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舉世孤獨
「你憑什麼這樣說話，就憑你現在的實力？就憑你這種弱小的本事，別說保護了，你能保護自己嗎？能撐得住整個局面嗎？你憑什麼率領他們去抵抗，你以為你有真龍就無敵了嗎，你以為你有……」
道教的大掌門，雄才大略，捨生取義，舉教投入這場戰鬥，可惜最後的結果……
揮劍下去，不是敵血飛揚，就是自己魂飛魄散。
甲平戈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知道看著最愛的人死去是什麼滋味嗎？你知道當同伴一個個的倒下，而你卻活在世上，這種感受……你能想象嗎？即便你最後挽救了這片世界，那你挽救得了你自己嗎？」
這些人……他們的離去是己願嗎？
佛家的三大金剛，與世無爭，只願修得佛法，普度眾生，卻看不得這片世界如此混亂污濁，做好了赴死的準備趕赴戰場，不忍殺生，可是敵人並無他們的慈悲心腸，從此佛燈黯然，經文遠遁。
江岸看的無言，心緒疼痛難忍，這就是戰爭嗎？竟然真的如此慘烈，根本不留任何希望。
青衣少女倒下的時候，甲平戈距她不過十步之遙，就是這段距離，隔絕了生死，劃分了陰陽，誰能不可惜，誰能不悲慟，那抹嫣紅，像是盛開的煙花，絢麗奪目，可最終不過剎那芳華。
甲平戈在訴說他的戰爭，他的眼神很平靜，語氣很激動，看起來只是在講述一段驚心動魄的凄慘戰鬥，但是那股藏在心裏的悲慟和無奈……誰能理解？
這是多麼慘烈的事情，
只是因為他們看不得這片山河破碎，看不得這遼闊天地遭異人侵略，所以他們挺身而出，縱然非真願，但是依然堅定無悔，每個都是真英雄。
「我把你引來這裏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些事情，當年的戰爭發生過一次就夠了，不能再出現了，你可以選擇放棄了，這份責任自然有該守護的人去守護，你若是真是要率領妖主大軍去戰鬥，最後的結果……就在你面前。」
江岸轉頭看著他，這個男人，眼中有淚光閃爍，但是最終還是沒有流下，也許這就是他的堅持吧，點了點頭：「看清了，這些人……這場戰爭。」
「你有什麼底氣說這種話？你敢做出這種的把握，你知道你在拿誰的命去賭嗎？不是你的，你知道嗎？」
可是誰能有辦法呢？即便舉世強大無敵，可是面對這種場面依舊沒有任何抗衡辦法，流血固然慘痛，但是為了守護心中的固執，依舊有無數人願意為之去拚死。
當你保護了這片山河，橫斷亂世，再無敵手，可是最後，你什麼都沒有剩下，只留下空蕩蕩的肉身。
歲月崢嶸，長路漫漫，憶知音，滅仇敵。
可是他偏偏來了，誰也不知道原因，同伴不知道，敵人不知道，江岸也不知道，也許，只有甲平戈才能明白，因為他也是這樣的
……
「我剛才說了，我死在了這片戰場，這個死，不是我的肉體倒下了，而是我的精神，已經隨著滿地的亡人遠遠離去，再無回頭之日，不願停留，唯望追隨友人的痕迹，相伴左右。」
悲哀莫過於心死，甲平戈從生存意義上並沒有死亡，可是他的心在這裏已經死了，這是導致他最後真正死去的原因，連心都死了，肉身還能保持原樣嗎？
甲平戈的精神忽然間有些失控，咆哮道：「你用來去奮戰的資本都是願意追隨你的人，你沒有拿著自己的命放在劍鋒，你拿的是他們的命，是所有相信你，追隨你，願意為你奉獻的人的命，你在用別人的命戰鬥，你知道嗎？」
甲平戈忽然把視線投向遠方，不再去關注這片戰場，語氣幽幽：「浴血廝殺，無心無神，這是我當時的情況，已經絕望了，不過最後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望，當你回首……敵人已盡滅，危險已不再，血流成河，屍骨如山，可是……你身邊再無一人，只剩下……
可是最後呢？他選擇了這條路，這個註定是死局的戰場，連半點生的希望都看不到，敵人的數量是他們的數倍，就算是凡人間的戰爭，這種數量差都已經可以讓人絕望，何況面前的人都不是庸手。
甲平戈眼神複雜的看著江岸，再度說道：「真的不要如此執著了，可以放棄了，你可以和我走不同的路，這條路是死路，終將有太多太多的人
江岸緊緊握著拳頭，看著甲平戈，他從來就沒有看透這個傢伙，以前沒有，現在……更看不透。
這片戰場的數千人，他們也有自己的價值，不分高低，無論貴賤，但是他們的價值絕不應該是拚死抱保住這片江山。
黯然遠去……
這樣的大好人才，只要他不想死，那麼屍妖絕對留不住他。
「既然你要選，那麼我給你選擇，抬頭看，道路就在前方——」甲平戈猛然揮手，指著遙遠的前方說道。
說到這，甲平戈沒有繼續說下去，憤怒的盯著江岸，情緒漸漸平靜了下來，許久，才淡然說道。
這番話聽起來很動聽，很壯志，讓人忍不住就想起了千古多少位奉獻自己，保護家園的勇士英雄，他們確實很偉大，確實很堅強，所有人都記住了他們的名字，嚮往其中，可是，誰又真正的知道……這是他們心中的真願嗎？
沒有什麼人生下來是為了戰鬥赴死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不管他到底從事何職，經歷何事，人活著多半還是為了自己活著，或許是為了自己的價值而活著。
「舉世無敵，哼……真是個笑話，我斬殺了數不清的強敵，一道道鮮血沐浴著我的身體，一滴滴淚水混著我的心念脫離軀體，我做到了萬古無敵，保住了這片河山，可是回頭之時……真的什麼也不剩了，我的視線望穿古今，洞悉所有，再也沒有我看不到的東西，可是——卻沒有能讓我停留片刻的人。」
可笑之
「沒死不代表活著，心死在了這片無情的戰場，不知道它有沒有追隨我的友人離去，我的肉體遠走，不在這個絕望的地方停留，這才是我的真正死因——」
嘆英雄遲暮，惜紅顏易老！
奈何往事難覓！
「看清了嗎？」很久很久之後，甲平戈緩緩說道。
江岸靜靜站在旁邊聽著甲平戈的話，心緒涌動，他知道這段話不光是甲平戈在對自己說，也在對他說，兩個人之間……有股冥冥中的相似，或許結局，也會相似。
「你……這段話是什麼意思？」
「沒錯，這就是戰爭，也是我想要給你看的東西，它就是這樣無情，不管你之前是什麼樣的人物，不管你心中還留有什麼夙願，只要你踏入了這裏，那麼死亡就如影隨形，眨眼間已經是陰陽相隔，然而真正的痛苦……卻不在此。」
拋頭顱，灑熱血，仰天長嘆，利劍橫去，只為敵酋滅，山河在。
長發飄揚，紅顏如月，她只有二十二歲，縱使英姿颯爽，風華絕麗，可惜可嘆天妒紅顏，夙願未成，心念未解，紅粉已化為骷髏，再無往日歡聲笑語，只留下無限的追憶和惆悵。
「那是你而已，你沒有做好準備，沒有做到你該做的事情，你愧疚，你慚愧，你害怕，因為你當初還活著，可是我不會——我的命，在他們之上，那口劍折斷的時候，我會首當其衝，劍鋒刺
但不知為何……卻讓人看了心酸。
甲平戈轉過頭，雙眼通紅的看著江岸，那股壓力讓江岸感覺到了絲絲畏懼，可是他不能後退，必須要勇敢直上，不能有絲毫停留。
「你還有退路走，可以放棄了——」兩個人對視了許久，甲平戈最後緩緩說道。
甲平戈救援無果，心神絕望，即便是度過了千年時光，如今的甲平戈以局外人的身份去看待這支折斷的未果花，眼神依舊那麼的痛苦，同樣的絕望。
這個時候不用去說什麼慷慨激昂的大道理，不需要去講什麼至理名言寬慰緬懷，身為局外人的江岸，他能做的就只有靜靜觀看這場戰鬥，看看這些人，讓他們的音容笑貌刻在自己心裏。
終是歲月一縷煙，一汪水……
「不，我不會放棄的，這條路……並不會如此，我要改變它！」江岸咬牙說道。
也許有人說，不是真願大可以不來，既然出現在這片戰場，想必是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你一個人站在這片絕望的戰場，遍地橫屍，唯你——留有餘命，這，才是真正的絕望。」
那個身披火紅鎖子甲的男人，天縱英才，意氣風發，無論位於何等層次都是極盡巔峰的王者，揮毫撒墨他可以成為萬古留青史的文豪，縱馬舞劍，他一樣可以成為赫赫有名的傳奇將軍，受盡世間崇拜，享那萬世香火。
「我就是在和你走不同的路，我不會放棄，你的路出現了盡頭，我的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