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帝國的黃昏
第0341章 兄弟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北方的百姓們中開始流傳關於西北戰敗的事。七十萬大軍全軍覆沒，西北三道盡失……當這消息開始在京畿道的百姓中開始瘋狂傳播的時候，其實已經證明其他的地方早就傳開了。因為消息不可能是從京畿道往外傳的，朝廷里知道這消息的都是皇帝的親信，不是親信知道這事的都已經被砍了腦袋。
……
他舉步走進客棧，要了一間上房後走上二樓。進了自己的房間一直到吃晚飯都沒出來，小二去催了幾次，他卻讓小二將飯菜都送進了房間里。
「我有要事，從這經過。」
趕車的人愣了一下，然後笑道：「這樣目無法紀的人，自然該殺！」
後來不知道是誰翻出了方解的老底，說他在樊固，結果樊固八百邊軍和兩千多百姓都死了。他到了京城，結果怡親王反了皇帝一怒之下砍了三萬六千顆人頭血流成河。他又來了安來縣，結果安來縣也有了血光之災。
垂首站在不遠處的羅蔚然道：「京畿道各州府衙門都拿了不少傳播流言的人，但……已經難以控制了。百姓們明面上不說，私底下都在議論這件事。臣以為是叛軍故意散布出來的消息，是從西北傳過來的。雖然水師封鎖了沂水叛軍不能渡河，但水師不可能防得住小規模的人偷渡過來。」
就在大軍撤出安來縣的當天下午，一個披著黑色斗篷遮擋住頭臉的人趕著一輛牛車進了縣城。縣城的衙役們都被發配充軍了，縣丞大人也如此，沒人指揮的民勇誰也不願再去守城門，所以這牛車進來的時候連個盤查的人都沒有。
這個人，正是被
他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既然要昭告天下，那麼就從最遠的地方開始送去……朕會讓裴衍再擬一份旨意給羅耀，讓他調十萬人馬北上。」
皇帝嗯了一聲道：「既然如此，那朕還擔心什麼？叛軍傳播這消息都不怕，朕豈會怕？本來朕打算著等各地調集的人馬都如期趕到沂水東岸再昭告天下，既然現在已經傳開那就讓百姓們知道的清清楚楚。朕會讓裴衍寫一份詳細的公告頒布下去，讓百姓們都知道李遠山他們那些逆賊是什麼嘴臉。」
有人用一種擔憂害怕的語氣問，方解現在去了雍州……那雍州會怎麼樣？
他將所有的紙錢燒完，為了不起更多的煙每燒一張他都會用板凳將火壓熄滅。
「左前衛戍守西南，乃是重中之重，是不是……」
「大哥……你怎麼會來這？專門來找我的？」
羅蔚然臉色一變：「可是這樣一來，民心只怕不可控制。」
「想到這裏朕一直后怕，后怕于羅耀沒有反心而被朕逼出反心。」
……
枯瘦漢子看了看外面，然後壓低聲音說道：「你絕對不許再打欽差的主意，這個人不能死！」
皇帝嗯了一聲，沉默了片刻后說道：「傳旨各州府，抓了的百姓都放了吧……朕從來也沒有想過永遠能瞞得住這件事，既然已經流傳開來堵是堵不住的。過幾日朕就昭告天下，將西北戰敗的事公布出去。」
他起身，笑著問，雖然可以壓制著但眸子里的激動還是不可抑制的冒了出來。
皇帝抬起頭看了羅蔚然一眼：「百姓們私底下議論也好
算計著日子方解才到雍州，陛下就要讓羅耀調兵向北……如果因為調兵而逼反了羅耀的話，那麼方解也就凶多吉少了。
迎接欽差的隊伍撤走之後，百姓們依然不敢肆意的議論什麼。畢竟那七百多顆人頭還掛在城牆上，那七百多具屍體脖子里噴出來的血跡還沒有消失不見。欽差這種只有在傳說中才會提到的大人物，第一次真實的來到了安來縣帶來的不是吉祥安寧而是血光之災。
「流言還在傳？」
追商往前湊，緊緊抱著那枯瘦漢子的胳膊似乎怕他跑了似的。
說話的枯瘦漢子就站在他身後，近在咫尺。他太瘦，如果脫了上衣身體可以但搓衣板用。
羅蔚然聽到這番話的時候下意識的看向皇帝，驟然發現皇帝的白髮更加的多了。
皇帝拿起自己批閱奏摺用的硃筆，登上椅子，在那副大隋疆域圖西北三道的位置上寫下一個鮮紅色的大大的隋字。他的目光在滿都旗的位置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抬起手在那裡也寫下一個隋字。
羅蔚然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知道皇帝明白他的意思。
暗地裡有不少人偷偷稱呼欽差大人為帶來災厄的殺星。他們不會也不敢對羅耀不敬，所以只能拿欽差來發泄自己心中的憤悶。
小夥計看著那畫像啐了一口，眼神里都是厭惡。
「不管我是出於什麼目的騙了你們，以至於你們死於非命……但你們最起碼是在追求自由的路上死去的，不是嗎？如果你們要怪我，那就等到下輩子再折磨我吧
坐在土炕上的皇帝看著兵部已經改了六次的進兵方略，頭也不抬的問。
「咳……還不是那個叫追商的建了什麼如意教的喪門星！媽的，他去了哪兒哪兒就倒霉。他一走了之，可咱們安來縣被大將軍砍了七百多顆人頭！這樣的人要是落在我手裡，我一定把他千刀萬剮！」
他說的話很肅然認真，認真到差一點把自己都騙了。
他坐在二樓窗口，看著大街上稀稀拉拉的人群發了好一會兒呆。然後起身，從包裹里取出厚厚的一摞紙錢，在屋子裡的火盆中燒了。
「朕要親自去把丟了的都再搶回啦。」
牛車順著安來縣的正街一直往前走，在安來縣最大的客棧門口停了下來。他將牛車交給夥計，吩咐了句好生照料隨即走向大門。他的視線被門口張貼的一張告示吸引住，看著告示上那個畫像問小夥計：「這是什麼人？」
聽到這個人的聲音，追商的眉頭很快就舒展開。
「唉……大哥你就不能裝一回傻？」
「而且……」
「方解在西南。」
他一邊踱步一邊說道：「朕自登基之後其實就沒信任過羅耀，朕總擔心這個手握重兵還百戰百勝的大將軍有異心。所以一直在戒備提防，十年來調了至少三衛戰兵布置在江南為的就是看住他。先生回去之後朕忽然明白，這樣做……何嘗不是逼著羅耀與朕背離了方向漸行漸遠？」
皇帝舒展了一下身體，從土炕上下來。蘇不畏連忙跪下來為他
「那就不控制。」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極近的地方有人和他說話。這聲音就來自他身邊，以他的修為自然不會沒有察覺卻沒有做出一點反應。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後繼續說道：「朕既然連羅耀都試著去信任了，難道還能不信任方解？朕相信他能完成朕的交待，督促羅耀帶兵北上。只要左前衛分兵十萬從西南直接向北陳兵黃陽道，叛軍就不得不分兵。朕再親率精兵和民勇驍果正面伐之，以天子之威堂堂正正進兵，叛賊焉有不敗之理？」
「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的？」
「不止。」
安來縣城。
「我也就跟你在一起的時候顯得不傻。」
「前陣子先生在這東暖閣里對朕說了一席話，對朕觸動很大。」
殺星，災星，晦星……這樣的名稱毫不吝嗇的加在了方解頭上。
他走到羅蔚然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朕本該是沒有一絲保留的信任你才對，就好像當初信任老七那樣。這段日子讓你讓大內侍衛處的人受了委屈，朕心裏也不安。今日既然說到這裏，朕便將心裡話對你都說說。」
羅蔚然看了皇帝一眼，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侯文極在那邊。」
枯瘦漢子抬起頭，竟然是……大犬！
他抬起頭看向牆壁上那幅巨大的大隋疆域全圖：「既然如此，朕不如直接去調兵。若是羅耀對朕沒有異心，自然會派人馬北上。那麼從這之後朕便不再疑他，繼續讓他為朕守著西南半壁。若他真存了那個心思不肯調兵，朕就先把西北的事放一放……相對來說，朕寧願不要西北三道，也不能丟了一個
這寒冷，來自於皇帝。
「你還是這樣偏執。」
「他……他就是我一直保護著的人，已經快十七年了。也正是因為我去保護他，那人才答應不殺你。」
他一張一張的燒著值錢，態度虔誠：「如果你們覺著我該死必須要殺，記得過奈何橋的時候別喝那碗孟婆湯。喝了之後你們就沒了自己的思想，什麼都忘了，你們怎麼再來殺我？」
「你從小到大都是這個性情，你總是會回到你犯過錯的地方住上一陣子。你說越是覺得危險的地方其實越安全，因為衙門的人是不會對剛剛搜索過的地方再搜一遍。我不用猜也知道你肯定還會回到安來縣。」
羅蔚然心裏立刻一緊。
「先生說，朕最大的毛病就是疑心。朕不諱忌自己說出來，朕確實如此。先生說一個人一生若是連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那就太沒意思了些，會很悲哀。先生回去之後，朕想了很久終於醒悟。」
枯瘦漢子將自己頭頂上的斗笠解下來隨手丟在一邊，露出一張瘦到五官幾乎都快凸出來掉地上了的臉。
「沒有！百姓們只有憤怒。」
「一開始朕不想招募民勇，因為朕擔心百姓們會不安。沒想到叛賊將消息散布出來反而促使朕下定了決心，各地的駐軍抽調的太厲害會觸及根本，所以朕打算招募民勇……百姓們憤怒，是因為他們也憤恨逆賊的無恥，他們也願意為國出力。」
「理由是什麼？」
這幾天東暖閣里的氣氛一直不好，天氣已經暖和的只穿一件單衣都不覺著寒冷。但這屋子裡的冷，讓每一個走進這裏的人都如墜冰窟。
「大哥，你就為了這事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