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霸天下》第四卷 帝國的黃昏

第0373章 說真相(六)

第四卷 帝國的黃昏

第0373章 說真相(六)

「這……」
「參軍之後,過了兩年很平靜的生活。因為敵國的皇帝向大隋稱臣了,所以戰爭拖到了兩年後才找到一個借口展開。在開拔之前,我找機會把一直欺負我的隊正打了一頓,讓那個將軍看到,他覺得我身手不錯,於是讓人打了我十軍棍之後收為他的親兵。戰場上,我一直跟在將軍身後,為他擋了數不清的刀槍羽箭,受了很多傷。」
他有些看不懂自己,怎麼能如此冷靜。
青竹林風景如畫,畫中的兩個人各懷心思。
羅耀的臉色有些難看,眼神里有一種很深的痛苦。
事實上,羅耀確實沒有任何猶豫。當初他做選擇的時候,只用了一秒鐘不到的時間。在他妻子和他父親之間的選擇,他沒有任何糾結可言。
羅耀停住,朝著方解伸了伸手。
「第一,找一個大的宗門去投靠,以你現在的修為任何宗門都會收納。第二,回大隋參軍,聽說朝廷要對敵國用兵了。」
「這不是一個很美好的故事。」
羅耀認真地說道:「你應該了解我,在很多年前就應該了解,現在我從頭講起,就是想讓你對我不再陌生。」
正因為他經歷的事太多太離奇,所以現在的方解吝嗇付出自己的情感。除了沉傾扇和沐小腰之外,除了大犬麒麟之外,他不會將自己的心門對任何人輕易敞開,哪怕只是那麼一條縫隙。
他確實不年輕了。
兩個人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看清方解臉上淡淡的一小塊雀斑。方解能清晰的看到他的鬍子,一根根。
即便知道這件事,聽羅耀這樣語氣平淡的說出來,方解心裏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他說的太平淡了,沒有一絲波瀾。
羅耀看著方解,用了很俗很俗的開篇:「很多年以前,在大隋西北河東道有一個少年,出身貧寒苦賤。他三歲的時候就表現的與其他孩子們不同,其他孩子還在娘親懷裡撒嬌的時候,他就想著自己什麼時候能成為一個英雄。」
他在方解對面,也盤膝坐下來。
這話一出口,方解的心裏就如同炸起了一道驚雷!
「六歲的時候,到了可以進私塾的年紀,但他家裡太窮,沒有錢讓他讀書。他不懊惱,只是覺得可惜。他的父親打算讓他做個行商,所以六歲那年就給他找了個走塞北的乾爹。這孩子的人生似乎已經畫好軌跡,註定了碌碌一生。成為一個連農夫都不如的商人,還是最卑賤的走塞北的行商。」
羅耀看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沒錯,是我讓人暗中揭發那個將軍的。我不想說為什麼這樣做,只能說他不配稱為一個合格的帝國軍人。但是他對我有賞識之恩,他死之後我打算退隱田園就和我的妻子踏踏實實過一輩子。皇帝不允,讓我留在軍中效力。本來我是有資格成為將軍的,但因為沒有錢送禮也不屑送禮,得罪了朝廷里的權貴,被權貴壓了下來……五品的別將,我當了十幾年。」
「孩子的爹說,最起碼一年得有十兩……其實他說了謊,跑塞北的行商其實賺不了多少銀子,按理說一匹蜀錦販運到北遼地,價格翻十倍,這是個好行當。但路途太遠,光是吃喝養騾子就佔去一大部分,然後還要防備邊疆外的山匪馬賊,一旦被搶,傾家蕩產。跑一年,能落十兩銀子是讓人大為高興的事。若不是家境實在貧苦找不到活路,誰也不願意去做行商和蠻子打交道。」
「好。」
羅耀點了點頭:「我回到家站在門外看了看,沒有進去。我進村的時候打聽過,我娘在我離開村子后不久就被逼死了,因為我爹和一個外來的寡婦好上了,那寡婦帶著一個女孩兒,我回去的時候那女孩十五六歲。」
方解啐掉嘴裏的毛毛草,舒了一口氣后問:「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大將軍說的是你的生平,肯定很少對人提及。所以我很惶恐也很感激,感激之處在於大將軍推心置腹。惶恐之處在於,我怕你殺我滅口。畢竟你說的這些事,有些不能傳出去。」
「再後來……」
竹林里很涼爽,雖然風打不透如此密集的青竹,但卻沒有一點憋悶的感覺。方解在地上盤膝而坐,抬著頭看著竹林縫隙中露出來的天空。因為縫隙太小,所以看到的天空顯得蔚藍蔚藍的格外的純粹。
「江湖客顯然也是個落魄的,拿不出很多銀子。他把自己的長劍當了,再加上一顆據說是師門傳下來的寶貝,總共籌了八十兩銀子給了孩子的爹,孩子爹笑了,說孩子你帶走吧,不餓死他就行。」
方解點了點頭:「我聽。」
「我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就離開,在村外等了三天。等到那個寡婦帶著女兒去趕集的時候,我殺了那個寡婦,幹了她女兒后揚長而去。我去投軍,用了半個月的時間選擇了一支隊伍。因為我打聽到領兵的將軍是個很愛才的人,用人不拘一格,只要有真本事他就會重用。」
雖然方解一直在懷疑,到了雍州之後甚至已經快要確定,可是此刻從羅耀嘴裏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還是難以接受!
「你說。」
「江湖客問,那跑塞北一年能賺多少銀子?」
羅耀忍不住笑了起來:「你不傻,所以必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你跟我走到這裏之前心裏就應該有了猜測,因為這正是你這麼多年來一直在追尋的事。若是想殺你,我就不會跟你說這麼多。若是想殺你,我就不會當年安排人保護你十幾年!」
「很多年以前……」
……
方解拔了一根毛毛草叼在嘴裏,笑了笑道:「於是就有了現在的左前衛大將軍……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方解沒想到自己的心情會這樣平靜,他以為自己會很激動很緊張。以為自己手心裏會都是汗水甚至後背上也是,以為自己會臉色發白嘴唇發青就好像中了毒一樣命不久矣。他以為自己會小心翼翼的聽著羅耀的每一個字,卻發現自己竟然會有片刻的走神。
似乎,他沒有任何猶豫。
「年輕人在草原上又停留了半年,因為那個江湖客太老了,他等著江湖客老死後把他葬了才回到大隋,然後他踏上了回家的路。他打算參軍之前先回家看看家人,可到了家的時候才發現早已經面目全非。他的父親用當年江湖客給的八十兩銀子建了新房子,這新房子的女主人卻已經不是年輕人的娘。」
方解一怔,沒明白什麼意思。羅耀往前探了探身子將方解的煙斗解下來,然後點上:「於是孩子就跟著江湖客走了,一走就是十年。這十年他們走過大山走過大湖,最後到了大草原。江湖客此時已經很老,將所有的本事都教給了孩子。但他本領本來就不是很強,到孩子十五歲的時候其實修為已經比他還要厲害。江湖客告訴……說年輕人吧,告訴這個年輕人,現在有兩條路擺在你面前,你自己選。」
尤其是殺他父親,竟然只是一句話的事。
羅耀說。
好無聊的念頭。
方解微微皺眉,忍住心裏的疑問沒有問出來。
等待這一刻太久。
……
方解笑了笑:「悲情戲一般都溫暖。」
如果能放眼整個天穹,會看到飛翔的鳥,漂浮的雲,可是在這條縫隙里,是一絲純粹的天。
「悲情戲不會一直悲情。」
「殺你滅口?」
一瞬間,他的心如沉入了大海。
方解是不是想著,如果羅耀講述的是一個感天動地的故事。那自己是不是該應景的哭一場?如果講述的是一個狼心狗肺的故事自己是不是該拔刀相向怒容滿面?
羅耀卻沒有方解這樣平靜,雖然他還沒有開口說話,但他的胸口起伏的有些大,看著方解的眼神也越來越有些與以往不同。故事還沒有開始,他就已經被自己感染。也不知道講述出來之後,他會不會老淚縱橫?
「但如果你聽我說完之後仔細去想,會覺得是一個挺溫暖的故事。」
「就在這一年,有一個遊歷的江湖客從小村子里經過,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立刻就瞪大了眼睛,說這孩子天生就是個修鍊的好坯子。孩子的爹不知道什麼是修行,但知道修行要花很多錢,於是不答應。江湖客說我不收錢,還管飯,你讓你兒子跟我走吧,出息了再回來。」
「安靜聽完。」
「孩子的爹說不行,他將來是能賺錢的。跟你走了,誰去跑塞北?」
方解抬頭看天,他看方解。
「我的獨子因為犯了大錯,我必須給朝廷一個交代。他殺了人家一家三十二口,我要想將這件事扛過去……就得償命。我仔細的數過,加上我的妻子剛巧有三十二口人給人家抵命。但我不想失去我的妻子,於是我派人將我爹從西北接來,說是孝敬他,但我殺了他。這樣,我的妻子就可以不用死了……我帶著三十一顆人頭和我的兒子到了帝都,在太極宮外面,我親手殺了他……」
「戰爭很順利,朝廷的大軍很快就佔領了敵國一半的疆域。但是將軍在這個時候卻不想打了,因為他收了敵國皇帝一筆厚禮。將軍老了,他打算用這筆錢養老。於是他借口說城牆堅固損兵嚴重,請旨班師回朝。皇帝應允,大軍便帶著無數的戰利品回到了大隋。三年後,這個將軍收了重禮的事被揭發出來,將軍被皇帝賜死。」
羅耀的開頭給出了定義,不出乎方解的預料。所以他點了點頭,幅度很小,似乎沒有在意羅耀這句話里藏著多少悲苦心酸。如果這個故事和方解有關,他真的想不出來會是一個美好的故事。他的人生從一開始就和美好這個詞相隔千萬里,直到現在,他才抓住那麼一絲,在痛苦中得來不易的美好。
方解忍不住打斷他:「直接說你吧,這樣我容易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