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聽風水榭（上）
算起來，與這些人倒是「同根同源」。
如今，被賈老三熏陶了這麼久，人情世故自然更懂許多。
她牽起林黛玉的手，嗔道：「林兄，你身後一定有一個了不得的人，才將你教得這般壞！姓林？都中不曾聽過有這樣了得的人家啊……」
她們在驚疑什麼？
贏杏兒在一旁看著這一切，又驕傲，又複雜。
猜出這些人，怕是嫉妒她與贏杏兒的關係。
朱正傑聞言，狠狠的瞪了太監一眼，厲聲道：「有什麼？你以為，現在還和從前一樣嗎？沒出息的東西，等著，咱家去主子那裡請旨！」
而姑娘的世界觀，顯然和他們又有些不同。
只是甫一落地，她就發現，這裏的人，似乎並不全像贏杏兒說的那樣好，那樣無邪純善。
贏杏兒豈會懼她，不屑道：「那是我的詩你們欣賞不得，瞧你們作的那些小家子氣的酸詩！」
贏杏兒郎朗之聲，從水榭中溢出，傳出好遠……
皇帝，便是人主。
更重要的是，她是寧國侯的正妻。
高高鼓起的胸口是重點……
誰敢不慎？
他冷笑一聲，滲人骨髓，道：「卻不是以那錦瑟社為由，而是，他們分明就是一夥兒的！」
如此之人，使得她們對賈家也有了愛屋及烏之心。
林黛玉好笑又瞭然，若這些人當真能做到忘卻世俗地位，又怎會全都站在門前，恭候贏杏兒？
太監雖然跪下應了，卻不大相信，朱正傑能請來聖旨。
能在這裏站著的人，或許有心胸不寬者，但絕沒有蠢貨。
贏杏兒和林黛玉去尋史湘雲時，才發現她竟和白荷去了城南莊子視察……
夏風微拂，聽風水榭外，池中水波輕盪。
一番介紹后，林黛玉敏銳的發現，這些姑娘的出身，最低的門檻，都是五品人家。
畢竟，那位可是貨真價實的明珠公主啊！
底下那太監聞言大驚，失聲道：「公公，那裡可是有……可是有……」
倒沒多少惡意，只是女子難得開的玩笑罷了。
見尋日里隱藏在柔順外表下，最愛
若是那「士子」知道後世之詞，一定要撫額嘆一聲：「我的天哪，辣眼睛啊！」
而史湘雲就……
儘管，名義上，這個圈子是杜真所起……
看著為首「公子」這番做派，林黛玉非但不慌，反而眼神一亮，看向贏杏兒，有些激動，示意道：果然有趣哩。
縱然是在文官體系中，對他忌憚有之，憎惡有之，但都免不了一個「羡」字。
初入賈府時，更是步步小心，不肯出錯半步，讓人笑了去。
皇城東，安仁坊，翰林學士杜倫府。
為首的一個金閨花柳般的「公子」杏眼秋波，眼神柔順，看著林黛玉驚嘆了聲，向贏杏兒問道。
為人臣子，終究講究君臣名義，其實與主僕無異。
林黛玉好笑道：「沒關係的，他是不懂嘛，他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贏兄，莫要逞口舌之能，林兄出身名門，家學淵源，自然了得。可那也是林兄的能為，與你何干？莫非，這回你還要再做個錄事？」
杜真等人聞言一怔，正巧前方到了一處亭軒，亭子上方有一匾額，書寫「聽風水榭」四字。
杜真讓了贏杏兒和林黛玉的座位后，笑道：「還請林兄賜教吾等知之，寧侯所作極好詩詞之真面目。林兄莫要多心，我等是真心想拜讀一番。」
翰林院，在歷朝歷代，都是儲相之地。
此言說的大有趣。
絲毫不提林黛玉之前那種眼神，其實已經突破了底線……
無法，林黛玉只好一人跟隨贏杏兒來此。
只有一人。
尋常閨閣小姐，自幼飽讀《女戒》，縱然在自己閨樓里，與丫鬟們嬉戲時放肆些，可在人前，尤其是生人前，卻絕不會踏錯半步。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
那不止會讓她們自己遭殃，更會為家族招來大禍。
一個閨閣女子，若是背負上「失禮」的名聲，是真正能影響一身的大事。
不過好在
一行人一邊往裡走，一邊拌嘴。
和贏杏兒一家，卻又不姓贏。
贏杏兒嘴角彎起一抹笑意，道：「我還為諸位請來一位大才子，今日保管讓你們心服口服，再不敢取笑我的詩才！」
這話林黛玉就不好接了，贏杏兒笑道：「她和我一家。」
婆子退下，幾個丫鬟上前，用玉樹枝挑起車簾，贏杏兒率先下車，與前方一群身著士子服，但明顯雌意顯然的「書生們」抱拳行禮，惹來一陣嬌聲笑罵。
所以她們自然更明白，對一堂姐尚且如此，那麼賈環對他最偏寵的平妻有多看重。
一時間，不知多少雙眼睛明亮了起來，換了眼神。
只是為了林黛玉的臉面，她們到底沒再提……
荷花朵朵，碧葉澀卷。
這讓文臣們憂心忡忡，又不免吃味。
只此一言，眾人對林黛玉的感觀大好。
水榭內寬敞，有十來個小几，几上自有筆墨紙硯文房四寶。
京城官多，許多衙門口的品級都很高，太常寺餵養牲口的少卿都有從三品。
她們早就對賈環為了一個堂姐之事，接連大鬧皇宮和忠怡親王府的事有所耳聞，當初鬧的沸沸揚揚，不知感動了幾多閨中女子。
在她們心中，賈環絕對是偶像實力派。
所以，這些姑娘的出身人家，要麼是當朝學士府第，要麼，是未來學士府第。
「喏！」
贏杏兒拍手笑道。
數架精緻華貴的馬車在府門前駐蹕，而後，府門大開，當先的一架帶明黃色的翠蓋珠纓八寶車，從正門而入，徑自過儀門前廳，最後由兩位健婦牽引，直到二門垂花門前才停下。
到底，還是難以脫俗……
然而，她們卻不知道，林黛玉到底有多「離經叛道」。
賈家，如今成了大秦最炙手可熱的門第。
一張俏臉，登時通紅，竟有些忸怩不安，想要遮擋一二的念頭。
而在賈家，又有幾個姓林的主子？
林黛玉看出她們不信，抿了抿口，笑道：「其實我也不大信是他所作，但之
「好了，都不要擠在門前了，到裏面說話吧，我警告你們這群小蹄子，平日里總是嘲笑我無詩才，如今我帶了一個真正的大才來，一定要你們好看！」
贏杏兒傲然一挺胸，果然傲視群雄，她道：「駙馬就說過，我的詩極好！」
「贏兄，這位兄台是……」
若是尋常人家的姑娘這般看人，自然是失禮之極。
「正是正是……」
杜真奚笑道。
杜真話沒說完，就戛然而止，有些尷尬歉意的看著林黛玉，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關於賈環大文盲的笑話，是這些閨中女子為數不多，可以調笑賈環之處。
沒有人會平白無故的招惹林黛玉，縱然嫉妒，卻不會愚蠢。
她們寧願相信，賈環此次出征會再立大功，飲馬天山，使得可汗夜逃奔，也不敢相信，鬧出了無數笑話的賈環，能作出絕世詩詞。
這種情緒，自然也影響到了他們的家人。
而後理了理身上的士子服，亦躬身作揖還禮，還故意粗著嗓音，道：「在下免貴姓林，敢問兄台可是杜兄？」說著，一雙妙目竟有些肆無忌憚的在為首「士子」身上打量了番！
可放在賈環和他妻子身上，卻成了佳話！
林黛玉不是真的不食人間煙火，即使在前世紅樓世界里，她心中都有一本賬，算得賈家進的少出的多，大廈將空。
能將這些人聚在一起，卻也了不得呢……
這是她們每個人出門前，都會得到的教誡。
雖然大多都笑意吟吟的看著她，但還是有幾個，變了臉色，眼神有些驚疑……
她們雖然不會發春心，想要入賈家門，但不妨她們追星……
唯有賈家子，似乎已經跳出了這個圈子，得大自在。
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如今笑聲最大的幾個，是當初最狼狽不堪的人。
想當初她們初
非進士無以進翰林，非翰林無以進內閣。
年少，多金，貴重，英俊……
林黛玉心思靈透，順著她們的目光看去，見那幾人的視線多落在贏杏兒牽引她的手上，頓時有些明悟了。
宮裡的皇帝，對她也很不錯。
「嗯？」
林黛玉的出處，基本上就不問而知了。
贏杏兒地圖炮一出，頓時惹了眾怒，一群人口誅筆伐。
不過林黛玉轉口卻又道：「他雖不懂詩詞，偏生卻寫過兩首極好極好的詩詞，讓人著實無法相信。」
她的父親，當初是一甲探花郎，入過翰林院，而後才入得蘭台寺升為大夫。
那杜真面色一陣青紅變換，一會兒咬牙凝眉，一會兒嗔眼怨色，不過最後，盡化為一聲笑。
即使太上皇大行，忠順親王被圈，皇太後生死不知，可贏杏兒依舊是大秦的明珠公主，金枝玉葉。
林黛玉悄然向贏杏兒看去，卻見她正笑盈盈的看著她，也微笑著點了點頭。
……
「噗嗤！」
其她人紛紛附和，面上帶笑。
終是好心。
一群大小姐們見狀，頓時樂不可支的笑了起來。
偏她又不姓賈，自然不會是賈家的姑娘小姐。
杜真笑道：「贏兄，你倒是說說，可有人說過你的詩好？」
關鍵，她們早就打聽出了，那位賈環，長得極其俊美……
因此，這些人初遇此著時，無不慌亂失神。
看起來，贏杏兒所言不虛。
這群閨閣小姐們起的錦瑟社，確實先要去了世俗的身份地位。
「哈哈哈！」
贏杏兒故作高深，只呵呵笑不理會。
她這個東府管家三奶奶，如今做的是有滋有味。
可惜她不知……
縱然她是錦瑟社的發起人，為人也爽利的緊，可又何曾受過這等似能看透人衣裳的眼神？
說罷，不等聞言一怔的群芳回過神，便轉過身，伸手入內，從翠蓋珠纓八寶車內，握著一「白衣士子」的手，引她落地……
這世上能為女孩子這般出頭的男兒，前無古人
雖未過門，卻沒有誰會否認。
下面一身著大紅蟒袍的太監忙道：「公公，正是這樣。他們每次集會，都借杜倫之女杜真所起錦瑟社起社為機，趁機相聚。」
說罷，也不等微微有些尷尬的杜真等人反對，便執起小毫，在文姬箋紙上落筆，贏杏兒站于其身側，誦讀出聲：
連之前對林黛玉與贏杏兒一起來而有些吃味的人，此刻都換上了笑臉。
那「公子」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然後學著書生禮，拱手作揖道：「不知這位兄台尊姓大名？」
而能在這裏出現的姑娘，門第最低也是出身翰林院。
人以群分，蠢貨也進不了贏杏兒的圈子。
皇帝對他的信任，簡直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步。
「寧侯也懂……」
皇城西城，掖庭宮南，廣運門外的一座抱廈內，中車府主事森然而立。
這般重要的人物，被一個陌生人這般親近了去，她們原本近水樓台想望月的人，豈有不吃味的？
林黛玉驚嘆不已的同時，也隱約猜測到贏杏兒為何只帶她一人前來的原因。
而能讓大名鼎鼎的寧侯最偏寵之人，這位祖上四世列侯，父為前科探花郎的姑娘……果然不俗！
其她女孩子們也終於報了當日之恥，紛紛落井下石笑個不住。
然而，沒過一炷香的功夫，朱正傑就一臉得意的大步歸來，手持聖旨，大手一揮，厲聲道：「點齊孩兒，與咱家一同捉拿辜負皇恩的逆賊！」
「人生……若只……如初見……」
拿著手中的信箋看了數遍，嘴角浮起一抹殘忍的笑意，寒聲道：「這麼說來，翰林學士杜倫，長安知府郭聰，萬年縣令張無涯，還有一群翰林院的小嘍啰，他們在陰謀造反了？」
但千萬不要以為隨便五品都能入門。
如此一來，今日之行總不會無趣了。
朱正傑聞言，眼中閃過一抹厲色，輕輕撫了撫右臉，那裡有些坑坑窪窪的傷痕……
鶯鶯燕燕的一群「公子」，一邊使勁的嘲笑被調戲的杜真，一邊紛紛上前自爆家門，與林黛玉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