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道可道

李副總無奈站起身，對我和秦丹說：「這裏交給你們了，我先回去看看。」她剛走到門口，李揚突然來了一句：「李總，劉燕曾經答應給我和老劉一人一百萬，這怎麼算？」

秦丹白了我一眼：「我就怕李揚攤上責任，綁架案說大也大，到時候他說不清。我有個辦法。」

兩個警察眼神一對：「綁架！」這件事可大了，得馬上上報分局，綁架集團老總的子侄，下一步肯定勒索錢財啊。

李揚目光有些獃滯，始終沒說話，看到我們到了，這才說道：「我不想說第二遍，大家一起聽吧。」

李揚嘆口氣：「實話跟你們說了吧，其實沒什麼大漢，把劉燕擄走的人是姨媽師傅洪辰。」

「報警！送醫院。」李副總看到如此糟亂的場面，依舊沉著，安穩自若。有她在，我們迅速安定下來。這種養氣的功夫真不是白給的。

李揚一翻身躺下：「我累了。」

我覺得有點匪夷所思：「洪辰師傅是要修屍解仙啊，難道劉燕能幫她成仙？」

這叫什麼玩意。

秦丹說：「我是不是可以這麼理解，轉世人活著的意義就是想辦法讓自己再轉世。他一旦這輩子記憶復甦，馬上就開始著手下一代的轉世傳承。」

警察們急匆匆回去處理，李副總坐在床邊問李揚：「到底怎麼回事？」

秦丹搖頭：「哪有那麼簡單。起乩需要失蹤人的血液、毛髮或者指甲什麼的，還需要一名乩童幫我。」

李揚說：「我和姨媽師傅一直在電話里溝通，沒見到本人。我總覺得她說話的方式、口吻什麼的，好像變了一個人，說不清那種感覺。老劉，咱倆廁所里曾經討論過姨媽師傅的魂魄到底是她本人，還是老仙兒。我才恍悟，很可能姨媽師傅現在已經了成行屍走肉，她的身體被那個老仙兒佔據。是那個老仙兒要成仙！」

我們等了一上午，李揚終於從警局出來，頭上纏著繃帶，神色鬱郁。問什麼也不說，就是個悶嘴葫蘆。我把秦丹能夠起乩尋人的事說了，李揚有些煩躁：「尋什麼尋，就那麼個千年老妖怪，死了才好呢。」

李揚垂頭喪氣：「是的。其實沒到河南前，她就跟我私下聯繫上了。我把一切緣由都告訴她，她說自己現在到了很關鍵一個關口，過去了海闊天空，過不去永世不得超生。必須要找到轉世人，才能幫她解決這個問題。」

秦丹要了一杯卡布奇諾，輕輕攪動咖啡，說道：「李揚好像有心事。」

打了110，還有120。120的車先到，我本來想跟著去醫院的，誰知警察後腳也到了，把在場的人都留下，做筆錄。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房間突然迸發異聲，等開門之後，孩子就丟了。具體怎麼回事，恐怕只有李揚這個當事人自己知道。

這一切說到底，都是大自然的造化，生物的本能。這才是最根本的天道。道可道，非常道。

「就他那麼個糙貨，還知道情緒不好？李揚，我明早再來，你要還這麼個德性，別說我真揍你。」我嚇唬了兩句。李揚看都沒看我，直接來一句滾蛋。

據他描述，當時劉燕把他叫到房間單獨談事。正談著呢，突然一聲巨響，玻璃碎了一地，從外面鑽進一個大漢。戴著棒球帽，臉上矇著擋風口罩，裹著一身寒氣跳進來，還沒看清咋回事呢，他就讓人干翻在地。然後那個大漢抱著劉燕，從二樓窗戶逃之夭夭。

還得說李揚這小子機靈，通透。轉世人看著詭異，不可思議，其實說穿了跟他媽的動物交配繁衍種族也沒啥區別。只不過這個種族，只有他自己。劉燕曾經說過，她一直在嘗試幫著心愛的人一起轉世。她的目的並不是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這麼簡單，往深層次探究，她是想擴大種族基數，保證繁衍的成功率。

「是不是你再說。現在急需要劉燕身上的某樣東西。」

我說：「你別忘了他是個不死人。就算劉燕死了，他還能繼續轉世，再尋找宿主。」

李副總笑眯眯：「是劉燕答應，不是我答應。什麼時候找到她，她簽字畫押，這筆錢才能打給你們。」

「那個大漢你認識嗎？」

「什麼？」

李揚聞言大笑：「真他媽弔詭，真他媽幽默。轉世人活著就是為了再轉世。這屬不屬於一種另類的生殖繁衍？」

秦丹道：「等李揚出來再說吧。」

這個推論簡直太匪夷所思，最有想象力的寫手也編不出這麼個情節。

第二天早上，我到了醫院，李揚吃著豆漿肉包子，秦丹收拾床鋪。一會兒要去辦出院手續。聽秦丹說，李揚早上接了電話，出院后還要去公安局重新錄口供。也是，當時案發現場就他一個當事人，難怪李副總懷疑，擱我是警察我也懷疑。

「你這個問題我也想過。」我說：「轉世人其實沒必要保證自己代代必須連接上，其中差個七代八代也正常。比如說我上一世是秦國人，後來因為秦漢相爭，亂世紛紜，導致我下一代根本無法得到文身和，就那麼一輩子過去了。再下一代也因為種種緣由弄不到文身和，也是一輩子過去了。然後再下一代……終歸會有一代人因為機緣拿到文身和，復甦記憶。文身的傳承也是憑機緣。」

能是誰呢？

我聽得目瞪口呆，頭皮都發炸：「乖乖隆的咚。那個老仙兒想把洪辰師傅屍解然後它成仙。」

我頭有點疼：「我手頭哪有，難道還得回村裡找？」

秦丹拍拍我：「老劉你回去休息吧，李揚這邊我來照顧。他現在情緒不穩定，等好好再說。」

我點點頭，李副總考慮問題確實縝密。很有可能是哪個膽大妄為的村民，看我們有錢，動了邪念，綁架劉燕進行勒索，這也不是不可能。可是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對。根據李揚描述，那大漢又是棒球帽又是擋風口罩的，全是驢友裝備，村子窮的叮噹的，誰也不可能穿這麼一套。

我回到賓館，別說王雪是厲害，拿著這事硬是訛賓館那邊把我們住宿費用全免。這些就不關我的事了。我躺在床上，心裏想著，怪事真是一件接著一件，劉燕還能整丟了，誰沒事偷她啊。人販子乾的？不像。翻到二樓，玻璃全碎，趕上大片了，不至於下這麼大本錢。再說劉燕都七歲了，記事了，又是小女孩，誰吃飽了撐的拐她。

秦丹說：「我懂一些法術的小手段，會起乩尋人，一般比較准。」

李副總把王雪留下來善後，她帶著我和秦丹去了醫院。那邊李揚已經治療完畢，他受傷比較輕，輕微腦震蕩，都是皮外傷，看著血刺呼啦的，連針都沒縫。頭上裹著一圈圈繃帶，看上跟傷兵一樣。臉色蠟黃，正坐在病床上發獃。兩個警察拿著小本正在問詢當時的情況。

陪著李揚去了公安局，我和秦丹找個地方喝著咖啡等他。

「我當時並不知道她說的問題是修屍解仙，就說幫幫看，唉，我也是欠她的。本來我還猶豫，可劉燕文身和後記憶復甦，說姥姥只不過是她一個轉世的實驗品，當時可把我氣壞了，我腦子一熱就把情況跟姨媽師傅說了。後來直到老劉在叢林里看到姨媽師傅修屍解仙，我才覺得事情不對勁。」

我琢磨半宿，不得其所，索性不想了，呼呼大睡。

「啊？」我驚叫一聲。操，我說嘛，我早看這小子鬼頭鬼腦不地道，原來還真有貓膩。「洪辰師傅，也是你招來的吧？」

「怎麼個不對勁法？」秦丹問。

警察反覆問詢細節，讓他把那大漢體貌特徵細細說了一遍。李揚言語遲疑，磕磕巴巴，有時候還發獃，明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有個小警察疑惑：「那大漢偷你們孩子幹什麼？孩子是怎麼回事，有沒有照片。」

李揚臉色頓時變了：「李總，你啥意思？你說我勾連外人，監守自盜？我李揚雖然膽子大一點，但犯法的不做，知道好歹。綁架可是重罪，你別亂說話。」

看她走遠，我也顧不得矜持：「李揚，劉燕到底咋回事啊，咱們得趕緊找回來。早知道我那身舊衣服不扔了，一百萬沒拿到手不說，我還搭了一身衣服，這叫啥事。」

秦丹疑惑說：「我始終弄不明白他這個轉世是怎麼回事。就目前來看，轉世的下一代，比如說和尚的下一代尹秋風，尹秋風下一代劉燕，他們能夠自我啟悟，也就是通過一些夢境了解到自己的代代轉世。如果有了文身和，記憶就會完全復甦，導致人格發生變化，變成了『轉世人』。我有個疑問，他活了千年，肯定會遇到各種亂世災年，下一代很可能會因為種種情形，得不到文身和，那麼他的記憶就復甦不了，那轉世就沒了意義。轉世人是怎麼保證文身和蝴蝶的代代傳承？」

李揚悶悶說了一句：「別煩我。」轉過身不理人了。

李副總趕緊把手機里拍攝的劉燕照片給他們看，說道：「這個孩子是我們收養的。是這麼回事，我是XX集團的，我們老總尹秋風過世之後，曾經留下遺願，讓我們找到並收養他唯一的親人，就是這個孩子。」

「又是我啊？」我苦澀地說。

李揚臉色陰晴不定：「我也是這麼想的。這件事太玄妙，完全超出我們的認知。等我想明白的時候，也晚了。其實那天晚上，我是去提醒劉燕的，誰知道姨媽師傅突然破窗而入，當時的情景實在是太恐怖。」

李揚苦笑：「我沒撒謊，確實如此。」

一個陰魂，奪舍占身，然後要把佔據的這個身體屍解，自己成仙。

李副總笑：「小李，你別那麼大反應嘛，不認識就不認識唄。我的意思是，你看那個大漢像不像村民？」

「哦？」我來了興趣：「那咱倆找個僻靜地方，你就找唄。」

「等一會兒他出來的，我給他大刑伺候，看他說不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