些會員就是專衝著吃西菜而來我們總會的。」賭場主管誇完舞廳，又開始誇餐廳，反正就是想讓吳銘儘快轉移目標。
女荷官再次搖骰，這次她搖得很快，時間很長。
「這麼說，我剛才賞了一百塊錢籌碼的就是她了？」吳銘詢問般地轉頭問女荷官。
每次的下注額減少為
「老大，要低調，低調。」韓寒忍不住了，緊貼著吳銘的耳朵勸誡道，粘在臉上的鬍子弄得吳銘很癢。
「今天多羸點，我想歇幾天。」吳銘低聲說道，身後是托著籌碼盤的韓寒。
吳銘稍稍愣了一下，旁邊韓寒用驚訝的目光瞅著他，他沒有轉頭，抿了抿嘴角，點上一棵香煙，深深吸了一口，示意女荷官繼續。
「是個女的耶。」韓寒低頭在吳銘的耳旁說了一句。
「小心一些。」洪月叮囑道：「開賭場的都有後台，都養了不少護台的打手。」
女荷官開始搖骰。
賭場總管跑回了內庫，不大一會兒，只見他兩手伸直，各托著兩條紮成長方形的銀紙出來。
幾把過後，黑衣女人輸光了，她淡淡的笑了笑，站起身，若無其事般地走了。
女荷官瞪大了眼睛，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聲口哨倒是提醒了吳銘，不能太鋒芒畢露了，於是他又開始玩弄起以前的把戲，細水長流，鈍刀子割肉。
吳銘右手按定1000元籌碼，推到「小」的圖案上。準備先來個開門紅，討個吉利。
吳銘已經把眼前的女荷官當成了萬惡的日本鬼子，看著她狼狽的樣子，快意非常。他聽著骰子的聲音，再次篤定地全部押上。
雖然還隔著兩張椅子，吳銘還是很希望這個賭檯上就自己一個人才好，略想了一下，他伸手一彈，一枚百元籌碼啪啪啪在檯子上撞了幾下，正好停在了那個女人的面前。他的意思是讓這個象是舞女的女人得到賞錢，能夠離開這裏。
他聽「大」買「大」，聽「小」買「小」，竟然連下重注，一氣贏了六把。
「得了。」吳銘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賭場主管的介紹，「這是王吉的意思，還是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