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0086章 當年那人的一紙手令
懷秋功哈哈大笑，一邊走一邊說道：「王爺的嘴還是這般的陰損，也就是我這老傢伙扛得住你挖苦。不過說起來，若不是為了流花水袖……王爺你會一大早跑來眼巴巴的等著？」
吉時還沒到，已經有不少貴客前來道賀。
他有自信，憑藉自己的本事肯定能在戰爭中脫穎而出。
「在兩個地方安排人時刻盯著，如果他想把我欺騙陛下的事揭發出來的話，這兩個地方是最合適的……演武院和兵部。」
散金候吳一道和郡王楊開聯袂而來，兩個人把臂而行說說笑笑。後面跟著低聲交談的，是四五個身上有侯爵，縣子爵位的大人物。這些多金且有的是閑工夫的人，在長安城的名氣都很大。
演武院頭名的身份已經落在他頭上，可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那個在演武場連殺自己十幾個家奴后悄然而去的少年，這兩天夜裡都如夢寐一樣讓他輾轉難眠。皇帝陛下的旨意還沒有下來，從四品郎將的官職還沒有確定。這也是他不安的一個緣故，可和那個少年比起來這個擔憂簡直微乎其微。
兩個人走了幾步卻發現羅文沒有跟上來，回頭問道：「怎麼了？」
他做的好，他成功，人們會認為這是很正常的事，因為他是羅耀的兒子。如果他失敗，人們會立刻跳出來譏諷道：你們看那，羅耀的兒子還和以前死了的那個一模一樣，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大將軍的兒子成功是理所當然的事，付出的再多也沒人關注沒人讚美。但若是他失敗了，那麼背地裡會被多少人戳脊梁骨他能想象的出來。
紅袖招。
羅二郎想了想說道：「現在兵部被人夜襲殺死一百多個武官的事雖然被官府壓著百姓們還不知道，但已經有風言風語在傳。那個少年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去兵部。他被人誆騙進了演武
旭郡王楊開快步過去，拉著懷秋功的手笑道：「你都這麼一把年紀了還跑出來湊熱鬧，萬一上個台階絆倒了你爬都爬起來。都說你清心寡欲，我看你還是賊心不死……惦記著十年前那流花水袖呢吧？」
「怡親王」，聽到這三個字，在場的百姓和賓客全都臉色一變。
如果欺君的事被父親知道的話，他的下場有多凄涼他完全能想象的出來。但是他忍受不住演武院頭名的誘惑，忍受不住從四品郎將直接進入戰兵的誘惑。他從某些隱秘的渠道打聽到，朝廷在不久可能就有很大的軍事行動，有可能就在西北邊陲，而今年演武院的頭名將赴駐守西北的右驍衛任職，這是莫大的一個機遇。
「小腰姐。」
但羅文已經兩天沒有睡好了。
十年前，正是這位怡親王一紙手令，封了紅袖招！
張燈結綵。
「屬下明白。」
官場上的事，往往一個小動作都代表著不少含義。
……
「說我最陰損，你這老傢伙一樣的陰損！」
羅文的視線從那個青衣小童的身上收回來，連忙笑著說道：「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上不了檯面了，你們看看那些都是什麼人物，連旭郡王和懷老都到了，也不知道還有什麼更了不得的大人物前來。」
這小童問身邊的另一個小童：「你穿男裝真漂亮。」
「盯著演武院那邊吧，一旦發現那個少年郎靠近，立刻殺了他。別怕死幾個手下，只要發現就不能留下活口。」
方解離開息畫眉房間的時候問了一句，息大家，您猜羅耀他現在每天晚上睡得好嗎？息畫眉無言以對，甚至心裏隱隱生出一種憤怒。可是當方解離開的背影消失在她視線里的時候
羅耀睡不睡的好，誰也不知道。
他的父親，那張嚴肅的臉猶勝過風言風語。從小到大，他都不敢和父親面對面坐著，不敢看父親的眼睛。
很快，人們的期望就變成了現實。
……
吳一道看到這兩個小童的時候，眼神里閃過一絲疑惑。微不可察的頷首示意，他便跟著眾人走了進去。那唇紅齒白的小童也對他微微示意，但很快就將頭轉向一邊。
懷秋功哈哈笑道：「臉皮兒這般嫩，有意思。」
羅二郎應了一聲，猶豫了一下問道：「今兒中午李家公子，虞家公子請您在紅袖招吃酒，慶賀您奪了頭名……去不去？」
眾人應了一聲，一起往外走，只是每個人的臉色都有些不自然。
「去！」
懷秋功微笑道：「咱們大隋大名鼎鼎的散金候，誰不認識？」
郡王楊開論起來是皇帝陛下的堂弟，三十幾歲年紀，看起來精神奕奕。他父親是先帝的六弟隴親王楊昧，已經病故。楊開不是嫡長子，不能繼承親王爵位。而繼承了親王爵位的那個，因為經常流連青樓畫舫在三年前得了不可說的毛病一命嗚呼了。
羅文嗯了一聲，知道自己是關心則亂，連羅二郎都想到了這一層，他卻竟然忽視了。
這是紅袖招回到長安城后，經過多天準備，官府的批文下來之後的第一天開門營業。一大早，紅袖招的下人們就將門前的街道掃的乾乾淨淨。紅紅的燈籠掛了起來，紅綢掛滿了窗子。
這些事，讓羅文痛苦不堪。
因為他知道，他的父親，左前衛大將軍羅耀，這個站在大隋武將榮耀巔峰的強者肯定會做得出來。
最先來的，竟然長安府的府尹崔大人。帶著幾個隨從
他不想做小羅將軍，他只想做羅將軍。
「少爺……還沒有，現在屬下手下的人手不多，已經都散出去打聽了。可是帝都實在太大，想找一個人就如同大海撈針一樣。請少爺再給屬下幾天時間，屬下一定會把那個傢伙從長安城裡翻出來。」
他們這些閑散王爺，身上都有著一樣的特質。那就是絕不會去沾染皇權，不會去觸碰朝政，寧願做一個養花遛鳥的閑散之人。所以京城裡的幾位王爺，包括唯一的親王楊胤，都是看起來很有才華很有風度的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因為他們有大把的時間來玩，想學什麼就學什麼，又不能丟了皇族的臉，學就要學精。
楊開臉一紅，咳嗽了幾聲掩飾尷尬。
「好。」
「再多話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吳一道連忙以晚輩的身份行了大禮，懷秋功也不避讓，坦然受了。這讓吳一道心裏極高興，要知道這位懷老可是出了名的冷硬，一般人想要巴結多半被他譏諷挖苦一頓。他既然肯受了吳一道的晚輩之禮，就算是承認了這個人以後可以和自己來往。
羅文點了點頭道：「如果不去，顯得失了風度。而且……我聽說紅袖招是當年帝都第一等的歌舞行，銷聲匿跡十年之後才返回長安。那可是當年忠親王楊奇立起來的歌舞行，是當年長安城裡最雅緻風流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十年過去，紅袖招是不是風采依舊。無論如何，我也想去見識見識。」
快進門的時候，懷秋功的腳步忽然一頓，指著門口站著的兩個青衣皂
他們兩個低聲交談，沒注意到大街對面有一道陰冷的眼光正盯在方解身上。三個身穿錦衣的年輕男子器宇不凡，站在街對面看著紅袖招的大場面忍不住連連讚歎。身材最健碩高大的正是虞嘯，他指了指對面笑道：「人都說十一年前紅袖招開業的時候，朝廷大員來了十之七八，今兒見了這場面方知所言不虛。二位，咱們走吧，進去瞧瞧。」
每一次想到這件事每一次問自己的時候，他都會汗流浹背。
站在門口的小童臉色微羞，垂首不敢言語。
如果大隋皇帝陛下知道，聯手破城的辦法不是他想出來的，那麼別說頭名的資格，只怕一個欺君之罪就能讓他鋃鐺入獄。他沒有見過他的哥哥羅武，他是羅武死之後才出生的。但羅武的事一直以來就是他心裏的一個陰影，他曾經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如果有一天自己也犯了錯，父親會不會如多年以前那樣親手剜出來自己的心臟？
他的頭名，是騙來的。
靠在書房的椅子上，羅文看著桌子上演武院頒發的那張嘉獎令怔怔出神。他沒給羅家丟臉……羅耀的兒子既然進了演武院就一定要拿頭名。這是他離開雍州的時候，他父親羅耀拍著他肩膀說的話。
沒多久，下了早朝之後，各部府的大人們陸續到來，在一輛接著一輛繪製著特殊印記的馬車接連而至之後，百姓們的眼睛都有些發直。與這些大人們相比，另外一些來道賀的貴客雖然身上沒有什麼實權，但身份更加尊貴。
羅文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聲音有些嘶啞地問道：「那個人到底是什麼來頭，查到了沒有？」
羅耀的兒子…
「兵部那邊應該不會去的。」
李伏波嗯了一聲，一貫的清冷作風。
青衣皂靴的僕從在門口分開兩列，個個都是清爽乾淨的青年小伙。天鵝絨的地毯一直鋪到了門外面，僅這一樣就能看出來紅袖招的大手筆。
「二郎……」
只要那個少年活著，他就無法踏實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街口那邊有隨從高聲喊道：「怡親王到！」
而最引人矚目，也最讓人驚訝的就是時隔十年之後，紅袖招在長安城依然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只看門前那塊紅袖招三個大字的匾額題款就令人震驚。這三個字，竟然是大隋禮部尚書懷秋功親筆寫的。
息畫眉陪著幾個人走進去，顯得落落大方。
羅二郎點頭道：「屬下現在就去安排。」
吳一道和楊開進去不久，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停在門口。已經鬚髮皆白的禮部尚書懷秋功被僕人攙扶著下了馬車，正在與郡王楊開和吳一道等人說話的息畫眉連忙迎了過去，扶著老大人的胳膊往裡面走。
或許用不了多久，人們提到他羅文的時候，就不會在後面在加上一句：他是大將軍羅耀的兒子。
楊開笑罵了一句，指著吳一道說道：「懷老認識這個人么？」
他想甩脫父親的影子，想甩脫大哥羅武的影子。
息畫眉的神情也為之一僵，但很快就恢復了笑容：「諸位大人，咱們一同去迎迎怡親王殿下？」
他貼著郡王楊開的耳朵壓低聲音道：「你最愛這一口，是不是回頭求了息大家將這兩個小童讓給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