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帝國的黃昏
第0436章 我有個條件
這幾日牛迅達被芒碭山裡那伙山匪氣的頭都昏，看見二三十騎人馬過來以為又是劉旋風的人來挑釁，待那些騎士到了射程之內，他鬆手就把羽箭送了出去。牛迅達武藝一般，射藝也一般，但他手裡拿著的是宛縣縣城裡為數不多的幾張硬弓之一，站在城牆上將羽箭送出去二百步沒有一點問題。
牛迅達問。
「演武院……方解？」
牛迅達拼了命地掙扎著喊道：「若是沒有縣令大人，滿城百姓都已經被叛軍屠了。孫大人為了保護滿城百姓不惜忍辱負重，這才是好官！你不問青紅皂白就要殺人，和那些叛軍兇徒有什麼區別！」
「說你的條件吧。」
「一舉兩得？」
「欽……欽差？」
孫開道這才反應過來，心裏嘆了一聲好險。心說若是剛才伏地求饒，只怕這個看起來面貌清俊的將軍立刻就會讓人砍了自己腦袋。他本來也不會如此萌生死志，若他真是個不懼死也不吝死的，當初就不會對殷破山那樣的逢迎巴結。只是這段日子以來，百姓辱罵，民勇冷眼，再加上知道左前衛大勝的消息，自己心裏的擔憂，各種情緒之下，竟是沒了活下去的念頭。
「將軍若是要去匯合朝廷大軍，走的必然是長江渡口。又不是為左前衛探路，只能是去叛軍後方，下官聽說旭郡王楊開在狼乳山有一支人馬，所以推斷出將軍的去向並不難。」
「隋軍！」
「下官宛縣縣令孫開道，不知道是哪位將軍到了？」
「可是……大人，一旦開了城門，左前衛的那些人若是知道您曾經降過殷破山，依然是一場血光之災啊。」
牛迅達下意識的說了一句。
「哈哈！」
「正是。」
……
「你就是孫開道？」
他問。
孫開道已經冷靜下來，往後退了兩步說道：「左前
「看看再說。」
牛迅達臉色一喜，但想到縣令大人的擔憂心情立刻又沉重下來。這個時候隋軍來人，必然是左前衛的兵馬。難道殷破山二十幾萬大軍，竟是攔不住左前衛向北？就算戰敗，靠著芒碭山之險，也應該不會讓左前衛輕易過來才對。
卓布衣笑著介紹。
他自己當初也沒有想到，怎麼會變成這樣。就算是那些民勇也不全都明白他的心意。那些漢子們拿起簡陋的武器，同樣是為了包圍自己的家園而不是因為他的號召。
孫開道猛的抬起頭回答：「叛軍雖然沒有殺人，但糧食都被他們搜颳了去。城中百姓，沒有明日之餐，一點糧食都沒有！」
「大人，怎麼辦？」
「咱們？」
這一箭竟是射的極精準，朝著為首的那個騎士就飛了過去。可誰也沒有想到，為首那騎士竟是一伸手將迎面而來的羽箭接了下來。
方解眉頭微微一挑：「說。」
方解冷哼一聲：「宛縣城中有誰從賊，我自然會查清楚。你是首犯，斷然不能饒了。其他人敢衝出城來救你，料來也是你的同黨。你們這些人，拿著朝廷的俸祿卻認賊作父……便是誅你九族也不為過！」
「不，他若想殺你，這一箭不會故意射偏一分。」
「咱們怎麼辦？」
但要想殺人，二百步的距離還是太遠了。所以牛迅達算計著那些騎士距離城牆一百多步的時候鬆了弓弦，他也沒把握瞄準誰，心想著那麼多人自己總不能一個都蒙不中
不等那些民勇們阻攔，孫開道大步從城牆上跑了下去，然後下令守門的士兵將城門打開，牛迅達帶著民勇都跟在後面，被孫開道訓斥了幾句硬是留在門內。
「芒碭山上有一夥山匪，大約兩三千人，為禍一方，比叛軍還要兇殘。將軍若是肯為我宛縣除去這一毒瘤，下官願意鞍前馬後為大人效力！」
卓布衣下馬，扶了孫開道一把：「得罪了，若非如此，只怕也試探不出大人本心。畢竟你能騙得過殷破山，未見得就不能騙了我們。」
雲淡風輕。
「我家將軍，乃是陛下派往黃陽道的督戰欽差。」
麒麟一個耳光抽在牛迅達臉上，那半邊臉立刻就腫了起來。
「你們這群白痴！」
孫開道臉一紅，訕訕道：「大人慧眼如炬。」
為首的黑袍青年擺了擺手，立刻有兩個親衛從馬背上跳下來將孫開道按住。城門洞里的牛迅達罵了一聲，招呼人跟他衝出去救縣令大人，可他跑出去才發現，跟在自己身後的民勇寥寥無幾。
救了一城百姓，可百姓們沒人念他好。
「再對將軍不敬，立刻殺了你。」
「孫開道，你是宛縣縣令，宛縣之人以你為尊，現在我有幾件事問你。」
「這位將軍是？」
方解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倒是個聰明人！」
孫開道愣了一下，垂頭道：「有。」
「我自己出去。」
孫開道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將軍，恕我直言。將軍既然來問我，何不如實相告？將軍……未必是來為大軍探路的吧？」
激蕩起來的碎石在牛迅達臉上留下一道血痕，那箭若是在偏一分就能在他臉上留個洞。
方解問。
孫開道下意識的問。
孫開道收拾了一下心神，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城牆邊往下仔細觀看。
……
「沒有！」
方解看了看卓布衣，卓布衣微笑著點了點頭。
孫開道看了看城外忍不住一怔：「你看那些騎士穿的都是大隋戰兵的制式黑甲，手裡擎槊，劉旋風的雖然有兩三千亂匪，可一條長槊都沒有。這些人……是隋軍！」
孫開道擺了擺手：「你們都留下！」
方解嗯了一聲，擺了擺手道：「斬了吧。」
牛迅達痛苦的罵了一聲，揮舞著橫刀朝著那些騎士沖了過去。
麒麟將牛迅達扶起來，笑了笑說了聲得罪。其他民勇也被放開，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孫開道被方解的親兵放開，揉了揉被按的發疼的肩膀：「這位將軍，你這是何意？」
孫開道抬起頭道：「下官確實犯下大罪，不可饒恕。但請將軍只殺我一人就是，其他人都是被我逼迫，不得已才從賊。」
「他想殺我……」
「我聽說殷破山對你頗為讚賞，所以沒有劫掠宛縣百姓，可有此事？」
……
方解問。
為首的黑袍青年正是方解，他用馬鞭指了指孫開道問道：「我聽說你降了叛軍，還被封了爵？可有此事？」
「嗯。」
「宛縣的事不必再提，之前得罪了。」
「有！」
他走到那些騎士前面，深深施了一禮。
「城中可有糧草？」
方解對孫開道報了抱拳：「只是涉及數千人生死，所以不得不小心些。我帶人馬率先翻過山來為大軍探路，難免謹慎。我想知道，楚郡有沒
現在宛縣的百姓們沒多少人理解他，都把他當做賣國賊一般的看待。背地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啐著吐沫罵他。
「你怎麼知道我要穿過楚郡？」
「拿下。」
孫開道不敢回答，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心思竟是被人如此輕易簡單的看破。面前這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將軍，好像有一雙看穿人心的眼睛般令人畏懼。
兩個親兵過去，一個按著孫開道的脖子，另一個抽刀就要砍。孫開道掙扎著喊道：「我有一事相求，將軍聽完再殺我不遲！」
「啪！」
方解看了孫開道一眼：「不要什麼事都想算計別人，若是算計不好也會丟了命。」
可是接下來的一幕，待他看清了之後立刻驚訝的目瞪口呆。
方解忍不住大笑起來，擺了擺手吩咐道：「鬆了他們的綁，孫大人，你隨我來，我有些話跟你商議。」
「你放屁！」
他獨自一人迎著那二三十騎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調整自己的呼吸。他知道自己將面對什麼，無法逃避。沒有人知道他心裏的苦楚，也沒人能替他擋住罵名。他為了保證宛縣的百姓，不惜將自己心愛的女人獻給殷破山。為了讓百姓不被屠戮，他甚至拜在殷破山一個武夫的門下，這些奇恥大辱，他自己都扛著。
「我家將軍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是真心降賊還是真心想保護百姓。」
孫開道即便早就猜到對方身份不低，卻沒有想到竟然會是欽差大人。
他看向孫開道，發現縣令大人的眼神還有些飄忽，於是伸手拉了一把。孫開道這才從失神中醒了過來，對牛迅達歉然的笑了笑。
牛迅達帶著十幾個民勇才衝過來，就被一個鐵塔般的漢子一個人全都撂倒。那比一般人高出小半個身子的壯漢，就好像收拾
孫開道看著牛迅達嘴角上的血，長嘆一聲：「我孫開道半生最錯的一件事，就是做官……將軍若是要殺，儘管殺就是了。」
「這些你無需理會，若是不願相告我自帶人打探就是了。」
「正是下官。」
牛迅達一怔，下意識的張大了嘴巴。
孫開道搖了搖頭：「能有這樣射藝的人，即便在左前衛軍中料來也必然身處高位。不知道是哪位將軍來了……看來殷破山的叛軍已經被左前衛徹底擊敗，左前衛數十萬大軍難道真的要北上？」
孫開道搖了搖頭：「楚郡郡守已經降了叛軍，楚郡治城大陽城裡就駐有叛軍。將軍要問的，下官都知道。但下官有一個條件，只要將軍答應了，下官願意親自引領將軍穿過楚郡，順便將叛軍的輜重奪了。」
「劉旋風什麼時候有這樣厲害的手下？」
方解眼神微微一變，心說這孫開道果然是個人物。
「我叫方解，給孫大人陪禮了。」
方解道。
孫開道搖了搖頭：「其實這一天早晚都會來，我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告訴民勇不許再放箭，若是觸怒了左前衛的將軍，隨隨便便一個折衝營就能將咱們宛縣拆了。大戰之期，便是左前衛以咱們宛縣之內皆是逆賊為名將縣城屠了，也沒人責怪什麼。我費了那般大的心思才將宛縣保住，怎麼也不能再為宛縣百姓招惹來災禍。」
這樣的人，即便貪生怕死也終究是有底線的。
「我替你除了那伙山賊，宛縣暫時無憂。叛軍在山南已經潰敗，朝廷大軍一旦過來，你曾經投降過叛軍的事就瞞不住，早晚都是死。所以，你明面上是求我為宛縣除害，其實是在為自己考慮後路對吧？」
「不是劉旋風的山匪。」
……