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七章 五十六顆人頭……
適時，東方啟明星已升，月懸西山。
看著長子自盡時濡慕的眼神，隆正帝心如刀割，哀痛欲絕。
他要找個人陪他一起體會這種感覺……
「陛下……」
「給朕殺了他們！給朕殺了他們！！朕要他們都死！！！」
不得不說，他心中有些感動，也有些後悔，當初不該聽信了賈環「小人」的「讒言」，被他哄昏了頭，竟然當真答應了他，使人召方家父子救駕，以考驗其忠心……
今日，如果不是你們作亂在前，陛下也不會命我殺你們。
其餘的殘勇們，雖未出聲，但亦都是滿面的桀驁不屈。
隆正帝雖然心中悲怒，可他還是能夠想到，讓賈環親手斬殺寧至的意義，對賈環來說，怕是不會比他看著兒子死去輕鬆多少……
在隆正帝微微釋懷的目光中，賈環轉過身。
再進！
他確實該死，但也應當查清因果緣由后，再明正典刑。
榮國一脈的新旗幟……
只求寧侯日後查出賊人，為吾等報仇雪恨。
目光與那名喊出不服的校尉對視著，用蘊含著內勁的聲音，淡淡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因為，你們都是他最忠誠的士卒。
只是，他又看了眼一旁處被梟首的寧至，面色一黯……
李成聞言，如遭雷擊，他嘴唇顫抖著，面色慘白如雪，道：「可是，可是金牌是真的，可是金牌是真的……
他們亦是你大秦軍中的袍澤兄弟啊！
你說啊，到底是誰？
甚至，連周圍包圍著他們的一些兵卒們，面色都有些不定。
他都沒想到，賈環會處置的這般恰到好處，既沒有違背聖命，還聚攏了渙散的軍心！
否則，吾等死不瞑目！」
既然是明君，那麼即使在他最悲痛的時候，下達的旨意，也是有利於他的江山穩定的。
若是再糾纏下去，縱然一時不懼陛下，卻也必然驚動太上皇。
賈環讀懂了他的意思……
寧至還沒說完，隆正帝忽然又暴喝一聲，怒道：「你還不動手，啰嗦什麼？
藍田軍中，袍澤為手足，精誠親愛，若非如此，又怎能發揮
忽然爆發的最後一個字，飽含了賈環的內勁和怒氣，如驚雷般炸響在此地上空，振聾發聵！
這還是在方南天沒死的情況下。
對於賈環的口氣，他極不喜。
他……瘋了嗎？
除卻馬嚼之聲外，余等皆靜靜的注目著中央處的動靜。
然而自古以來，昏庸的帝王都無法理性的控制自身的七情六慾。
冰冷的眼神中，滿是暴戾和不屈服。
而寧至僅剩的一隻左眼，此刻眯縫成線，眼神複雜到無以名狀的看著賈環……
其餘殘勇，亦紛紛跪下泣道：「只求寧侯日後查出賊人，為吾等報仇雪恨。
若是方南天也死了，那……
「休傷吾家大將軍，吾等奉上皇之命行事，何錯之有？何錯之有？
斬……
數千兵馬圍在此地，槍戟如林，火把如星。
喊罷，賈環一口鮮血噴出，仰頭栽倒過去。
賈環依舊平靜的看著他，問道：「就在幾個時辰前，就在此地不遠的皇帳前，你還記得大家一起唱的那首戰曲嗎？
李成忽然跪下，高聲泣道。
藍田營殘餘之人，此刻無不面色慘然，再無桀驁之色。
李成，我知道你不服。
「願今生，再不沾染袍澤血。
他應該想起了那些戰死的兄弟袍澤。
即使被壓制了二十載，憋屈的當了二十年的泥塑皇帝。
不過，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此事不能再深究了，否則誰都不好下台。
尤其是在極端的情緒下，就更無法控制住各種「慾望」。
他傷勢太重，流血太多，此刻已經快挺不直脊背了。
所以，你以為你們沒錯。
他們想看看，這位大名鼎鼎的賈家男兒，到底是會向著軍方，還是一個只會聽從皇帝旨意的幸進之輩……
不出口氣，他怕自己會疼死過去。
想想方家這次的損失，何止是傷筋動骨，甚至連整個根基都動搖了。
但這並不代表他們不為袍澤戰死而感到悲痛。
李成昂起下巴，不屈而無愧的看著賈環。
更重要的是，這是埋禍之舉……
再進！
他回頭看
這是賊子的計！
話音末，李成聲音微微哽咽，悲戚……
在賈環心目中，儘管隆正帝有種種缺點，比如說喜怒無常，比如說刻薄寡恩……
而且，也很有意義。
太上皇豈會讓我等軍中手足相殘？
但是，你可曾聽過另一句話？
但是刀削一般的臉上，皮膚黝黑，面容堅毅。
說罷，隆正帝轉身返回龍攆。
太上皇震怒之下，極有可能將打擊面會擴大到整個榮國系……
秦風無衣，乃是藍田軍的真正寫照。
不管此刻隆正帝心中是何等的憤怒於贏歷，猜忌于贏歷，他都不能流露出來。
李成臉色陡然漲紅，他眼神有些慌亂，但還是沒有低下頭顱，嘶聲喊道：「我們只是遵皇命而行！豈能罪於我等？」
牛繼宗面容複雜的看著隆正帝，請示道。
若是懲戒於他，動搖的，將會是他自己的國本……
所以，隆正帝要在其中扎一根刺……
除此之外，還有一層意思。
吾等不服，吾等不服！」
但總的來說，他應該還算是一個比較英明的君王。
論罪他罪不容誅，你還敢說不服？」
賈環面容忽然變得悲痛起來，他哀聲道：「這是皇命嗎？
寧至死有餘辜。
只要不涉及江山大勢，他也會任性而為，因為他畢竟是天子……
「如果，你們對面之人，沒有犯奸作惡，沒有起兵作亂，沒有觸犯軍紀國法，那麼，誰都不能讓你們用手中的大秦戟刺破他的胸膛，誰都不能！
「賈環！！」
何命不受？
賈環看懂之後，面沉如水。
再說黑手未查出……」
賈環聞言，面容忽然激動道：「寧叔，到底是誰給你的金牌，是誰的人？
亂命也！！」
更何況，那也不叫遷怒……
即使再極端的情緒，也不會越界……
太上皇絕不會讓你們的大秦戟，刺入秦軍的胸膛。
否則，吾等死不瞑目啊！」
只是，話未說完，就被牛繼宗沉聲打斷：「賈環，陛下有旨
或貪名、或貪財、或貪色、或好大喜功、或寡恩天下……
大將軍只是聽命行事！」
牛繼宗躬身一應，待隆正帝的步伐遠去后，他看了眼倒在血跡中的賈環，嘴角彎了彎。
因為在他的心中，始終都是以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為重。
手指著寧至方向，隆正帝雙目赤紅的看著賈環，怒聲咆哮道。
「遵旨！」
再斬！
豈容別人褻瀆？
一個昏庸的帝王，和一個英明的帝王，兩者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其是否能控制住自己的七情六慾，能否始終保證理性思考和理性決定。
在這個家天下的時代，天子可為所欲為。
我就不信，隨便一個不認識的人，拿著這塊金牌，你就會當真！
一頭獨大，絕非幸事。
「寧侯！吾等罪已至此，死不足惜！
賈環見之，輕嘆息了聲，看著李成道：「我知道，你是在為你戰死的手足兄弟們傷心悲痛，你也在為你們大將軍傷心悲痛。
為了一個死不足惜的寧至，再查下去，會更不利。
如果那塊金牌當真是太上皇的御命金牌，那麼確實如這個校尉所言，他們藍田大營何錯之有……
只是，依舊有許多士卒在忿忿不平的交頭接耳的討論著，之前寧至未盡之言，「皇太」之後，到底是哪個字……
李成不知是被驚住了，還是被問住了，怔怔的愣在那裡，看著賈環不語……
整個天下，也都會隨著帝王的心情而起舞。
之前通過中車府衛士的回報，隆正帝已經知道了方家父子的所為。
因為贏歷是皇太孫，不是皇太子，冊立他的，他身後站著的，是太上皇。
晨昏之際，夜風有些涼，涼透人心。
九五至尊，天下至貴。
眾聲一應后，戰陣解散。
在距離寧至五步的距離時，頓住了腳步。
那些為了大秦，為了陛下，忠誠職守，死而不退的士卒們，誰為他們悲痛？
誰？！」
無數雙眼睛看向了賈環，這個傳說中的榮國子孫，寧國傳人。
縱然你們不知，難道寧至也會不
因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賈環沒有停步，他一步步的走近了那群已經只能依靠相互依偎才能站在一起的殘勇。
寧至不識此計，昏庸不明，令那麼多袍澤兄弟無辜慘死。
賈環聞言，面色微變，迎著隆正帝欲擇人而噬的目光，皺起眉頭分辨道：「陛下，寧至是奉命……
你們藍田軍會唱嗎？」
「轟！」
念及對他忠心耿耿的寧澤辰，心中一陣絞痛。
隆正帝生性孤拐，他自己悲痛欲絕，也不願別人太過順心。
「啊！！！」
「我乃大將軍麾下，藍田校尉李成是也！」
難道他們，真的錯了？
這聽起來，很感人……
賈環點了點頭，面無表情的與寧至對視著，一步步上前，揮劍，斬首！
但，那絕不是太上皇所命。
「什麼問題？」
賈環面容不再平靜，似悲痛到猙獰，他激昂的聲音傳遍在場的每一人：「你們悲痛五千藍田手足之殤，誰又來悲痛五千御林袍澤之殤？
校尉看起來年歲並不大，也就二十歲出頭。
軍中兄弟皆手足，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那些戰死的御林，那些被你們偷天換日之下戰死的灞上和京營的兄弟們，誰又為他們來鳴無辜？
誰？！」
攙扶著寧至的一個校尉，看著賈環持劍而來，頓時滿面悲憤的喊出聲。
相比而言，榮國一脈雖然也損失慘重，元氣大傷，但遠遠比不得方家到了動搖根基的程度。
寧叔……」
聽聞此咆哮之言，無數人為之色變，眼神驚駭的看向賈環。
這是他的親長子啊……
可是，這便是現實的殘酷……
他們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是依照自我的心情而定。
卻始終能保持著這份心不變，誰又能說他不是明君呢……
再斬！
隆正帝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看著滿地的鮮血和人頭，以及趟在血跡中的賈環，沉默了陣后，沉聲道：「帶上他，清掃大營，連夜回京。」
「咔擦」一聲，精鋼寶劍竟被他生生震斷！
方系自此沉淪。
寧至聞言，在無數人屏住呼吸的等待沉默了
你們殺了他們，自覺無辜，那他們呢？
寧至鼓盡氣力，用沙啞低沉的聲音道：「賈環，你動手吧，你說的沒錯，是本將之過，累得過萬秦卒喪命，本將死不足惜。」
而看那些大人物們之前的神色，顯然，那塊金牌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喏！」
現在，你們誰還敢說自己是無辜之人，站出來！」
他們不畏懼死亡，是因為藍田軍的榮耀。
結果使得忠良蒙難，軍中的格局，再次被打破……
願今生，再不沾染手足魂！」
賈環點點頭，直視著李成道：「沒錯，那塊金牌是真的。
斬盡五十六顆人頭后，賈環仰天厲嘯，一掌擊在了手中寶劍劍身上。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牛繼宗的目光深沉，眼神中帶有深意的看著賈環。
看著四面八方都在竊竊私語的士卒，牛繼宗眉頭皺起，沉聲喝道：「各部清理營地，救治傷殘兄弟，準備回城！」
「噗！」
若你們是無辜的，本侯縱然身死，也不會承受此命。
然而，在場諸人，還有誰會比寧至，是更好的遷怒對象呢？
對了，你唱了嗎？
賈環聞言，眨了眨眼，看著隆正帝點點頭，道：「臣知道了……」
賈環不在意李成的挑釁，他將劍揚起，指了指尤在熊熊燃燒的皇帳，問道：「李成，你告訴我，你在為你的袍澤兄弟悲痛，那麼他們呢？
但是，一腔的悲憤鬱氣，總要有個出口發泄才是。
李成聞言，不解其意，但是看著賈環手中從未放下的劍，心中怒起，擰聲道：「我藍田軍，又怎會忘記《秦風無衣》？
你不殺，朕讓旁個殺！」
那就是他的江山。
既然賈環好死不死的撞了上去，那就成全他吧。
無論做什麼決定，都會以他的江山統治為重。
賈環聞言，有些愕然的看向牛繼宗……
而後，牛繼宗對巴巴看著他的牛奔點了點頭，牛奔等人便忙去將賈環攙扶起來，抬到後面去救治……
但英明的皇帝，即使在最極端的心情下做出的決定，也始終不會越過一個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