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5章 利益

張溥後腦勺上爆出一朵血花，濺了幾米遠。他睜大眼睛，身子搖了搖，噗通一聲朝前倒在了平台上，再沒有了動靜。

剛才還躍躍欲試的一些刁民，此時看到平台上的屍體，臉色慘白，一個個往後面躲藏，再不敢往前。

有些人兩種親戚都有，又或者兩種親戚都沒有，則沉吟不語，不進不退。

一些士紳們見百姓已經不再仇視虎賁師，心裏焦急。刑場木台的右邊，一群二、三十人的士紳子弟突然大聲喊道：「李賊蠱惑天下，殺我蘇州衣冠！」

那個讀書人卻豁出去了，他看到身邊有些市民已經蠢蠢欲動，便一下子帶頭沖了上去，撞在了平台邊維持秩序的大兵身上。

只聽到噼哩啪啦一片爆豆般的槍響聲，一百發子彈射向了衝上刑場的二十多人，一下子把這些人打成了篩子。血柱從衝擊刑場的士紳子弟身上迸出，飛濺了幾米，把本來乾淨的行刑平台染的大片大片的血紅。

要不是鐵血的虎賁師殺名在外，讓那些百姓不太敢上去，否則局面早已失控。

李老四一揮手。

就是一直在那裡煽動百姓情緒的士紳，一時間也不敢再吵鬧。幾萬人圍著的高台，從裡到外漸漸安靜下來。

衝上平台的二十多人，甚至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就全部被擊斃于地。

李老四看了看場上的幾種人，冷冷說道：「言盡於此，敢抗稅鬧事的，殺！」

李老四站在平台上，冷冷說道：「天下還敢鬧事抗稅的，有如此賊！」

接下來，打砸范家莊商品的士紳和縱容士紳的蘇州府知府也被槍決，行刑的槍聲響成了一片。

確實，士紳不納稅，投獻田地于士紳的百姓同樣受益。那些取得功名的士紳，其本身能有多少田地呢？他們擁有的田地，相當部分是希望不交田賦的刁民投獻而來。士紳朝刁民收取低於賦稅的地租，刁民和士紳雙贏。

「我李老四是個粗人。大家聽我的名字，就知道我的出身。但今天，在蘇州，我要做一件大事。我願意承擔天下的罵名，為興國伯斬復社領袖張溥三人，以正視聽！」

張采和陳子龍同樣腦袋中彈，倒在了血泊中。

最後倒霉的，只是最老實的小民。田賦全壓在最老實，最不捨得將自家田地投獻給士紳的小民身上。

蘇州的市民們，聽到這裏，一個個都表情複雜。雖然張溥是蘇州的驕傲，可李老四說的有道理。大明朝風雨飄搖，如果士紳再不交稅，大明朝眼看著要堅持不下去了。

張溥哈哈一笑，大吼一聲：「周延儒不會放過你們，我已經看到李賊的死期了！」

大明朝幾百年來，人口繁衍荒地不斷開墾，明末的人口起碼是國朝之初的幾倍，交稅的田地只剩下原先的一半。可見至少有一半的百姓是不交稅的。一些蘇州的市民，家裡的鄉下親戚都是寄托在士紳旗下不交稅的。

士紳子弟的身後，一些市民都躍躍欲試，準備跟隨士紳們一起衝擊刑場，救下張天如。場面一下子十分混亂起來。

「開槍！」

「準備動刑！」

「江南百姓豐衣足食，大明何曾有顛覆之險？大家切莫被他們蠱惑！」

這些人雖然不是士紳，卻有著和士紳一樣的立場。他們雖然被李老四言之鑿鑿的道理震動，但李老四說的是長遠的前途。長遠的前途太渺茫，眼前的利益在此，他們的立場一下子難以改變。

行刑的士兵把槍口架在了張溥三人的腦袋上，冷冷看著這名動天下的三個復社領袖。

行刑結束，刑場上橫七豎八地倒著百余具屍體，場面十分血腥。

「我的兒啊！」

李老四一甩袖子，大聲說道：「然而張溥三人，卻號令天下士紳對付興國伯，反抗稅賦。寧願把這個天下亡了，也決不讓朝廷從士紳口袋裡掏出一個銅板！」

李老四看也不看地上的屍體，只冷冷說道：「時辰已到，我為天下人，斬張溥三人！」

那群鼓噪的士紳子弟中，為首一個三十多歲的讀書人大聲吼道：「大家沖，幾萬人衝上去，救下張天如！」

他身後的讀書人受到鼓舞，呼啦啦全部沖了上去，衝擊維持秩序的士兵。

「這樣的人，該斬！」

「啪」「啪」「啪」三聲槍響。

李老四看著那二十多個推搡士兵的士紳子弟，一揮手喊道：「讓他們進來！」

受到衝擊的士兵們得到命令，讓開了空間，讓幾十個士紳子弟衝上了平台。那些士紳子弟一下子沖開了約束，臉上狂喜，便往平台上跑去，想要劫刑場。但他們臉上的笑容，只持續了一剎那，就全部消失了。

「如今流賊已滅，韃子受創不敢入關，天下太平，交那麼多田賦有什麼用？交給天子揮霍么？天啟皇帝修三大殿，花了天下百姓多少錢？還要更多的銀子給他們揮霍么？士紳們不納賦，士紳門下的百姓也同樣受益！」

李老四一揮手，一百把虎賁師步槍對準了他們，毫不猶豫地開火了。

「我皇皇大明，如此狼狽。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士紳不納稅！」

這些士紳子弟，開始用利益煽動圍觀的百姓。

台下圍觀的一些百姓，聽到殺張溥的槍聲發出了慘叫，彷彿那子彈是射在他們身上。

聽到李老四的話，下面看熱鬧的百姓們都有些動容。誰沒有一顆赤子之心？誰願意眼看著這大明天下垮掉？誰願意被滿清韃子統治做包衣奴才？傾巢之下，豈有完卵？如果大明完了，那溫飽富足的江南也會完蛋。

一個身穿杭緞直輟的富家翁看著台上的屍體，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百把步槍射擊發出的煙霧彌散，把火藥的刺鼻味道擴大到全場。火藥的味道和地上二十多具屍體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那味道令人作嘔。

李老四說的句句在理，百姓們不禁重新審視虎賁師的行為。大多數人眼裡，那滿滿的敵意漸漸緩和下來。

「如果士紳納稅，賦役平攤，小民就不再遭受入不敷出的田賦之壓，不會有那麼多人憤而從賊！如果士紳納糧，天下繳稅的田畝能增加一倍以上，朝廷就不會收不上田賦，就有錢養兵，韃子就不敢入關劫掠、殘破鄉邑！」

聽到這個讀書人的鼓動，刑場旁邊的人群一下子分為了幾群：市民中一些人家裡有親戚是貧苦小民，被賦稅苦壓的，都站在了李老四一邊，絲毫不動。而另一些市民，家裡親戚都是寄託士紳之下，不納賦稅的，則在那個讀書人的鼓動下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