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深淵

我搖搖頭，緩緩說道：「我感覺不太對。」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微微光亮中，在很遠的地方，應該是深淵對面，能看到一幅奇景。那裡也是無邊無際的黑色霧氣，到了深淵的邊緣，以萬馬奔騰之勢傾瀉而下，一直落入深淵的虛無深處。

陰間這片所在，一定是在我們所不了解的空間里存在。

我把斷手弄下來，扔進懸崖里。我們互相攙扶站起，仔細看看周圍情景，這才發現是怎麼回事。霧氣呈拱形的地方，就在這裏。因為再往前就是深淵，霧氣和流沙行進到此，便呈開閘泄洪之勢，滾滾而落。這些霧氣，就像黑色的瀑布，直直落進無邊深淵。

拉了一會兒，兩隻胳膊發麻。常年不運動，胳膊一點勁兒都沒有。又酸又痛，像是灌了鉛。

這處深淵下面到底是什麼，誰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非常可怕。剛才就有一具乾屍出現，硬要把我拖下去。

就在這時，忽然身子一沉，腳踝像是讓什麼東西給抓住。那東西特別沉，緊緊扣在腳踝上，拖著我又往下落。林敏浩啊啊大叫：「劉先生，你怎麼了？」

「怎麼？」他問。

我們知道情況有異，小心翼翼地前行。眼睛死死盯著霧氣的變化，想搞明白怎麼會這樣。這個鬼地方，連個方向參照物都沒有，盯著霧氣眼都有些發花。我正走著，冷不丁就感覺腳下一空，整個人像是一步踩空落進萬丈深淵。

我靠，對面那兩個人影不會就是我和林敏浩吧？

林敏浩從包里翻出一把瑞士軍刀，跑到我腳邊，蹲在地上，用刀割著那隻手的手腕。不多時，就像割斷繩子一樣，那隻手臂「忽」一聲落入黑暗中，再也不見。而那隻斷手還緊緊把著我的腳踝。

我一把拉住他，林敏浩也很緊張，湊到我跟前低聲問：「劉先生，怎麼了？」

我疑惑看他。

踩在井底，感覺腳下軟乎乎的。我和林敏浩站在黑森森的濃霧裡，完全沒有個方向。我低聲囑咐他，不要走散，盡量在一起。他問我下一步怎麼辦。我也沒有主意，對他說剛才在井口看見這裡有個人，看看現在能不能找到。

林敏浩也一屁股坐在旁邊，大口喘氣，胸口起伏。

「我在。」我聲音嘶啞，嚇得幾乎嘴都張不開。

我正想著，林敏浩碰碰我，他聲音有些哆嗦：「劉先生，對面，對面有人。」

「劉先生，這裏應該是處懸崖。我拉繩子，你爬上來。」他說道。

我眯著眼看了看，除了滾滾濃霧，什麼也看不到。林敏浩低聲道：「霧氣有變化。」

這一幕場景實在是磅礴浩大，如同大壩放水，最為可怕的是這片深淵竟然像是沒有底，全是虛無的漆黑，霧氣滾下去，無法再升騰出來，直接就落進裏面沒了蹤影。

四周寂靜無聲，眼前只有滾滾濃霧。誰也不知道黑暗中藏著什麼東西，我時刻保持警惕，行走在這裏，每一步都如同走鋼絲。也不知多長時間，我是越走越不對勁。首先這裏溫度很低，越來越冷，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再一個還臭，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說不清的腐爛臭味，不細聞還察覺不出，使勁一聞，臭氣入體，能讓人噁心半天。

我抹了把臉：「小心，一切都要小心。」

我心臟怦怦狂跳，後背都濕透了，頭皮陣陣發麻。從霧氣的上邊傳來林敏浩焦急的聲音：「劉先生，劉先生。」

我仔細打量一下周邊情況，這些霧氣也不高，僅僅到脖子的高度。蔓延到皮膚上，有些涼涼的，舉目四望，如墜落雲中，除了漫無邊際滾動的霧氣，其他什麼也看不到。

「媽的，好像有什麼東西抓著我。」我也有點惱了，拉住繩子，雙腿使勁往回縮。那東西居然被我一點點拉了上來。

眼前突然一黑，如同掉入深水。這一變化就是轉瞬之間，發生的實在太快，等我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懸空，腰裡的繩子拉得筆直。

我仔細去看，只見深淵對面，滾滾濃霧中，果然有兩個人影，位置正和我們相對。我感嘆，或許對面就是陰間吧，隔空相對，正是人鬼殊途。

不過，我怎麼琢磨也不對勁。地理常識我還是懂的，這裏可是市區，如果地面下面藏著這麼大一處空間，先不說地表能不能塌陷，那也輪不到我們來發現。政府的各路施工隊，早就把報告打上去了。

我和那東西就在半空中絞力，林敏浩大吼一聲，使勁往後一拉，我大半截身子終於趴在地上。這時，我回頭一看，嚇得差點沒拉褲子里。

這黑沙流動到此，順著懸崖直接落了下去。

別說，林敏浩這富二代，還挺有勁。我這一百六十來斤的體格子，他還真能拽動。我一點點向上，終於看到他的腳面。林敏浩蹲在地上，身體向後，雙手交錯拉著繩子，我一把抓住地面上的黑沙，可是一點力氣都借不上，反而差點又掉下去。

我拍拍林敏浩，用手指指沙子流動的方向。他心領神會，點點頭。我們站起來，憑著腳感，慢慢向沙子流動的方向走過去。

他拉著我蹲下身：「你看看地上。」

我們沿著懸崖邊，小心翼翼走著。在這裏壓根就沒有空間和時間的概念，也不知走了多遠，林敏浩突然一拉我：「劉先生，你看。」

我只好伸出手抓住林敏浩的雙腳，林敏浩奮力拉著繩子，滿頭大汗，臉色都是漲紅。我終於一點點拉了上去，雖然下半截身子還懸空，但已無大礙，我趴在地上，使勁往上爬。

林敏浩笑笑：「劉先生，我們是個團隊，我不會眼睜睜看見你落難的。」

根據記憶中的方位，我用雙手探著霧氣，來到洪辰出現的位置。這裏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林敏浩跟在身後，說道：「劉先生，這麼找不是辦法。霧氣實在太大，能看到的距離有限，我們這樣亂走，很容易失散。」

這些霧氣大部分集聚在膝蓋以上，越往下越是稀薄。我蹲在地上，看到了黑色的地面，再一細瞅，果然不對勁。地上是厚厚的黑沙，踩上去的感覺像是毯子。比較奇怪的是，這些黑沙並不是靜止的，而是沿著前面的方向，在以不易察覺的速度緩緩流動。

看看這形勢，也別自己亂爬，莫不如等他一點點把我拽上去，這樣還能省點力氣。

也不知為什麼，我看著對面的人影，越看越不得勁，感覺很熟悉的樣子，這會不會是認識的人？我心裏陡然出現了一種很異樣的感覺，下意識伸出手，衝著對面招招。誰知道對面那兩個人影中，有一個似乎也抬起手，朝著我們招了招。

他從背包里拿出繩索，兩頭分別綁縛在我們腰間，這樣就不容易走丟了。看到此時此景，我會心一笑，想起很久以前與李揚、銅鎖探索陰陽觀的情景。

這條胳膊又細又長，黑黑的，看上去像具乾屍。林敏浩也被嚇蒙了：「這，這是什麼？」

井口鬼頭黃燈還在徐徐燃燒，放出的光芒確實能把井底照亮。這裏黑霧瀰漫，光線黯淡，迷迷濛蒙的什麼也看不清楚。

我滿頭是汗，眼瞅著自己又被一點點拖下去，大吼一聲：「傻愣著幹什麼，趕緊幫忙。」

只見從黑森森的懸崖下面，伸出一隻乾枯的手，正抓著我的腳。我這麼使勁一拉，那隻手連帶胳膊都被拽了出來。

現在的情況只能說明一點，這處深淵，乃至整個鬼門關的陣法，並不在我們理解的空間內。陰陽兩界、人鬼殊途，本來就詭異莫名，不能以常理度之。

我們兩個又向前走了一段，光線越來越差，林敏浩凍得直哆嗦，我也冷得不行。我正要示意他回去，他卻一把拉住我，指指前面，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我顫巍巍答應一聲，使手亂摸。說是懸崖，可壓根摸不著崖壁，上下左右全是空的，除了霧氣，什麼都沒有。唯一能借力的就是繩子，我只好雙手拉住，身子撲騰，想往上爬。

我再看，心裏也是一驚。在遠遠的前方，霧氣翻騰，中上部分極度稀薄，就像是霧氣飄到那裡，突然出現一個拱形的曲面。這種情況實在是太詭異，實在整不清發生了什麼。

我說：「我們會不會一不留神就走進了陰間？」

我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了幾步，什麼也沒發現。回頭看看井口的位置，上面還在燃著光，從上至下貫徹下來。我有點打退堂鼓了，找一圈實在沒發現，就趕緊回去吧。正想著，就看林敏浩拉著繩子，破霧而出，來到面前。

林敏浩嚇得一跳，苦笑道：「劉先生，這個玩笑可開不得。」

林敏浩在上面焦急：「劉先生，你別亂動，我支持不住了。」

他氣喘吁吁，眉頭緊鎖：「劉先生，情況很不對。」

我和林敏浩簡單商量一下，既然有繩子做保證，就不用守在一起。我們索性一個東一個西，各自探索，慢慢向前走。

我開始還感覺有意思，鬼居然也知道打招呼，可突然一道閃電掠過大腦，我猛地打了個激靈，人當時就呆立當場。

我躺在地上，滿頭大汗，氣都喘不上來了。媽的，嚇死我了。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濃霧裡，我拉拉繩子，這是登山的金屬繩，韌性很強，非常結實。

我這才有點明白，為什麼剛才找到那裡不見洪辰。她坐在地上，很可能被沙子帶走了。

這口井和陰陽觀的井一樣，不是很難下，裏面都是磚頭砌成，橫七豎八的有許多凹起凸出的縫隙。我和林敏浩順著井壁，小心翼翼往下爬，時間不長，便來到井底。

喘了半天，我坐起來拍拍他，低聲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