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超度

扯起一個線頭，便提起一串線索，關風死了為什麼要在這裏送殯？我忽然想起，我們這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送殯沒有在晚上的，都要趕到當日中午前結束。

禿頭男人緊緊裹了裹身上的棉襖，剛想說什麼，一陣陰風吹過，吹得渾身哆嗦，他吧嗒吧嗒嘴，咳嗽兩聲：「咳，咳，算了算了，不說了。我心裏怎麼毛毛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關風親戚一眾，離開小區回家。我和李揚趕緊跟在後面。小區里的閑人沒熱鬧看都散了，三五成群議論紛紛。估計就剛才那一幕，夠他們嚼半年舌根的。

我的手都凍木了，一邊借熱茶杯取暖，一邊四下打量著。

周圍人聽得渾身冷颼颼的，個個牙齒打顫。關風媽媽哆嗦著自語：「小風啊，你怎麼惹著女鬼了？」

他和小男孩都現身了，謝師父呢？這麼詭異的情景，謝師父是道家中人，必然不會視而不見。他為什麼不出來？

唐裝師父疾步走過去查看，我剛要跟過去，就聽見旁邊一個五十多歲的禿頭男人說：「這小子可真是二愣子，那卧室的門是他能開的嗎。」

唐裝師父把她拉起來，嘆口氣：「超度倒是可以。只是，這裏很麻煩，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而且，這個費用也很高……」

一般送殯的隊伍，都會選擇清晨出發，一路奔赴火葬場送屍入爐，焚燒下葬。為了討吉利，大家還要爭個頭爐呢。

唐裝師父面色陰鬱，說道：「孽債孽緣，其中必有因果。我給你兒子測過八字，他命盤裡站著一個女鬼，陰氣太盛，是那女鬼拉他進了地獄受苦。」

捧著遺像的關風媽媽跑過來，哭著說：「大師，我家小風怎麼下油鍋了？他好好的孩子，怎麼會下油鍋？」

旁邊幾個人忙湊過頭問怎麼回事。

我看到李揚站在門口，竟然不敢向里踏進，渾身哆嗦，眼睛直直瞅著卧室，像是看見什麼匪夷所思的東西。

他從懷裡掏出一把紙錢，一揚手，紛紛揚揚飄了起來，嘴裏念叨：「陰間的路啊不好走。關風關風，你莫回頭。看前方，兩匹駿馬啊拉車；身兩旁，童男童女在陪著走；後面的黑白無常啊，你慢點催，招魂幡隨著風啊，飄在黃泉路；喝了孟婆的湯啊，你去投胎；輪迴之後啊，你與前生斷緣……」

時間不長，唐裝師父畫好四張符，看上去還挺像那麼回事。他叮囑關風爸爸，這幾張符，掛在大門一張，廁所一張，關風卧室的門上兩張。關風爸爸拿著符，貼好了大門和廁所的，來到卧室門前，正要往門上貼。師父說道：「不要貼外面，貼在卧室門裡。」關風的爸爸略有遲疑，慢慢轉動門把手。

「咳，咳。」人群里關風他爸咳嗽，提醒她別亂說話。

「大家都別吵吵了，大師要作法了。」關風他爸咳嗽幾聲提醒眾人。

「這女鬼怨氣很大，已凝結成靈，如果你兒子不好好超度的話，恐怕會永墜陰間地獄，在油鍋里烹煮受罪，永世不得超生。」師父說道。

我問：「卧室怎麼了？」

唐裝師父站在供桌前，手持毛筆，蘸著一碟血紅的硃砂，不急不緩地開始畫符。

這種氣氛的感染下，讓人都有點幻視，覺得唐裝師父站得路燈下那一塊區域，空氣波動，光線詭秘，真好像鬼門關大開，風聲即是鬼哭，嗚嗚怪叫不停。

大廳中央擺了一張供桌，上面放著關風遺像的黑白照片。遺像前面是兩盞長明燈，幽幽燃著豆大的火光。一個香爐，裏面插著三根長香，煙火渺渺。桌子上，按規矩還擺著上供的四小碗四碟子。

聽他不說了，旁邊那幾個被吊胃口的都不幹了，緊著催促。禿頭男人既想顯擺說秘密，又怕被鬼盯上，雙重矛盾折磨得他痛不欲生，肚子里的傾訴欲就像燒開了水的暖瓶塞，被蒸汽頂的直蹦。

關風的爸爸如蒙大赦，點頭稱謝：「好好，小夥子，你幫我貼到裏面。」

關風媽媽「噗通」一聲給師父跪下，深埋著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大師，你幫我兒子超度吧。我是他媽媽，他死了死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再去受苦……」

四小碗分別是一碗炸魚，一碗胡蘿蔔，一碗青菜，一碗扣肉。四碟子是一碟子蘋果，一碟子桔子，一碟子小點心，一碟子清水。

關風他們家離花園小區還真不遠，過幾個街市就到。他家住三樓，一大群人稀里轟隆涌了進去。我跟在後面，剛踏進他家門檻，差點被一股怪味頂出去。

我咽了下口水，我插他個老母的。我和關風一樣，都要在油鍋里受罪，難道我死了以後也會這個下場？關風害死林霞，一屍兩命，他去受苦遭罪，倒還有些緣法，說得過去。我他媽招誰惹誰了，屌絲一生，連女孩的手都沒拉過，稀里糊塗陪著花花公子一起下油鍋，我冤不冤？

這味道形容不上來，說騷不騷，說臭不臭，濃郁不化，像是什麼東西腐爛散發出來的，居然讓我聯想到麻風病。他家條件還不錯，三室一廳。廳很大，擺滿了椅子板凳，親戚朋友們各自入座。關風他媽進了裡屋，一大群女客娘們跟著進去陪她嘮嗑解寬心。他爸爸燒了開水，給客人們挨個沏熱茶，我和李揚坐在廳角落小板凳上，也一人捧了杯熱氣騰騰的茶。

李揚順勢推開門，也不知是不是心理錯覺，關風卧室門一開，整個房間的溫度似乎驟然下降，一種陰森森的冷氣滲出來。廳里眾人本來低聲說話議論，忽然之間，誰也不做一聲，靜得令人抓狂。

深夜送殯，簡直聞所未聞，不合傳統規矩。

撒完紙錢，唐裝師父走到老娘們近前。這娘們，還在那兒跪著，哭喪著臉，嘴唇都紫了，也不知是凍得還是嚇得。估計這次，她得大病一場。

唐裝師父使手一抄她的腋下，讓她站起。可她雙腿發軟，根本站不住，眼瞅著又要栽倒。那些親戚們終於上來，攙的攙扶的扶，好不容易才把她弄好。

我眯了眯眼去看，只見在遠離人群，樓洞的陰影處站了個人。大約只能看個模模糊糊的人影，這人似乎穿著單薄的白衣黑褲，雙腿微微開立，雙臂環抱胸前。

廳里頓時安靜下來。

唐裝師父淡淡道：「回去再說吧。」

這個細節，我和李揚都發現了，可以推斷，關風的卧室大有問題。

「多少錢我都花。」關風媽媽馬上回道。

我覺得此人特別眼熟，馬上想起，這就是謝師父一起的那個助手。謝師父作法時，他在樓下守著大門。

李揚這小子反應很快，立馬走過去，對關風爸爸說：「叔叔，我幫你貼。」

此時的小區門口，靜得落根針都能聽到，我呼吸急促，兩股戰戰，牙齒都打顫。這時，後背突然被人敲一下，差點沒癱在地上，回頭看是李揚，他低聲說：「你往右前方看。」

這應該算是祭文吧，師父半吟半唱念了出來，曲調詭異，伴著陰風，讓人渾身發冷，遍體生寒。有膽子小的孩子，早就縮在媽媽懷裡，睜著大眼睛，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我想了想，關風這件事不能以常理度之，他們家人都請了道法高超的師父來超度，看來其中必有很大的隱情。

禿頭男人看我一眼，也是想顯擺，低聲道：「你們不知道吧，小風死的時候，就是死在他卧室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